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原本這個秘密, 先皇已經帶進了棺材裏。
而他們這些知情人也發過誓,將來必定帶入棺材之中,死都不會說出口的。
不過穀明不是會術數嗎?
也不需要直接告訴他,皇帝隻需要提醒:“你不是會占卜嗎?不妨算一算大梁的國運。”
皇帝很早就提過, 想要穀明為他算一算大梁的國運。
一國之運並不是常人可以窺探的, 道行不夠很可能會遭到反噬。
但是皇帝和俞相的表現,讓穀明覺得此事或許真的有暗藏玄機。
為了弄清楚自己輸在哪裏, 穀明便想當場起了一卦。
他比較正式地起卦需要用到銅錢與龜殼, 但因為自己的雙手都被綁著,所以是俞相替拿出來的。
古老的龜殼起卦方式, 需要將銅錢搖晃六次, 觀察吐出銅錢的擺列方式。
等穀明看出其中的名堂,突然瞪大了他那雙眼睛,眼球滿是紅血絲, 幾乎快要鼓出來。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被卦相顯示的內容驚到了!
求俞相道:“再搖一下!再搖一次,剛才那一把不算。”
不懂得術數的人, 壓根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俞相斜睨他一眼,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本相的脾氣看起來有那麽好?
不過他見穀明的心態已經承受不起第二次算卦的結果了,便重新替他搖了一次。
吐出來的卦相,與上把所見一模一樣。
穀明讓嚇住了, 整個人跌坐在地, 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撐, 冷汗不受控製地冒出來,他渾身都在發抖。
喃喃念道:“怎麽會這樣?”
“不可能……這不可能?!”
“卦相上顯示, 大梁的氣數……早就盡了!”
大梁原本早該亡國了!
那麽自己又身處何處?
穀明再抬起頭來看皇帝, 又看俞相時, 不禁渾身激靈, 好像自己看見了鬼一樣。
穀明算了兩次不可能會看錯,是他的學藝不精,還是這其中出現了什麽變故?
他被這個結果嚇破了膽!
皇帝便知,穀明翻不了什麽風浪了。
讓侍衛將他押下去,剛走出不遠,就聽穀明慘叫一聲:“這不可能?天道……難違!”
他仰天長吐一口鮮血,目眥欲裂,竟活活被反噬暴斃!
穀明這個人,的確算是有點能耐,不過他的能耐絕沒有他自己吹的那樣大。
不過懂得一點入門的術數,便將自己吹得已經仿佛很快就要羽化登仙了似的。
結果以他的道行強算大梁的國運,又接受不了這個結果,才會被反噬至死!
俞相心裏對穀明十分鄙視,他收回目光撇了一眼內殿。
心想,穀明這個正當壯年的承受能力居然比不過百歲老頭,就這樣的貨色還想跟自己一爭高下?
殿內——
此刻,若水大師把所有的小朋友都叫過來,排排坐,聽他講故事。
連三皇子和趙南這樣個子已經高過他的大朋友,也沒能逃脫。
“從前,有一個和尚,他……”
“若水爺爺!”俞佟佟忍不住問,“你說的這個和尚,是不是就是你自己呀?”
因為親眼看見爹爹回來了,小崽子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所以她也開始認真聽故事,越發會抓重點了。
若水大師當然不可能承認,捋著白胡子張口就道:“不是我,是我的一個和尚朋友。”
“你的朋友年紀也過百歲了吧,還活著嗎?”李鶴十分毒舌。
若水:“……”
這些小朋友到底還能不能認真聽故事?
難得若水大師今日有興致,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再這樣他可就不……
不講了?……那是不可能的!
“這個和尚生得天資聰穎,腦門寬闊。他的悟性極高,小小年紀……也就是才八十多歲,就已經盡數參透了世間所存高深佛法,被人們尊稱活佛。”
當若水大師口中說出八十多歲是‘小小年紀’時,他麵前排排端坐的小孩們都驚訝極了。
但這不重要!
若水大師繼續道:“對於百姓的尊敬與供奉,他受之有愧,佛說普度眾生,他做的還遠遠不夠。於是這個和尚決定,他要為這天下做一件大事!”
