chapter 54
56.春分日其三
籠子拎著有些麻煩，於是摩可拿暫時先代為吞進腹中。
這是儲存。
那理所當然的操作，看得少年目瞪口呆。
沒辦法，已經好心提醒過了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名，少年自是不可能再大咧咧的做自我介紹互通姓名了，便暫時隻能少年少年的如是稱呼他了。
此時少年的身形已經基本恢複成原先的模樣，據說是因為他之前被迫吃下的像一粒小石榴一樣的小小果，體積小的東西過了一段時間很快就消化了，剛才又是一番劇烈跑動，這果實的效果是徹底被消解完了，身體因此便恢複原樣。
想起自己之前被抓到後確實是被迫吞了個描述裏像石榴一樣的小東西，少年恍然大悟，接著又有了新的疑惑，為何這救了他的神秘恩人會如此清楚，簡直像是目睹當時情形發生了一樣。
“你的後背還有岩石公的指縫裏都沾著殘屑呢，說起來，小果雖然是看著像水果，但實際上它並不是植物的果實，而是某種「蟲」的蟲骸。”
“蟲……蟲？”
“嗯，你想要麽，這裏也可以買到哦，雖然量很少。”
“不，這個就不用了。”
他買來做什麽呢？又不是能讓貓咪老師戒酒的藥，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沒有錢——
聽起來這條街上賣的東西都不便宜，小小果肯定也是。
確實。
走在前方的人點了點頭，隨手將買來的東西都塞給了摩可拿，無論是那過於自然的動作，還是已經明顯超出摩可拿好幾倍體積的物體順滑的被吞沒消失不見，都讓披著羽織緊跟其後的少年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他雖然辨認不出這個幫了他的人是人類還是妖怪，但卻莫名感到安心，本身就不是十分莽撞的性子，在得到會辦完事後會把他一起好好帶出去的承諾後，現下自然是乖乖跟著，眼睛都不太敢亂飄。
雖然周圍的情景非常奇特使人不由感到好奇，還有那遠處似乎極其熱鬧華麗的——
“那是神的巡遊。”
似乎感覺到少年的疑惑，女生好心的替他釋疑道，而這簡短的話讓少年更疑惑了。
“.……神？可是這裏不是妖怪街麽？”
“妖怪和人類，在神的眼裏又有什麽區別呢？讀過《古事記》麽，建議你讀一讀，不，不是那個目的，是讓你依此避開「可能」，若是不小心招惹到妖怪倒還好解決，但神的話可絕不能主動招惹。”
不知是否是錯覺，少年覺得眼前的人說話的聲音裏有種屬於金屬般冰冷的質感，會讓人想起節肢動物的眼睛。
她在說神這個字眼的時候，視野中似乎看到巨大的漫山遍野的重重冷綠，森冷寂靜，悄然無聲，缺失溫度的，自上而下的俯視著時間。
“「算法」是不一樣的。”
人不能理解神，若是理解，就是秩序崩壞。
正因為有神明巡街，為了以示敬意，妖怪街的「表」才設有如此多用以維持有序的規定，因為大部分的神都喜歡整潔。
說起來，為什麽，要把這條妖怪街叫作「表」呢？
……
那當然是因為還有「裏」。
此處，即為「裏」麵。
這位大少爺所站的地方，和「目視」所及之處。
華麗的紅木回廊，明亮的黃色燈光，酒與柏木扇扇出的氣味，一層又一層樓，一扇又一扇緊閉的紙門，所售之物並不擺在明麵，隻通過那些站在回廊角落的向引溝通傳達。
還有那無數張掩覆真容的麵具。
手指搔了搔臉上戴的還不十分習慣黑色臉罩，因為沒有覆蓋口鼻，所以呼吸和說話都很順暢，雖然這裏並沒有強硬規定什麽製式的麵具或臉罩，但這裏絕大部分「人」都是像他一樣有意無意的選擇了遮擋視線的製式。
這裏當然也是交易所，不過是隻能通過特殊渠道進來的交易之所。
結滿血怨的咒具、招至疫病的匣器、教會的刑具、渴求血液的魔刀、幻想凝結的造物、走私而來的名器、東方而來的仙器、戰果累累的名槍、流落千年的聖物、經久不腐的咒骸、亡靈怨鬼的冥器、頹敗家族的遺產、天然所結的蘊力化成、妖怪的殘骸、偽神的肢幹、人類的精魄、不可知之存在、知識、信息和情報……
這裏作為「裏」，已經搭建起了足夠寬敞的可供交易「橋梁」。
要不總說人口越來越多了，人實在生得太多了呢，就算是重重限製，最後立足在這眾口不言其名之處的人——還是如此的多。
入眼所及全是人啊。
連妖怪都學的全是人的習性。
被包括自己的家仆在內眾人簇擁的少年嘴角勾著敷衍的假笑，實際上那被遮擋住的眉眼耷拉著，心底如是感歎著。
跟擁擠起來的京都或喧鬧過頭的原宿相比，這裏有什麽區別麽，不過都是賣場，隻是買家和賣家，還有買賣的東西有些不同罷了。
沒意思，實在沒意思極了。
