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相思絕離紅塵【番外戒塵篇】
佛曰,清淨心生。是為淨土。莊嚴所相。即非莊嚴。故受之以莊嚴淨土分。
明即煩惱不生。暗則六塵競起。
彼岸有花。千年盛千年落,花葉永不相見。
即見,情定生死。
蒼古雄渾,鳳翥龍蟠。觀,乾坤清明。聞,霜鍾鳴世。五蘊皆空,攝心為戒。
“噌吰——”肅穆凜然的僧人,幾分俊幾分冷幾分離塵世之超然。手持鍾杵,敲響紅塵。映霞佛光,沐古寺千年,輪回非夢,如夢癡纏。
疾步下了鍾樓,僧袍揚起佛光,生耀眼,如同他,生明輝。
師父有話要說。此次下山,必然有一劫。
僧人端坐菩提樹下,觀棋不語,明見卦象。情劫難逃。逃?情,能逃得掉嗎?
初見時,花彼岸,前世長恨別離。
誰人言,芳塵去,今生情深意長。
她是榮少的未婚妻?
心中驚疑。她起身,匆匆離去。道一聲別,姿態羞怯,暗香輕狂。
是她嗎?戒塵不明有惑。愣神時,筆尖一滴墨,暈化紙上經文。他開始揣度,已經有了跡象,會是她?不會不會。戒塵搖頭,她是侄子的未婚妻,將來就是他的侄媳婦。何況,剛剛下山,遇見的女人太少,肯定太少。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冬冬念一句佛經,戒塵止步不前,在門口踟躕。她念佛經的聲音,的確好聽。又不對了,四大皆空,哪能分辨好聽與不好聽,好與不好,惑亂本心。
“冬冬施主,你在做什麽?”
“啊——”冬冬怔住,驚嚇過度,將筆飛了出去,經文被她毀了。他應該生氣嗎?她心慌意亂的小臉,著實令他有些不自在。
“阿彌陀佛。”辦完事情,盡快上山。
終不遂順人意,佛祖鐵了心要考驗他的向佛之心。戒塵入定時,虛空明見。他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一個女人罷了,隻是他修佛路上的塵劫,他必然會跨過去,然後回到寺院繼續修行。
冬冬的笑,猶似心中的菩提。俗世情愛,這般可愛。梵音纏繞廟宇,不及她的笑聲彌漫淨土。
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絕情斷欲,心想,隻要不見,便是過眼雲煙。紅塵疏影,天涯各路,不曾相見,不再起念。塤聲悠遠,孤影伴月明,萬相生滅兮。
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
落梵居,靜謐無聲。佛音陡然就消逝了,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起念。
芳華一夢,如箭穿心。戒塵持塤,步入樹下,庭深處,隻一人,迷離寂夜。紅塵多惆悵,不如青燈伴古佛。
他萬沒想到,冬冬尋到了寺裏,她尋他而來。蒼穹絕戀,天地思念,鍾情難逃,一滴熱淚失足落入霞光中,與他的視線連成一線。一抹相思淚,驚動戒塵的心魂。
戒相見。但曾相見便相知,不見似如懷念癡。
他想說點什麽,但對方也不說話,他就更不知道要說什麽。戒塵從小住在寺裏,他麵對的都是師父和師兄弟,的確不懂如何與女人相處。偶爾,他就靜靜地看著冬冬使小性子,他就喜歡默默地看著她,將她鎖在自己的眼眶裏,像是擁有了一切,更甚是,他覺得佛法都無法帶給他這樣的滿足感。
她笑了,他就心安。她哭了,他就心慌。情愛,朦朦朧朧地滋長,還不知,這就是牽絆。
師父說過,他是古寺高僧的轉世,前一世,他在古寺涅槃,來生修行,隻為度一劫,但沒有明說,是度的什麽劫。戒塵對古寺和經文,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從未懷疑自己的身份,也堅信他生來就是出家人,苦修佛法,是他畢生的事業,他的心裏,也隻能是佛祖。
然而,他的心,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一個女人。
心魔纏身,他處處與自己鬥爭。他知道,他傷了她,每一次都傷得很深,為了讓她死心,自己甚至不惜妄語,犯了戒,他甘願受罰,隻要不再想她,他不能舍棄佛祖,舍棄他的淨土。
所以,他選擇,舍棄了她,舍棄了情愛。
他不願見到冬冬的哭,而自己總是惹她哭泣。他也很無助,為何偏偏是冬冬,他不忍又無奈。或許,時間可以消磨一切,隻要冬冬接受了榮少,就會忘了他。