“和尚算出自己所在的國,將遭逢大劫。百姓會遭受長達四十多年的戰爭摧殘,到時候國將不國,民不聊生。於是他下山,將此事告訴了當時的皇帝。”
“這位皇帝也是個有魄力有膽識的君主,他並未被這預言給嚇住。而是即刻從朝中選拔了三人,一位太子,一位將軍,以及一位……英雄。加上這個和尚與皇帝,隻他們五人知道國家將要滅亡的消息。在愈來愈差的運勢下,他們要逆天道,改國運,盡己所能盡的一切努力阻止悲劇發生,不叫百姓承受戰亂之苦。”
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小崽子很關心結果:“他們成功了嘛?”
“小施主,我給你打個比方,這個國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的身體內外很多地方都出了毛病,要挑出這些毛病治愈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們將這個老人的壽命延長了多年,已經算是成功了。不過沒有找到能返老還童的靈丹妙藥,所以他們一刻都不能放鬆,道阻且長!”
李鶴覺得,他好像聽懂了這老和尚的話裏有話。
難怪總覺得今生的大梁朝,跟他前世經曆過的不一樣。
前世他雖身為越王,但從先皇死後國內戰亂不斷,連皇親國戚都過著沒有尊嚴的生活。
但是如今大梁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富饒安逸,圖蘭人也並沒有真的攻打進來。
原來並不是不會發生,而是被阻攔了,延後了!
三皇子也覺得自己聽懂了!
若水大師口中的這個國,其實就是大梁朝吧。
難怪他父皇自從登基以來,不斷在改革變法,他開始重視教育,讓女子入學,增加了許多太學教學的內容,不止培養儒生,更需要重視各方麵的人才。
朝中有許多保守派,都對於皇上的舉動無法理解,覺得他步子跨得太大了。
連三皇子有時也會默默擔心,父皇是否過於激進?
但其實皇帝是在跟天道爭時間搶運勢,他和先皇兩代人的努力,都在盡一切辦法讓大梁強大起來,強大到周邊那些國都不敢覬覦!
而若水大師口中那個將軍,應該就是趙南跟趙霓裳的父親吧。
這些年來,趙家子弟成年便要去戍守邊關,他們姐弟之上原本還有五個哥哥,但其中有三個都英年戰死!屍骨還留在邊疆無法遷回故土,他們父親趙將軍在那兒為所有趙家人立好了碑,立誓絕不讓侵略者越過邊境一步!
至於那個‘英雄’……三皇子一時想不出來是誰。
不過,挺佩服他的!
有這樣一群人守衛著大梁,守護著大梁的百姓,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都仿佛燃了起來。
“一定會成功的!隻要熱血不涼,就會有人傳承下去!”三皇子道。
“我將來也要像那位大將軍一樣!”趙南如此說。
若水大師看小朋友們都有雄心壯誌,倍感欣慰。
“阿彌陀佛,老衲今日多言了,也不妨再多言幾句。幾位小施主都是命中有福之人,若能得機緣,將來的作為必定青出於藍!”
若水大師含笑將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又從他身邊的趙南一個個掃過去。
最後落在李鶴身上時,微微一頓。
就這一位……是個變數!
反正趙南是聽得熱血沸騰:“我將來一定要做像那個將軍,還有我爹那樣的大將軍!我要保護我們大梁,有趙家子弟在,不讓那些異族之人越過邊境一步。”
趙霓裳點點頭,雖然她平常總嘴裏嫌棄這個弟弟,但是在這一點上姐弟倆是一致的。
“我會好好輔佐父皇,絕不敢鬆懈。”
若水大師欣賞地點點頭,三皇子聰慧,一點即透。
“我會努力,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讓自己變得強大,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家人!”俞蓮的聲音柔柔的。
但並不覺得自己的願望比別人小,就不好意思。
俞佟佟看著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著是不是該輪到自己說話啦?
若水大師卻對她笑笑:“這位小施主,你隻要繼續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多吃點飯,對大家來說就是最大的慰藉了。”
俞佟佟並沒有聽出若水大師的言外之意,覺得若水大師讓她不用許願,是不是看不起自己?
哼!她才不是什麽都不能做的小飯桶呢!
“我的願望,是保護爹爹!”小奶音也說出了自己的雄心壯誌。
她偶爾能記起那個可怕的夢,爹爹在菜市場被砍頭。
所以小崽子一直緊緊牢記著,要保護爹爹。
她的年紀還小,裝不下一個國,隻覺得她們家就足夠大了。
但是沒關係,等她長大了,到時就可以再許大一點的願望呀!
三皇子目光溫潤地看著俞佟佟,也覺得她隻要繼續這樣快樂單純就好了。
其他的事,應該由自己來做!
