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俞相覺得, 他養個小女兒就是來坑爹的。


  逗笑蘭沁?哪有那麽容易?

  這女人別說在他麵前,進入相府後就從沒人見她笑過。


  被六小姐這樣一提醒,夏兒偷偷看看自己的主子也覺得奇怪。


  七姨娘似乎,是天生就不會笑吧。可哪有人不會笑的?

  七姨娘進相府好幾年了, 一開始眾人以為她是天生性子冷清。可在她身邊伺候許久的丫頭卻總能發現姨娘有點古怪的地方, 比如她沒有快樂與喜悅這類的情緒,活得……不太像個人。


  而且說起來, 八姨娘晚進府好歹也懷過幾次身孕了, 但七姨娘卻連孕相都不曾有過,也不見她著急看過大夫。


  丫鬟們提過幾次就不敢在她麵前提了, 因為七姨娘自暴自棄, 仿佛早知自己身體不能孕,再多話她就要懟人了。


  俞相一派瀟灑地彈了彈衣袍: “那還不簡單?”


  大話都已經說出去了,要讓俞中天在女兒麵前承認自己不行是不可能的。


  隻見他朝那站在門外, 清冷脫塵的女子走去。


  七姨娘冷冷看著他,眼眸中隱隱藏著敵意。


  幾年來她一直如此, 麵對俞相的親近總是會抗拒不安,卻又有什麽好像控製住了她的手腳讓她逃不掉退不開。


  俞中天走到她麵前,男子高大的身形幾乎完全遮擋住陽光,讓人瞬間有透不過氣的錯覺。


  但其實你抬眼去望, 夕陽仿佛給人鍍了一層金邊, 麵前的男人又並不如想象中麵目可憎。


  可她, 就是討厭!


  “你若是笑了,本相保證三個月不再來你房裏。”俞相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七姨娘說道。


  他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七姨娘不願意。


  明明知道, 偶爾吃閉門羹, 卻也沒計較過。


  即便七姨娘在這個男人身邊幾年, 她也沒弄懂過他究竟在想什麽?

  外麵都說俞相他惡貫滿盈,心胸狹窄,可他竟能容忍一個不服管教,總擺冷臉的小妾好幾年。若不是因為六小姐,俞相會很少來七姨娘這裏,說他貪戀美色把也站不住腳。


  麵對他給出的誘惑,蘭沁有些驚訝。


  不過高冷美人怎麽會為區區三個月的清淨就折腰,她才不願委屈自己去迎合他的假笑,偏不讓他在小六麵前出風頭。


  說七姨娘活得像根木頭也不盡然,她對俞相的抵觸情緒已經到了杠精的級別,就是不願意見著他得意。


  但是她今天又見到了陶修竹,心有些亂了,不知怎麽的竟脫口而出:“相爺,蘭沁趁清明回家鄉替亡父亡母掃墓盡孝。”


  相府裏許多人不知道七姨娘的來曆,隻知她自進相府以來就閉門不出,不愛與人往來,也從無娘家人來看望過她。


  她沒說起過自己的身世,但想必俞相沒查清楚也不會讓她進府。


  蘭沁有些緊張,她不知俞相查到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否被安排得毫無破綻。


  下意識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手,等他會如何說。


  卻見,俞中天表麵不甚在意地看著她:“先笑一個再說。”


  “……”


  “爹爹不可以這樣!”


  俞佟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隻看到爹爹離七姨娘很近,而姨娘臉色有些為難,好像正被他逼迫的樣子。


  小崽子正義感和對姨娘的保護欲爆棚,噠噠噠跑過來就用兩隻小手把像堵牆一樣的爹爹推著走,不讓他離七姨娘太近。


  奶聲奶氣但十分嚴格地說:“不可以作弊,要姨娘真心笑的才算!”


  “小小年紀,你懂什麽真心?”俞相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將小崽子抱起來捏臉。


  這小胳膊肘是往哪兒拐呢?


  “爹爹……嗷嗚沒……笑……姨嗚嗚……”


  俞佟佟元宵一樣軟彈圓潤的小臉在她爹爹手裏被搓圓又揉扁,嘴巴被撅成了小雞嘴,話說不出清,隻能發出嗚嗚聲抗議。


  身為一家之主,威嚴是不容挑釁的,可剛剛,七姨娘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駁了他的麵子。


  若換做其他人家,男人就該惱羞成怒地罰她立威了。


  俞相卻隻是有意跟女兒嬉笑打鬧,不讓她說清,想把這一頁揭過去。


  看著慘遭揉撚,在她爹懷裏宛如小貓崽子一般四腳並用揮舞掙紮的小六,心如鐵石的七姨娘終於於心不忍了。


  她上前一步,正打算開口將小六從水深火熱裏解救出來。


  誰知道有個身影比她快一步,黑乎乎的大福以為自己的小主人受欺負了,跳起來衝著俞相狂吠:“汪!汪汪!”


  衝上去咬住了男人華美昂貴的袍子一角,俞相伸腿去踹它。


  因為知道小六有多喜歡這狗,他沒用力,隻是嚇唬嚇唬而已。


  卻反被大福咬住了鞋子,叼起來就跑!


  俞相:“……”


  多少人見過這一幕?在外不怒自威,風華沉著的俞相一手抱娃,單腳著地,追著狗攆了兩步,結果還沒追上狗。


  他懷中六親不認的小崽子還在給狗加油:“大福快跑!!”


