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俞則寧被罰跪, 幾位太學當職的夫子都來了。聚在他麵前,人人臉色鐵青盛怒,在商量著該怎麽辦?

  畢竟他的父親是當朝丞相,又行事霸道, 還真不敢將他當一般人隨意處置了。


  可是當目光轉向俞則寧身邊, 見到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子時,眾人眼中既是氣憤又是不忍。


  此女子也是太學院的學子, 是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家的千金, 名為喬婉容,今年才十四歲。喬婉容長得清麗秀氣, 但平常話不多, 她似乎性格內斂極了,同窗的千金小姐都與她往來不多。


  誰也想不到就是如此一個不出眾的女子,竟會遭遇到這種事。


  不過細想想, 俞則寧本來就有紈絝的名聲在外,與他混一起那幾個世家公子均有調戲宮女的前科。


  夫子們雖然心中鄙夷, 但礙於他們父親的身份,隻要不太過的,基本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俞則寧這回卻是做得太過,他居然不顧這裏是學堂, 也不顧自家身份不顧人家心意, 將喬婉容強行拉進廂房行不軌之事。


  如此惡劣的行徑在太學是頭一例, 幾位夫子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他們要上奏皇上。


  俞佟佟還是不明白,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撓撓自己容量不大的小腦瓜, 問三姐姐:“為什麽要二哥哥跪?為什麽大家要罵二哥哥?”


  是的, 四周聚集了許多太學的學子, 他們都不恥俞則寧的行徑。


  更有些人早就看不慣他平素輕浮的作風,此刻正對他指指點點,低聲謾罵。


  “無恥之徒!”


  “做出此等下流之事,簡直是太學之恥,就看下場如何了。”


  “俞相肯定會保他的吧,畢竟就這麽一個兒子。”有人的口吻幸災樂禍。


  卻惹得其他人義憤填膺:“難道他俞相真能在朝中一手遮天了不成?他若是敢保,我就要寫文章罵他們父子!”


  俞佟佟聽到了,回頭望向那個說要寫文章罵爹爹和哥哥的人。


  此人也沒想到這兒還站著個姓俞的,他一腔憤懣,但對個小奶娃發不出來。反而將自己鬧個尷尬的大紅臉,別向一邊。


  蕭雅定也下學了,她本來與趙霓裳約好來看看小團子。


  哪兒知道就聽說外麵出了事,趕來看到人群中央跪著的俞則寧。


  說實話,俞則寧能做出這種事她半點不奇怪。


  想當初自己好端端在街上走著,不就被他強搶回去了嗎?若不是仗著自己外祖父鎮國公的身份,說不定也會被他……


  總之她對此人沒有好感,但礙於他是小團子的二哥,嘴裏也說不出罵他的話來,怕傷了小團子的心,也傷了自己與小團子的情分。


  不過在心裏她已經把俞則寧罵個死去活來了,他自己怎麽死都不要緊,但如今居然做出這種事。小團子又在太學上學,這叫她以後怎麽能抬起頭來?

  趙霓裳比蕭雅定還要憤怒,她最看不起就是欺辱女子的臭男人。尤其看那喬家小姐梨花帶雨,從方才就一直在哭訴,哭得連跪都跪不穩了,身子越來越塌,嗓音也變得嘶啞,可見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趙霓裳走過去將人扶起來,那喬婉容被她一碰幾乎是全身猛地顫抖。


  但隨即她抬眸看了趙霓裳一眼,似乎認出是同窗,便低著頭,任由她將自己扶起來。


  手中扶著柔弱的喬家小姐,趙霓裳看了一眼那還跪在原地的登途浪子,若是自己現在手中有刀的話,恐怕恨不得活劈了他。


  想想俞佟佟那小團子多麽軟萌可愛,眼裏清澈靈動半點歪的斜的都沒有。她那三姐看著也是溫柔善良之人,偏偏這個俞二少成天惹是生非欺男霸女,恐怕俞相那小人的奸詐之處就是讓他給繼承了個十成十。


  俞則寧自己被人怎麽看都無所謂,但他眼角餘光瞥了俞蓮一眼。


  讓她把小六先帶走,但兩個小姑娘這會兒偏偏站著不肯走,要在他受千夫所指的時候陪著他。


  一向沒皮沒臉的他,這會兒到底嚐到難堪什麽滋味了。


  他就這麽難堪了半個時辰,直到俞相來了!


  “爹爹!”


  小姑娘脆生生的一喊,打斷了所有人的指指點點。


  她眼睛賊尖,鑽出人群朝那身著鴉青色暗紋長袍的男子奔過去,小短腿心急地蹬圓了。


  小手幾乎是本能地支出來想要爹爹抱,但是隨後想起了這裏是學堂,自己已經是學生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去,隻乖乖跟在爹爹身後,背著手往回走。


  俞相一來,幾乎是退洪般,剛剛還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就散開了。


  周太傅最是看不慣俞相,見他來當即冷哼了一聲。


  另一位夫子說道:“丞相大人,令公子在太學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恐怕還得請你給個交代。”


  “他做什麽了?”俞相反問。


  幾位太傅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人家喬家千金還在旁邊哭著呢,俞相這是故意當看不見,想要包庇自己兒子嗎?


