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會後悔的
什麽樣的環境成就什麽樣的人，當周圍的例子多了，當事人也就不覺得有什麽，司空見慣。站在權利頂峰的人，覺得自己一舉一動都是正確的。
可悲的是，司夫人也這樣覺得。
她崇拜，敬愛自己的丈夫，最初的驚訝憤怒過後，為了維持這段表麵光鮮的婚姻，她選擇了讓步，她和很多心有不甘卻又默默咽下苦果的豪門貴婦一樣，每天逛街打牌做美容，談笑風生的把婚姻蒼夷滿目的內裏掩蓋過去，看上去歲月靜好。
隻是，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的親人。
從小，司邵庭就把自己母親的落寞與卑微看在眼裏，已經看夠了，他並不覺得基於利益之上的婚姻，亦或是出於現實考慮不得不低頭的婚姻，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
他不屑。
他努力的打拚到今天，就是想讓自己擁有拒絕的權利，擁有不屑的權利。
聽到兒子的話，司夫人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一點點血色也無。
她嘴唇都在顫抖著，強忍住沒有聲嘶力竭的吼出聲音來：“你懂得什麽，一代代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所有人都是這樣來的，婚姻就是如此，出生在大家族，就要做好犧牲的準備，這是責任。紹庭，你是我的兒子，你那麽出色，我絕對不會允許那樣的女人攀附你，踏進司家的家門，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是對的，會知道我這麽多年的堅持是為了你……”
“不，你是為了你自己。”司邵庭麵色如霜，看著司夫人的眸色中帶著幾分憐憫幾分漠然。
“如果不是為了你”，這句話不知道多少婚姻失敗卻忍著貌合神離的母親，都對自己的兒子說過，他們忍辱負重，仿佛為了孩子付出了一切，卻從來沒有問過孩子，到底想不想要冰冷又支離破碎的家。
“紹庭，你怎麽可以這樣跟我說話！”司夫人又驚又怒，她沒想到自己視為驕傲的兒子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頂撞她。
“我會跟我愛的人在一起，當有一天我結婚了，隻是因為想結婚，不因為任何其他的原因。”司邵庭最後掃了一眼司夫人蒼白的臉，轉身離去。
那高大的背影毫無留戀，終於讓司夫人眼前一暈，險些跌倒在地。
“你會後悔的！”
他還年輕，他還不懂得，聯姻不僅僅是一男一女的結合，還是一個家族和另一個家族的資源重組，互溶……一旦摻雜了這些成分，那就不是簡單的情情愛愛能夠決定的，分開不是一個念頭那樣簡單。
司夫人自認為了家族付出了一切，她所做的，才是司邵庭沒能理解的絕對正確。
司邵庭快步走到顧盼麵前，見她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身體繃的筆直，雖然看似平靜，但渾身微微的顫抖，就知道她什麽都聽到了。
察覺到司邵庭的腳步聲，顧盼微微轉過身，勾起嘴唇笑了一下，她眼睛格外明亮，笑起眉目彎彎，會讓人心情很好，可是此刻她的笑容裏泛著說不出的苦澀，卻沒有流淚，也沒有抱怨，反而是極力隱藏著內心的羞辱和痛苦。
一瞬間，司邵庭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揪了一下，他二話不說拽住顧盼的手，拉著她快步走了出去。
顧盼還想回頭跟司夫人告別，但司邵庭頭也不回，不給她這個機會，她的手腕被他有力的手掌攥住，完全掙紮不脫，索性也就不掙紮了。
司邵庭的背影堅定又執拗，一直把她拉出了司家大宅，外麵依舊是天空高遠明淨，碧空如洗，他隻覺得鬆了一口氣，緊緊地攥住顧盼的手，似乎身後的一切都被甩在一邊，呼吸都順暢了起來。
“對不起。”司邵庭整了整領結，微微垂首，陰影籠住了他棱角分明的臉。
他的五官極其深邃，又異常的精致，像古希臘傳說中的王族，又仿佛藝術家最精心的作品，自帶了幾分高貴的憂鬱，他攥著她的手心冰涼，沒有溫度。
“沒事，我本來也沒指望你媽媽會歡迎我。”顧盼攏了攏頭發，歪著頭一笑，還在寬慰他：“如果我的兒子找到一個我不滿意的結婚對象，我未見得會比她做的更好，她愛你，所以才對你有要求。”
“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善解人意呢？”司邵庭知道她一定很難受，雖然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那些鋒利的言語，像是刀子一樣，插進她的心髒，任何人都不會無動於衷。
可是她努力地忍住了，反過頭來，還要安慰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顧盼聳了聳肩膀：“不然呢，我要哭成淚人，然後慫恿你跟家裏一刀兩斷嗎？我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司夫人看輕她，是世俗也好，是偏見也罷，是出於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擔憂……這都不重要，這是司夫人的事情。
她要做的就是不要看輕自己，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人，不會人人喜歡她，惡言惡語她聽的不少，如果別人說她什麽都要往心裏去，也不用活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個樣子就好。
司邵庭輕歎一聲，把顧盼擁在懷裏：“你能相信嗎，我從小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爸媽離婚，那時候我隻是一個上小學的孩子。在我生日那天，我爸爸的情人帶著她的孩子上門，我媽讓我回到房間裏去，她以為我不會懂，不會記得，可是我什麽都明白。”
不到十歲的孩子，已經懂得了什麽是背叛，什麽是貌合神離。
他親眼看過司夫人歇斯底裏的喊叫，據理力爭的讓父親的一個又一個情人滾，看到司先生大發雷霆，看到父母冷戰，看到司夫人別扭又心痛的為司先生收拾爛攤子……
她原本是個很高貴優雅的女人，因為這些令人難以啟齒的家醜，變得跟街頭的潑婦沒有區別，又漸漸的，麻木了，絕望了，外人看起來依舊是儀態高雅的貴婦人，隻是嘴角的笑容再也沒有一絲暖意了。
這是侮辱，是背叛。
可是她習慣了。
人活在世上，總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妥協，但這並不意味著，沒有底線的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