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47.夢影譚其二
五條悟順手一截,沒截住,那飛馳而來的物件停滯在他手掌半尺的距離處,不過二秒就像是會自動識別障礙物的箭頭一樣,繞開了他的手掌往後麵去了。
不,實際上那並不是什麽箭頭,雖然乍一看確實有點相似,也不是什麽子彈,體積都要有人一個手掌那般大了,當然亦不是什麽刀具,雖然看起來尾端確實有點尖銳刺人。
病房裏陷入混亂,一時間不知是先描述來人的奇特之處,還是要描述那自其身旁疾飛而出,直接繞過那些站著的人,向著病床上的而去的物件,還是病房響起的驚呼質問聲,又或者是房間空氣裏瞬間變化的「構成」。
五條悟皺起了眉,神色裏倒沒見多少震驚。畢竟奇人異士打小起就沒少看見過,自然難起情緒驚瀾。
一眼他便看判斷出了來者並不是什麽詛咒師。
直到手掌下傳來的掙紮力道把他注意力又再次拉了回來,伴隨而來的是自己的手指被掰開的感覺。
“你放開手,壓著我的頭都看不到什麽情況啦!”
咲良娜道。
脖頸還承受著突然多出來的力道,壓的視野往下,就看到了來人淺藍色的衣角。
哦對了,自己的手還壓著她腦袋呢。
“啊抱歉,忘了。”
“這種事請不要這麽順理成章的忘記,長得高很了不起嗎。”
“嘛,還成。”
嘴露笑意,五條悟拖長了調子道,而這倆人那略帶悠閑的模樣顯然與如今的情況有些格格不入,而更格格不入的,要數那使病房陷入奇妙混亂的人同樣一副淡定的模樣。
來人頭束淺色布巾,耳朵尖長,臉上妝容豔麗奇特,紅鼻紅影,嘴唇上方用紫色顏料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身著那像是波紋又像是月牙的圖案,色著豔麗的藍襟和服,身後背著快有半個人大的油木箱子,腳蹬高齒屐。
即使臉上畫著奇怪的妝容,但依舊能看出其姿容俊秀美豔,卻渾身透著古怪,整個人像是活生生從浮世繪畫裏跑下來的。
像是不同尋常四個字的具現化。
他看到了咲良娜和五條悟,似乎也有點驚訝,挑了挑眉。
“多有,失禮。”
而順著他視線越過所謂的不相幹之人,投到那病床上,就見躺在白色病床上的身軀上停著什麽。
昏迷的鹿鳴老師的額頭,鼻端,下巴,喉嚨,胸膛幾處.……一線排列停留著如展翅之鳥的物體——
那是,在搖晃著的——天平?
泛著銀輝的天平搖頭晃腦,底端尖尖,原本按這入目所見整體造型設計來看,若非人力相挾,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立在桌麵上才對,但更不可思議的事就這麽在他們眼前發生了,那些天平居然飛了過來,還一個個排列立在了鹿野老師的身上。
天平的搖頭晃腦似乎隻是在猶豫,但很快那猶豫便結束了,像是那結束了探索的貓束起尾巴,唰的一聲,所有的天平兩端皆左高右低,像兩臂成斜線是十字架,每個天平的斜度都一樣,分毫不差,就這麽定在了鹿鳴老師的額頭,鼻端,下巴.……上。
好東西啊。
見獵心喜,咲良娜的眼睛亮了。
但奈何物有所主,又不是路邊隨便可撿的石頭,也隻能幹看看,若是之後得其主人允許,或許還能摸上一摸。
而除了咲良娜那落在天平身上的那透著滿滿「想要」二字的眼神外,還有其餘人因為目睹離奇超脫常理事情而極其驚愕甚至慌恐的視線,這些視線若是有重量,估計能讓普通的天平如蹺蹺板一樣左右兩端再次搖晃一番。
但是這些能自己飛起來還憑空立住的天平,顯然並不是普通的天平。
乖巧的天平們,在那虎視眈眈的眼神下不為所動。
識貨的人,光是看到這天平,就多少能猜出幾分其持有者的職業身份了,甚至其來源都能大膽猜一猜。
“你是什麽人?!!”
“是鬧事者嗎?還是記者?!沒經過允許怎麽可以闖進來!保安——保安人呢?”