  周太傅直言不諱道:“丞相養的好兒子穢亂了學堂,欺辱女學子,若論罪當重罰!”


  這已經不隻是學堂之事了,太學本身在宮裏,且學子們都是達官貴人之後。就算喬婉容的父親官職不如俞相高,俞則寧犯的可是汙穢最高學府的大罪,周太傅第一個主張將此事上報。


  聞言,俞相這才看向俞則寧,從來這兒是第一眼看他。


  “你怎麽說?”


  俞則寧從被抓住押在這兒之後,就一直未曾開口解釋。


  任由那個女子哭哭啼啼地狀告自己,也任由旁人對他指指點點,隻是讓俞蓮把俞佟佟帶走。


  如今俞相來了,換上常服的俞相竟顯得端方俊朗,但他的威儀一壓過來就令人忍不住汗毛倒豎。沒有人看到,此刻靠在趙霓裳肩頭的喬家小姐已經忘了哭泣,她目光落在俞則寧身上,擰緊了手裏的絹子,似乎在擔心著什麽。


  不過俞則寧到底沒能開得了口,他垂著頭甚至都不敢看他爹。


  任在誰看來,都以為他是做賊心虛了。


  周太傅更是冷哼一聲:“本朝太學自成立以來,還未出過此等醜事,若傳出去不但太學有損,甚至眾多皇子皇女在此,還會令皇家顏麵有損。為防有人企圖包庇,下官一定會稟明皇上,求聖上裁決!”


  “既然周太傅執意如此,那就請便吧。”俞相隨口說道。


  聞言,在場眾人無一不以詫異地眼光看著他,懷疑自己剛剛是否聽錯了。


  周太傅不敢相信:“丞相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依你所言!”


  俞中天懶得耽擱,他對俞則寧道:“起來!”


  這麽多人圍著,跪著好看嗎?


  隨即便準備領著自家幾個小崽子走,但是有人叫住他們:“慢著!此事還沒有解決,丞相大人現在還不能帶走令公子。”


  俞相回頭看了一眼,說話這人也是太學的夫子,名為呂儒,跟周太傅一樣是個滿口之乎者也的老頑固。


  “方才本相已經說了就按周太傅提議奏請聖上,你們現在賴著不讓走是想等皇上即刻趕來嗎?每日批閱奏折已經夠辛苦了,幾位若是稍有點體諒之心,就明日早朝的時候再參。”


  俞相這個人還真是狡猾,現在明明是他兒子犯了錯,他居然反過來激幾位大人不懂得體諒聖心,任誰聽了不說他巧言善辯?


  不過管他如何會推諉,俞則寧做出如此醜事都是天地不容。


  明日稟到聖上麵前,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方才說了要寫文章罵他們父子的那位學子,擔憂道:“太傅,俞相如此囂張,若是包庇俞則寧可怎麽辦?那我們豈不是還得跟這等無恥小人做同學?”


  反正他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再跟俞則寧同窗的。


  “放心,不管俞相如何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包庇他的兒子。”


  否則太學這麽多的學子,一定聯名上書,非討個公道不可。


  不知道聽到了哪一句,喬婉容又低低哭了起來。


  身旁的趙霓裳安慰她:“不用擔心,這麽多人都站在你這邊呢。”


  “就是,我們是不會眼睜睜看著那個無恥狂徒逍遙法外的。”


  “相信陛下一定會查明真相,給你一個交代。”


  大家越是安慰,喬婉容反而哭得更加厲害了。


  她把臉埋在手絹中,久久才抬起頭來。


  意識到有人的目光看著自己,抬眼竟然對上三皇子若有所思的眸光,喬婉容又趕緊低下頭去。


  從太學離開,回相府的馬車上擠了四個人。


  俞中天本來想單獨問一問俞則寧,但是俞佟佟擔心二哥哥,所以跟著爬了上來。


  她一來,俞蓮也來了,她也擔心二哥!


  俞相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幾個孩子的關係倒是越來越好了。


  俞佟佟抬眼看看爹爹,又看看二哥,誰都沒有說話。


  她想說話,但是三姐姐給她遞來一個眼色,後來小崽子就乖乖把最閉上了。


  一直到回了相府,俞相讓俞則寧去跪祠堂。


  兩個小姑娘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跟小尾巴似的追上去,俞佟佟更是抱著爹爹的大腿求他:“不要打哥哥啊!”


  上次爹爹打完二哥哥,二哥哥就在床上躺了好久呢,二姨娘都哭著說他隻剩半條命了。


  這回剩下半條命要是被爹爹打沒了可怎麽辦?

  俞相聽完小崽子的邏輯,原本盛著怒意的眼裏又帶了點無可奈何的笑意。


  他讓小女兒先把自己的腿放下,讓俞則寧跪在那裏,卻並沒有讓管家拿家法。


  “我才懶得打他,等明日到了公堂上自然有板子給他吃!”


  一聽還要上公堂,連俞蓮都忍不住問道:“爹爹,二哥犯的事很嚴重嗎?”