若水大師的這個故事,就隻有幾個孩子聽進去了。
雖然許多大人此刻都聚集在內殿裏,但是她們聽來,這就隻是一個故事而已。
***
太後難得辦一次壽宴,此次也是因為有圖蘭的使臣,所以辦得隆重些,要體現大國的氣派。
但事實,太後已經偷偷吩咐身邊的宮女:“記得,要把那些包在樹上的錦緞好好拆下來。”
都是新的錦緞,留著做衣服賞人都好啊。
大梁的土地原本富饒,但是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就因為各種天災蝗禍原因,能收到的稅款越來越少。
太後節儉的習慣,就是從那時養成的。
國之將亡時,往往並不隻是與人鬥,還要與天鬥!
連老天都不幫他們,去年是水災,今年又有地震,稅收收不上,還要從國庫撥大批銀兩。
先皇那時候,日子更難呢。
太後還記得,那一年南方有水患,而北方又出現幹旱,兩邊都需要撥銀兩賑災。
共需要三百萬兩賑災銀,但當時國庫隻拿的出一百五十萬兩。
若是無法安撫災民,流民四起必定會暴動,大梁境內又有很多細作在打探情況,周圍他國虎視眈眈,隨時準備來犯。
絕不能讓人知道你國庫空虛,否則必定想辦法挑起內亂,然後起兵壓境。
如何解決呢?
當時老皇帝就想出了一個損招,款項撥下來明目上是三百萬兩,其實隻拿了一百五十萬兩出來。
虧空的部分怎麽交代呢?
就說是讓貪官汙吏從中做了手腳!
這是俞相第一次背鍋!
也是從那次起,一個叫俞中天的少年郎橫空出世,他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與晉升著稱。
此人年紀輕輕,卻魄力十足,加上背後有先皇撐腰,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了大梁朝中極具代表性的奸臣。
一時間,這個人身上集中了所有的罵名與火力,他注定是在史冊上遺臭萬年,被百姓日日詛咒唾罵。
若是有一天百姓不堪重負了,他們的目標也不是推翻皇帝,而是推翻俞相。
所以,俞相是先皇為自己,還有後代子孫留下的一條後路。
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他!
***
俞中天從殿中走出來,狂風已經停了。
不過他步子很快,衣裾隨步子帶動的微風揚起。
他個子雖高,如今卻整個都籠罩在大殿屋頂投下的陰影之中,看著十分孤單的一個身影,像是永遠都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夜間魂。
突然——
“爹爹!”
“爹爹——”
小小的身影快速朝他奔來,噠噠噠,如投林的鳥兒老遠就張開小短手。
跑到俞相麵前時,俞佟佟沒意識到自己麵前有個台階。
腳尖踢到台階,吧唧差點撲出去。
還好俞相眼疾手快接住她,順勢將小崽子拎起來。
“爹爹還沒有到七天,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要明天才是第七天呢,小崽子認認真真掰手指頭數著的。
“嗯。”俞相點點頭。
提早將穀明的事給處理了,就是為了能早點回去。
奇怪,俞相在天牢也不過住了幾日而已。
沒受到為難,倒像是度日如年似的,怎麽都住不下去了。
俞相就一手抱著小女兒,另一隻手讓俞蓮牽著,三個身影在月光下齊齊被拉長。
小崽子還沉浸爹爹要回家的快樂之中,之前皇宮中發生的一切完全都沒有嚇住她。
“回家家咯。”
隻見她晃蕩著小短腿,突然扭頭‘啾’了爹爹一口。
“爹爹今天好帥鴨~”
“我也覺得,今晚的爹爹特別威風。”俞蓮也在看著地上的影子。
她如今是敢於表達了,還能挺自然牽著她爹的袖子往回走。
“是嗎?”俞相的聲音特意維持自己身為父親的威嚴。
乍一聽好像還挺嫌棄她們沒見過世麵:這有什麽大不了的?當初先皇那會兒,他麵對的處境比這驚險百倍都有!
不過,嘴角還是壓都壓不住,上揚!
從宮中回到相府,能看到相府門外站著個瘦高的黑影。
是高彥文!
他不知在這裏等了多久,見俞相領著兩個小姑娘下來。
高彥文有些吃驚,俞相不是被關在天牢裏嗎?
他沒去太後壽宴,並不知道宮中發生了大的變故,隻是見著俞相就這樣完好無損從天牢中走出來,高彥文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怒火來。
他握緊了,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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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哢哢,兩更送上,晚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