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伊人未逝
空曠無人的海邊，刺骨的寒風吹起陣陣浪花，夾挾著毫不留情地拍打著黑色礁石，高高飛濺起雪白的水沫。
不遠處與海相連的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第一聲海鷗的鳴叫刺耳地劃破了天亮前最後一絲寧靜。
在不遠處的沙灘上，形單影隻地坐著一個身形嬌小、體型單薄的女孩，她神情漠然地注視著一陣陣浪花，眼神裏透不出一絲情緒。
在這一望無邊的寂靜沙灘上，她落寞的背影更加刺痛了陸正川的眼睛。
放緩腳步，輕輕走到她身邊，替她披上一件厚實的外套：“映安，你該回去休息了，海邊濕氣重，對身體不好。”
葉映安一怔，卻沒有轉過臉來，聲音淡淡：“我再坐會兒。”
不用問也知道，葉映安昨天晚上又在這裏獨坐了一整晚。
自從自己把她帶到這裏，幾乎每一夜她都這樣守在海邊，一個人發呆出神，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在那雙原本透明純真的眼眸裏，分明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輕歎一口氣，陸正川坐到了葉映安的身邊，同她一起眺望著大海。
“映安，你打算什麽時候和我一起出國？”這個想法自己曾和她提過很多次，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保證映安出國後的生活安寧平靜、不受打擾。
最重要的是，遠離那個人，遠離他帶給她的一切傷痛。
“再緩緩吧。”不出意料地，葉映安輕聲拒絕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他們徹底忘記我了，我就可以出去了。”
末了，她似乎喃喃自語，像是在自嘲：“應該很快的，很快就能被忘得一幹二淨。”
內心被她堅強又脆弱的表情狠狠揪起，陸正川語氣堅定：“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葉映安沒有回應，不著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學長，你那天到底是怎麽救出我的？”
她最後的印象，隻停留在被巨蟒卷起，窒息和疼痛讓她閉過氣去，陷入了昏厥狀態。
最後的那一秒，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直到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這個偏僻漁村，躺在一家簡陋卻溫馨的漁村民房裏，身旁坐著的，是一臉擔憂地陸正川。
而此時外麵已經傳得滿城風雨，自己自殺而死，而厲啟城和喬曉冉即將舉行盛大的婚禮。
苦澀、憤怒、絕望、悲痛、怨恨……所有的情緒一瞬間湧上了心頭，葉映安無法控製地俯下身去，喉頭一陣甜腥，嘔出一大口血來。
眼淚倔強地不肯掉下，她死死握緊拳頭，任憑鮮血順著下巴滑落在地，觸目驚心。
這樣才對啊……童話裏惡毒的壞人被蛇吃掉，剩下王子和公主舉行夢幻般的婚禮，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這樣才對啊……
自己的戲份到此為止了。
“那個時候我打你電話打不通，趕到你家的時候發現別墅空無一人，隻有你孤零零躺在院子裏，人事不省，我就把你帶到了這裏。”陸正川想伸手撫摸葉映安的頭發，伸到半空又停住。
他不忍觸碰這個傷痕累累的女孩兒，害怕自己稍一觸碰，她就會破碎消逝。
這些天，他親眼見到一個原本熱情活潑的人變成如今平靜漠然的樣子，她靜到讓他害怕，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這海風飄散而去。
聽了陸正川的話，葉映安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竟顯露出一絲詫異。
“映安，厲啟城殺的那條蟒是怎麽回事？”猶豫了幾秒，陸正川還是提出了一直在心頭盤繞的問題。
葉映安搖搖頭，思緒再次回到噩夢般的那天：“我隻記得，那天那條巨蟒像是被人餓了很久，非常凶殘，我很快就被纏住昏了過去，以後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
她清楚地記得，那條蛇極度狂躁，自己根本無法與它溝通，更像是……被人下了藥一般，不受控製。
隻是，她不知道為什麽蟒蛇會放棄到嘴的食物，明明自己已經被它捆綁到窒息。
“映安，那條蛇被發現時，胃裏有一個人……”陸正川皺起眉頭，“而且那個人，被厲啟城當作是你，當天就火葬了。”
聞言，葉映安錯愕地瞪大眼，心髒如重鼓擂般劇烈跳動起來。
“是筱筱，一定是她！”
她知道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幻覺，無論是在別墅還是在醫院，筱筱都確確實實出現過！
筱筱當年根本就沒有死！
她一直埋伏在自己身邊，伺機想做什麽，卻萬萬沒有想到，最終會葬身蛇腹。
可是，當年筱筱確實是中了毒……
幾千幾萬個問題錯綜複雜地在葉映安腦中交戰，無數個疑問擁擠在一起，她感到腦袋快要爆炸了。
“學長！”葉映安一把抓住陸正川的手臂，眼神哀求，“我求求你，幫我調查這件事！”
陸正川不忍直視葉映安乞求著充滿希望的眼神，艱難地別過頭去：“可是，那個人的屍體已經被焚燒幹淨，連巨蟒都被處理掉了，實在無從查起啊。”
陸正川的話不無道理，葉映安也明白這點，緊緊攫住他衣袖的手漸漸鬆開，無力地垂落下來。
“無法證明當時筱筱還活著的話，我的罪名、父親的罪名，此生都無法洗脫了。”
她頹然地喃喃，眼神裏是無盡的絕望。
若是自己有一日真能洗淨罪名，他會原諒我嗎？
等到那個時候，自己是不是可以站在他麵前了呢？
隻是現在，隨著那具屍體的焚化成灰，一切真相都隨之燒毀，再也無法挽回。
大概自己此生，注定不配與他並肩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