……
紮著頭巾的奇妙男性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意示大家安靜下來。
“我隻是——一個賣藥的。”
嘴角因為紫色油彩所畫出的弧度,讓人分辨不清他在做著這奇怪又不著調的自我介紹時,是否是抿著笑的。
“因為最近,生意不太景氣,藥賣不出去,這可真苦惱啊。”
他如是說道,語調自帶節奏,像庭院驚鹿間斷落下的聲響,周身氣質迷離青年音色像流淌在山石間的米酒,沾著竹葉和團花,天然帶著某股吸引人的氣息。
人們不由露出有點恍惚的表情,尤其是在場的女性們,甚至兩頰帶上了些微紅暈。因為這名自稱是賣藥郎的青年雖然言行著裝皆十分古怪,但身姿相貌卻十足十無可挑剔的俊美華豔,甚至能讓人想起天人的浮麗。
他袖間的紅色藍色紫色交間的圖案似乎都因此舞動起來了,但那其實是錯覺。
“真是濃墨重彩的長相呐。”
咲良娜眨了眨眼,小聲感歎,被漂亮事物吸引是人類通病,但是行事作風未免太突兀高調了些,這裏還有不少普通人吧,就這麽直白把驅魔道具招出來了?真的不會被協會警告麽
在網絡和手機越來越發達了的現在,大家行事都因此多了很多顧慮呢,不小心被錄下來的話後續會多很多麻煩事,為此還特地放出很多街邊魔術或室內表演之類的分流誤導消息,啊——話說協會管的到他麽。
“.……嘖,你喜歡這種奶油小生類型?”
五條悟的語氣大概是很嫌棄她的品味,話說能從那妝麵看出是奶油小生的長相,眼睛很利嘛。
而且,你能稍微想一想自己的長相,再掂量一下自己說的話中的嫌棄之意麽。
忽略那一角的小聲鬥嘴,視線重新挪回那衣著華麗的青年身上,隻見他繼續說著,明明說著苦惱二字,語氣顯得輕慢,像是說那不過染了墨色的雲一樣。
“所以便,在聽聞這裏有病人後,不請自來了。”
本就是此時全部人的注意點,青年開口說話後,大家的注意力自然沒有轉移的道理,但是不知不覺間彌漫在空氣裏的慌亂和驚疑,似乎因青年獨特的說話節奏而在被衝淡。
挑擔的藥郎——
泛黃的時代舊影
奇怪
在發展至今的現當代,人們購買用以治病的藥物渠道已經被圈定在藥店和醫院,像挑擔藥郎這樣的時代舊影,應該早已淹沒時代變遷裏才對,到底是從哪個犄角裏,像跳躍時空一樣這麽理所當然的蹦出來的?
太奇怪了。
而最奇怪的,是本人絲毫不奇怪的模樣,還有他說的每句話,都很——
不不,因為那些奇妙的天平更不可思議,讓人陷入了此情此景是否為虛幻夢景的想法,男人那奇幻古怪的特質與言行,反倒不讓人覺得十分怪異了。
“ho~”
仔細端詳床上的鹿鳴老師,或許是端詳那鹿鳴老師身上的天平搖晃弧度,自稱為賣藥郎的青年發出語意不明的感歎。
“雖然是病人——”
在那賣藥郎說話停頓的間隙,五月七日咲良娜以微不可查的幅度輕輕揮了揮手,似乎是在將什麽收了回來。
“但是,病因(真)看來並不在這裏呢。”
青年的話語,如落樁之音。
“.……哈?”
五條悟歪了下頭。
……
不,五條悟所疑惑之處,與那些滿頭霧水的人不大一樣。
這個自稱賣藥郎的男人,是尋著什麽跑來的?他口中的病因姑且猜得到是什麽意思,估計是指導致人昏迷的原因,但是驅使他行動的動力又是什麽?