  她們倆年紀都還小,俞蓮又待在深閨裏,並不懂他們說的奸/汙/女子是什麽意思。


  但意識到自己似乎問得唐突了,俞蓮有些後悔地抿了抿唇。她又不是小六,怎麽能隨便插話,爹爹恐怕都不會理自己。


  俞蓮退下不敢說話了。


  俞佟佟問:“二哥哥會像小三藏的娘親一樣嗎?他會不會死?”


  小眉頭擰緊了,很擔心的樣子。


  俞相安慰她們倆:“沒事,讓他下輩子注意點就好了。”


  俞蓮:“……”


  俞佟佟:“……”


  俞則寧:“……”謝謝,並沒有被安慰到。


  連爹爹都說,二哥哥死定了,俞佟佟和俞蓮哭喪著臉。


  隻有俞相始終臉色未變,說讓兒子下輩子注意點的時候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但看他跟個悶葫蘆似的,恨不得上去踢一腳:“你還不說實話嗎?!”


  在學堂的時候沒問,在馬車上也沒問,而是回到家裏的祠堂再問。


  就算俞則寧再笨,此刻也該組織好語言了。


  俞相是覺得今日的事有蹊蹺,要給他一個申辯的機會。


  俞則寧總算抬起頭來,瞅了他爹一眼,低聲說道:“我沒碰過她!”


  “就這麽一句?叫人如何信你?”


  俞則寧抿了抿唇,正待要說話,此時二姨娘聞訊趕來。


  她一來就護著兒子:“相爺,為什麽又讓寧兒來跪祠堂?他犯了什麽錯?這孩子最近可乖了,他昨夜還挑燈看了會兒書呢。”


  “看書?你說他?”俞相嘴角勾起冷笑,“夢裏嗎?”


  “不是的,寧兒最近真的很乖。”


  二姨娘一向溺愛孩子,她不懂為什麽相爺從小就不喜歡寧兒,總是在他麵前說好話,結果兒子越大越不成器,她誇獎的話在俞相這裏可信度為零。


  俞則寧早知道會是如此了!

  看著爹眼裏對自己溢於言表的嫌棄,原本張開的嘴下意識閉上了。


  他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沒人會信的!


  俞相看他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就來氣,你不說老子還不稀罕聽,直接把手一甩走了。


  二姨娘去打聽發生了什麽事,回來之後也是臉色憂慮。


  她問俞則寧:“寧兒,那姑娘年紀多大了?”


  聞言,俞則寧警惕地看著他娘:“你想幹嘛?”


  別告訴他,他娘是打算去提親。


  果然二姨娘說:“不就是這麽點事嗎?那喬家比咱們家可差遠了,為今之計隻有封住他們的口。娘替你做主向喬家提親,不管那喬家小姐是個什麽樣的天仙,麵對豐厚的彩禮不能不心動吧?你把生辰八字給我,娘立即就跟你外公去準備。”


  俞則寧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娘,你就別添亂了,我壓根就沒碰過她,我也不想娶那喬家小姐。”


  “你沒碰過她?那她為何要誣告你?”


  “誰知道?”俞則寧撇撇嘴,“可能是看我不順眼吧。”


  “你這個混小子!”連二姨娘都忍不住敲他腦袋,“你做了就是做了,要敢作敢當!你不說實話,讓為娘怎麽想辦法替你善後?難道真要惹怒你爹把你給打死不成?”


  看吧,連一向疼他的親娘,也不相信他。


  俞則寧生無可戀地往地下一躺,破罐子破摔:“那你讓爹把我打死好了,等我到了那邊記得給我多燒點紙錢。”


  “告訴外公,每年清明節我要個大紅包。”


  “呸呸呸!童言無忌!”


  ***

  今天的小崽子,是愁眉不展的小崽子。


  她去了南院,每當有問題想不通的時候就去找小五哥哥,因為他們是同萌,是萌友呀!


  “小五哥哥,什麽是奸/汙/罪?為什麽大家要罵我二哥哥無恥呢?”


  李鶴聽完她說在學堂發生的事,隱隱覺得有些印象。


  他問:“你說那個要告你二哥奸/汙的女子,叫什麽名字?”


  “喬……喬……”小崽子撓撓頭,“我不記得了。”


  去太學才第二天的俞佟佟,連自己的同學都沒認全呢。


  那個喬家的千金很少露麵,在太學也不怎麽說話,恐怕連夫子都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


  “不會是叫喬婉容吧?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家的大女兒?”


  “好像是叫這麽名字哦。”俞佟佟點點頭。


  她覺得小五哥哥好厲害,他都沒去過太學,怎麽會認識人?還能說出那樣複雜的官職名稱。


  李鶴前世對這個喬婉容有點印象:“如果真是她的話,那你二哥就慘了。”


  “為什麽?”


  “因為喬婉容今晚回去,很可能會上吊自盡。”


  在那間廂房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若是喬婉容一死,俞則寧就是長了八張嘴都說不清了!

  “那那那……那怎麽辦?!”俞佟佟跳起來問。


  雖然聽不太懂,但可把她給急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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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更,大概在九十點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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