貨物再新奇，隻要最終能進行買賣交易，便不是最新奇，最終都能統一被概括為「得到之物」。
而且他們能買的也就那幾種，要真能買到一頭機甲暴龍的話，他或許還會給麵的興奮一點。
但是一件曾屠滅一城的魔槍，和一件被三十名神官聯手封印的血塗之匕——也沒什麽區別。
是從兩年前還是三年前開始來著，這個擁有絕對的家主資質，命定的家族繼承之人，被現任家主帶著來到這裏時內心所產生的驚訝與新鮮，很快就如花落流水一樣被衝走了，現在竟半點也想不起來。
不，應該是說，要隻是抱著涉獵珍奇的心態來參觀遊玩的話，可能還有趣些。這變得像是慣例工作一樣的差事，誰都會變得提不起勁的吧？
遇到的還盡是不想打交道的熟人。身邊圍著的也淨是些說不上話的家夥，半點意思都沒，連昨天看的電視劇或喜歡的雜誌女明星都聊不起來。隻能說慶幸這裏茶果點心都還不錯，酒也是高級貨，清甜而不刺激，是非常順滑的口感——這裏可沒有茶水的選擇呢。
吃甜的總是能讓人開心一些——但並不會因此更生出些耐心哦，不如說因為妨礙到享受生葛和做成了萬葉菊的練切的愉快心情而更不爽了。
所以，真想快點結束今天的活啊，還有那沒什麽意思又不怎麽悠閑的春假也是——
真是奇怪，他也不是什麽喜歡上學的勤奮性子才對啊。
……
與此同時
“所以，我不想踏到「裏」來的啊。對於今天感覺會不太順利的猜想接二連三的成真了。”
無奈扶額歎氣，但是已經於事無補，她們二人已經站在這裏了，紅木的回廊，既昏黃又明亮的燈光、奢靡浮豔又沉鬱，姿態各異的客人，一切和記憶中別無二致的情形，似乎時間在這裏若停滯了一般。
這裏，是因為神巡遊之街而因此必須產生的背麵。
“對不起，百桑，一切都是因為我才——”
少年感到非常愧疚，都是因為他，他們才落到這裏。
很危險麽，一定很危險吧，這裏，此處的空氣是如此渾濁可怖，有如凝成實質的血漿，來往經過的全是形跡可怖的妖怪異人，本能就讓人覺得危險不妙的那種，令人不安的細語交談聲聽不清其意卻塞滿耳朵，叫人不適。
“是啊，太可怕了——對我的錢包來說現在的情況實在太可怕了，這實在是巨大無比的威脅，我原本不想踏進來的呀，這樣下去別說剛中的獎金了，一定會連預繳電費都貼進去的。”
扶額喃喃，喃喃。
“.……哎？”
危險是說這個嗎？！
“呐，為了讓你能更好的理解這條街「裏」的危險，我就這麽和你形容吧——少年你的友人帳在「表」中值二十個的購買力，在外頭按人類世界的不完全精確換算相當於買下一間東京圈的公寓，啊不是一棟，是一間，沒辦法啦，雖然友人帳確實是可以役使名字記錄在上麵的妖怪不假，但是上麵沒幾個大家夥不是麽？”
那雙綠瑩瑩的眼睛，假設估價出售，大概會是個極不錯的金額，一路走來少年已經發現，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在那雙眼睛底下似乎來源去脈通通皆若日光下的向日葵，輪廓清晰分明。
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者。
「百」桑一邊說著一邊轉過了頭，不知道為何，在那麵具術式的幹擾下，淺發少年原本應該是看不清或者是腦子記不住他這位有些神秘的同伴的眉眼模樣和眼神才對，但剛剛一接觸到她的眼神，少年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小步，就像是被蛇盯上了的青蛙一樣。
就聽她繼續說著。
“而「裏」，這裏的初始金額，是從三個你的價格開始起跳——即使是把友人帳也弄進來了的話，也是一樣會迎來價格暴漲的命運哦。”
像什麽結滿血怨的咒具、招至疫病的匣器、渴求血液的魔刀、幻想凝結的造物、走私而來的名器、戰果累累的名槍、流落千年的聖物……聽起來就很貴吧！
原來，那眼神裏是一下子沒能藏住的，對金錢渴望和執念所幻化的混沌。
“嘿咻，吃我一記清醒拳啦！”
摩可拿一個跳躍對著其後腦勺就是一擊，並毫無留念的一蹦蹦到了淺發少年肩上，它也不是不知道咲良娜心中的沉重啦，但這不是沒辦法嘛，逃避命運可不好喲。
並且它還不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寬解他道:
“少年也要打起勁來，我這話可不全是寬慰你喲——現在這個情況我是覺得主要是因為（咲良娜的特殊）運勢啦，並不都是因為少年你。”
因為什麽？啊，說起來還沒來得及說明她們怎麽會跑到「裏」來的事呢。
是這樣的，這要說回剛剛還在「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