“還讓你們招待我喝茶,實在是非常感激,不盡。”
跪坐在茶座上的賣藥郎放下茶杯,答謝那對麵坐著的招待他來茶室喝茶的人道,他那紮起的發絲垂著肩膀邊,油木箱就靜靜放在茶桌邊。
話說,一般人會把感激不盡,以拆開來的方式中間停頓一下來說的麽。
是的,他們現在在某間經營的茶室裏,對外經營開放的茶室除了喝茶和提供點心外,還提供像這樣裝修典雅的空間供客人聊天談事。
五條悟拈著桌上擺著的食盤裏的茶點吃個沒停,手邊的杯子裏的茶水已經喝少了一半。
自進來室內後,咲良娜的外套便脫了下來,此時對半折疊了一下放在膝頭,她坐在了賣藥郎的對麵,旁邊是盤膝而坐,用沒有捏點心的另一隻手支著下巴的五條悟。
在溫暖的室內,咲良娜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回暖,有了熱意溫熱的指尖恢複了微紅的色澤,感受熱茶湯順著喉嚨流經五髒六腑,咲良娜不禁發出舒服的喟歎。
忽略這個說話間的小細節,對話繼續。
顯然,關於此次多人昏迷事件,賣藥郎和咲良娜她們都進行了調查,並在因緣巧合下調查的行徑方向重疊了。
有個很值得讓人在意的傳聞,則是推動他們行動軌跡趨於一致的重要原因。
那是最近在網絡流傳起來的奇怪異聞,人們或信誓旦旦,或充滿新鮮,或滿是獵奇的說——
“是夢——”
“是夢啊。”
“是夢呢。”
果然,夢是他們的絕對關注點。
本來便是,睡與夢在常人的認知裏總是聯係在一起的,甚至極其自然的組成了常用之詞,而這些昏迷之人,倘若忽略那過長的時間以及逐漸衰竭的器官跡象,光看他們表象模樣,不知情的人估計都以為這是普通的睡著了吧?
睡姿安穩又平和,甚至沒有露出深陷噩夢的神情,不,那平和的隱約透出笑意的表情,倘若真的意識(靈魂)皆深陷夢中,那一定是幸福美夢。
“那麽,你們是怎麽看待夢呢?”
賣藥郎問二人道。
是大腦分泌的生理現象,是碎片,是不純粹的幻想,是死亡的偽物,是裏側與現實的交界之一。
也是他們這些異士中某些群體的慣用手段。
自古以來,有那種擅長入夢者,有擅長利用夢兆進行預言的夢官,以及通過夢境溝通神鬼的人士,還有那些食夢、化夢、棲夢之非人之物們。
當然,更多的是莫名其妙被牽扯進夢的普通路人。在現代科技研究看來,夢是存在人體大腦表皮的,很容易隨著人的醒來而遺忘,所以關於夢兆夢曆等的傳言記述很多,卻不盡詳實。
不過,不妨礙充滿奇思妙想,又文采過人的文人墨客以夢作簽,書寫現實與虛妄,希冀與苦悲。
長條的茶桌上除了茶具食盤外,還放著兩本書,最上麵的那本書淺藍色的書皮上印著「夢影譚」三字,作者名處大字印著鹿鳴二字,這本正是那鹿鳴老師的著作之一。
鹿鳴老師被咒高機構列為重點調查對象之一,很大部分原因正是因為這本書及書中所描述的種種。
一隻天平在書本上左右搖晃。
咲良娜伸出食指點了點天平的頂端,觸手生涼,漆麵十分光滑。
這本《夢影譚》並不是咲良娜家中的藏書,原本放在咲良娜提包裏的那本是咒高提供的範本,然後咲良娜又拿它跟鹿鳴老師的編輯換了一本有鹿鳴老師親筆簽名的。
別看是書脊頁薄,鹿鳴老師一向以短篇精巧功夫聞名,業內評價這一本頗有夏目先生的《夢十夜》之風範。
這本書詳細的描述了主人公夢魂離體的幾番瑰麗經曆,因果佛偈穿插其中,這本短篇小說是藝術品,虛幻中偶見現實的藝術,但誰都不會把書中主人公一開始的「此為我真實的經曆記錄,隻撿幾則稍作敘述,是非錯誤由各位看官判斷——」當做真實之言的吧,隻笑笑而繼續讀了下去,隨著主人。
正如方才所言,古往今來拿夢作簽談自身談國談經早已屢見不鮮,以夢作敘使得故事多了一層綺麗虛幻的色彩。
古有爛柯人夢與夢槐安國之故事,今有夢十夜與夢影譚的故事,都是講主人公因夢或在夢中一番奇遇的經曆,甚至在夢裏過了一個人生或轉眼虛度百年,而這些奇人逸聞,古人也造了一個詞來概括,叫「夢魂出竅」。
而所謂的夢魂一詞,出自古文,古人以為人的靈魂在睡夢中會離開□□,故稱“夢魂”。
古唐有詩言:「頽想臥瑤席,夢魂何翩翩」 ,又或「春悄悄,夜迢迢,碧雲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在夢裏活動,遊山玩景,幻想如花卷,超脫現實肉身之軀的束縛,越過時間空間領域的限製,虛實模糊界限,似乎什麽奇妙美妙都不再是毫無可能。
而現在這些陷入昏迷的病人,還真有些像那書中描述的靈魂自睡夢中離開□□,最後迷失在夢鄉之中,夢魂離了體,不能再回歸,而那失去了靈魂的□□,就如無根之木,自然就在現實裏消解衰竭死亡了。
確實,十分值得懷疑。
至於是那單純的偶然與巧合,還是是那鹿鳴老師所寫的故事成了現實的照應,而變成了真實,亦或者是鹿鳴老師對自己及一幹其餘昏迷之人的命運有了預感,而將其化作文字和故事寫了下來,又或是鹿鳴老師是將自己的「所經所曆」變成了故事。
——究竟哪個猜想才是現實,又或者全都不是,現下是誰都不能斷言的。
隻是,至少讓這場調查不再顯得那麽沒頭沒緒了。
咲良娜垂眼答道:
“可以是載體,是手段,是方式,是區域,是憑依,又或者是「食物」和「珠寶」,主要是要看——”
“操役之人究竟是誰,是人,還是貪食的怪,亦或是.……”
賣藥郎將話接了下去,他的雙手手指牽起了了細細的線,操控著手掌下方那不知何時從木箱子裏拿出來的木偶,抽動食指與尾指,木偶的左手舉起落下,像是敬了個禮。
對普通人而言,無形無影的夢,如何能將其當做物件一樣出售、販賣或購入呢?