塵世的恩怨情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像是有一雙手,硬拉拖拽地將他留了下來。下山入世,處理榮莊的事,他發現了父親口中的“仇人”,同時他也明白,仇恨因何而起。緩解這場危機,迫在眉睫,並且他不能置身事外,坐視不管。
仇恨不能化解仇恨。他隻想用自己的方式令他們放下,減輕他們的罪業,畢竟,他們也是受害者,不應該再遭受劫難。
自己的仁慈,卻將冬冬的命推上了絕路。這是戒塵意料之外,又無法接受的事實。
相思等歸期,花開彼岸時。
尋找冬冬,似乎並沒有歸期。思念大過於自責,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佛心動搖。夜闌人靜之時,他對著冬冬的畫像,再也控製不住。隱忍,像一條火蛇,灼燒著他的思念之心。
“施主不必害怕,貧僧隻是覺得,你的眼睛很像她……”戒塵不顧身份,隻想多看一眼與冬冬有著相似眼神的女人,記憶重疊,他根本就是忘不了啊,修行的路上,他連一個“忘”字都參不透,他有什麽資格做法師,戒塵惱怒自己的無能,又情不自禁地思念,雙重折磨令他精疲力盡。
倘若愛了,何必再逃。情,是逃不掉的,他切身體會,嚐了情愛,才知世人之苦。
“她來過了。”送走了冬冬,淨雲法師去了禪院,封閉的禪房,是戒塵的歸處。木魚警聲,梵音念佛,聽到她來過,他痛到不能自抑。
“總之,你也清楚,她就是你的劫數,渡與不渡,我不再強迫,你自己好好考慮。”淨雲法師,轉身背對他,歎息一聲,“明知自己有一劫,何苦用情太深。”
“情愛,怎能自控?”
佛祖不知,他隻想看著她,她隻想陪著他。彼此心念,遙遙無所歸。
輪回千年,他不為修行而來,卻為情愛所困。
“冬冬……”步入她身後,前塵過往折煞了一世羈絆。他擁住她,擁住了天地。最好的辦法,陪她渡劫,離人忘川,三生未改。
諸佛菩提,南無阿彌陀佛。
心中明淨,對她的情,再無阻礙,他帶著她,他的女人,遊曆了他的淨土。時間不多了,時間又很多,年年複年年,情愛不減,此生輪回,他必相隨,她亦如是,不離不棄。
“咳咳,你要好好地活著,好好修行,知道嗎……”冬冬勉強撐著自己站立,她的手,顫顫地拿著剃度的刀具,在戒塵頭上,剃掉最後一寸黑發,他為她生了發,她為他剃了它。
生了阿難,冬冬想要的“女魔王”,之後身體每況愈下,任憑戒塵醫術再高,也無力回天。他們都清楚,佛祖要了她,要他的心。深愛不渝,緩緩落幕。
心中空無一物,他的情,無邊無涯。
火,焚燒了你,也焚燒了我,
思念,帶走了你,也帶走了我。
“嗚嗚——”榮少和萌萌,琛哥和小離,榮三和小櫻……
全都上山來送冬冬最後一程(火葬),他們泣不成聲,唯獨戒塵,一言不發,淡泊平靜……
後來,他脫掉俗服,著一襲僧袍,在眾人的目送下,轉身遠去。
……
又過一春,榮莊來了兩位沙彌,他們送來一份錦盒和一封信,信上的意思,錦盒裏麵的物品,難辨真假,最好是轉送國家。
又過一夏,萌萌也誕下一子,她將姐姐的四個兒女視如己出,整個榮莊,再無清冷之日,似乎破了詛咒,榮莊又逐漸地恢複熱鬧,偌大的莊園,就應該和和氣氣,圓圓滿滿。
又過一秋,易政賢和二太的案子,也該終審了。
又過一冬,傳言,有人在雪野林地,見到過一個戴著鬥笠的僧人……
雪,下了數日。他還記得,那年的雪,下了很大,冬冬突然想聽曲子,他吹塤奏樂,他的小妻子,依偎他身邊,她笑得動情,恍如隔世。
“戒塵,我就問你,為什麽每一次聽你吹塤,感覺好像,好像聽到你的心,對,聽到你的心跳。”冬冬俏皮地眨眼,戒塵但笑不語,他羞於啟齒,他每次都是因思念才會吹塤,曲子有他的情,他的小妻子,聽到了,他就心滿意足了。
林間雪地裏,印著僧人的足跡,他踏遍山水,修行佛法,他答應她,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思念著,輪回的虛空,有一雙翅膀,展翅高飛,似如冬冬的影子,不離不棄地相伴於他。
雪一下,天地無聲,濁世淨白。
他持塤佇立山頭,他想說,這邊看雪,更美。
江山如畫,曲終人散,深沉的愛,如夢如幻。
渡情。阿彌陀佛,他已功德圓滿。
法號覺塵,百歲零七,於伽藍古寺涅槃。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