對人而言,那實在太過虛妄了,也太過傲慢了。
人類本身並不具備操控這可以歸屬於某種自然規律本身的能力。
那並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事——除非借助外力,或者本身就是外物。
而為何突然突兀的提到販賣夢這樣奇怪的說法呢。
是因為那則傳聞。
最近在媒體網絡,在年輕群體逐漸流行起來的那則傳聞,也是指向了鹿鳴老師的《夢影譚》小說的,與其故事主線高度契合的某則傳聞。
內容是這樣的——
「如果有意向的話,可以來購買各種各樣的夢,可以出售自己的夢,也可以替人購買指定的夢境,無論是美夢,惡夢還是幻夢。」
但是,渠道不明,負責人不明,賣家是誰?如何聯係?都很模糊,是十分沒頭沒尾,沒有恐怖氣息的不合格都市傳聞,連都市怪談都夠不上。
對此嗤之以鼻的人很多,而感興趣的人是有的,想要與故去之人再見,而得以在夢中再見黃泉幻影的 ,天生對各式各樣新鮮新奇感興趣的,職業需要靈感卻覺生活無處可尋無處可查的……
引線抽動,木偶轉了個圈,像是台上的解說人結束了獨白,做了個鞠躬的動作謝場了。
隨著對話的深入,賣藥郎這操作木偶的手藝愈發熟練起來,並開始教起那眼露興趣的咲良娜技巧來。
咲良娜很有興趣,但是手指似乎不太靈活,她手指下牽引的木偶變得僵硬奇怪,不像賣藥郎那樣想讓它打轉就打轉,踢腿便踢腿,甚至連牽引線都纏繞在了一起,惹得五條悟哈哈大笑。
然後被臉頰生紅暈的咲良娜瞪了一眼。
做生意的總是要想些弄些吸引人注意的主意,特別是這些年來生意買賣都越來越難做了呢,對於自己這一手操役木偶的小手藝,賣藥郎是如是解釋的。
……
這是什麽大正風的把戲?難道他之前是待在大正那裏麽?麵對如此風格的解釋,咲良娜壓下心底如是冒出的吐槽。
“你當這裏是大正街頭嘛,現在流行的是街頭魔術啦,要吸引人注意力的話選擇魔術才是。”
啊,但是嘴直口快的五條悟已經吐槽出口了。
隻見他一邊伸手過去幫開始手忙腳亂起來的咲良娜解開纏繞一起的線,一邊漫不經心的說著。
關鍵這番「建議」居然還真被采納了。
“啊,原來如此,原來是我的方式還不夠精進,大家才——”
賣藥郎煞有其事的手握成拳敲了下掌心。
“不不不不,都說了賣不出去藥的問題不是宣傳方式,這樣下去隻會變成街頭賣藝藝人的。”
咲良娜連忙打斷道,手上糾纏在一起的線被五條悟三兩下便解開了。
而對這個話題,很快五條悟就失去興趣,轉而和咲良娜繼續說著。
“嘛,咲良娜,反正我們是要找出那幕後的凶手,打一頓後事情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話糙理不糙,正是如此。
※※※※※※※※※※※※※※※※※※※※
鏘鏘鏘——我的文裏定番出場(打醬油)的幾大將之一
你們一個個怎麽比我還會找彩蛋還會總結,我自己吃糧就從來沒帶過腦子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