  雨竹閣多少人遠遠看見相爺的身影都忍不住腿肚子發抖了,卻也是親眼看著六小姐被相爺寵得越來越沒邊了。


  連她的狗都能恃寵而驕,幹了不知道多少人想幹的事兒,報複俞相。


  丫鬟們都不知道該怎麽好,想笑不敢笑,隻能低頭盡力憋住。


  “看什麽看?還不去……”


  “知,知道了相爺,我們馬上從狗嘴裏替您把鞋子搶回來。”


  “……”


  蘭沁身邊的婢女怎麽都跟她一樣不會說話?

  “嗤!”


  俞相凝眉轉頭,正想看看是誰敢笑,結果目光就落到了七姨娘臉上。


  俞佟佟也看見了,姨娘她……笑了哎!姨娘長得真好看,她一笑便勾唇露出貝齒,清冷的眼裏被夕陽映出些許溫度,仿佛身邊開滿了花一樣。


  看來七姨娘也不是沒有喜歡的事嘛。


  小崽子默默在心裏的本本上記下:姨娘,最喜歡看爹爹吃癟!

  她還喜歡看小六調皮,而爹爹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


  哎,癟字怎麽寫?

  但俞相也不是好欺負的,他雲淡風輕地隨口反擊:“沁沁,今夜本相來你房裏。”


  “……”果然七姨娘笑不出來了。


  俞佟佟被不存在的小本本上的字給難住了好久,等她回神就發現姨娘臉上的笑又沒了。


  她覺得……姨娘真的好像很討厭爹爹哦。


  可其實爹爹講故事很好聽的哎,為什麽姨娘不願意跟爹爹睡?


  以她的小腦袋瓜,目前是不可能想通這一點的。


  ***

  七姨娘的老家,據說在很南的南方。


  她要趕在清明之前掃墓的話,就須得提前一個月啟程。


  這幾天俞佟佟都在忙著塞各種東西讓姨娘給帶回家。


  有路上要用的,有吃的,還有給外公外婆的禮物。


  七姨娘覺得她口裏念叨著外公與外婆十分荒誕,她招招手把小崽子叫過來:“小六,你知道掃墓是什麽意思嗎?就是祭奠早已死去的人,所以你不用忙活了,你送的禮他們根本收不到。”


  “啊?”小崽子撓了撓頭,“可是三姐姐說……可以燒掉寄過去呀!”


  其實回去掃墓不過是個借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親人的墓碑在哪裏。


  就算要燒,她連自己父母的姓名都念不出。


  蘭沁自記事起就是孤兒,她所謂的身份是別人替她製造的假象。


  而她的名字,是那個人替她取的。


  不過小孩子的熱情很足,既然要燒掉,那水果什麽的外公外婆在那邊吃著都沒水分了,


  要不她換成麥芽糖給燒過去吧?還有二哥哥給她的肉幹可以帶一些,就是不知道外公外婆能不能嚼得動。


  聽她小聲嘀嘀咕咕,這樣的事居然能讓她的小腦袋瓜煩上一陣,七姨娘心裏突然不知道是何滋味。


  不一會兒,這孩子又滿腔熱情地到外麵跑來跑去了。


  七姨娘關了門,將自己偷偷收拾好的行李拿出來。


  她的行李很少,仍然如同她剛進相府時一般,孑然一身。


  俞相賞給她的金銀珠寶,她一樣也沒帶,除了一身可以換洗的衣服,就一柄冒著寒氣的長劍。


  對比另一個別人給她收拾的行李,實在是泛善可陳。


  小崽子甚至還給她包袱裏麵塞了小鑼鼓玩具,怕她一個人在路上悶。


  俞佟佟甚至想求著七姨娘帶她一起去,當然是被拒絕了。


  因為七姨娘根本就不是要回鄉掃墓,她出了相府大門就根本不打算再回來。


  方才收拾東西的時候沒發現,這會兒七姨娘才注意到自己的房門後邊不知道何時釘著一張字條。


  她神色一變,確定關好了窗戶才打開看上麵的內容。


  這天晚上——


  雨竹閣的那片竹林內風聲很大,竹葉沙沙作響,一個男子的身影輕巧落定。


  蘭沁早已按照字條上的約定,在那裏等著他。


  “蘭兒。”


  月光皎潔明亮,撒入竹林如星星點點的光芒,依稀能見男子俊俏的眉眼與輪廓,正是二姨娘請來教授二少爺武藝的陶修竹。


  “蘭兒,你在相府這些年過得好嗎?”


  “……好不好都過來了。”


  “我知道,要你在那個狗官身邊,委屈你了。”


  想他們布衣閣籌劃了多少次對俞相的刺殺都不成功,這幾年不知道賠進去多少人。


  但是俞相一定想不到,其實七姨娘就是布衣閣送到他身邊的暗樁吧。


  “不過快了,隻要殺了俞相,我就能帶你離開這裏。”陶修竹承諾道,“到時我們可以逃到天涯海角,雙宿雙棲,我不會再辜負你。”


  男子上前一步,幾乎是想抓她的手。


  但是卻被後者退一步,躲開了。


  陶修竹的手與神色均微微一僵,嘴角他嘴邊勾起一抹苦笑:“你還怨我?”


  “我就問你,這次來是不是帶我走的?”蘭沁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那一刻,竟讓陶修竹難以與她對視:“當然我會帶你走,不過……是在事成之後。”


  “我已經打定主意接回家掃墓的名義離開相府,不會再回來。”


  “什麽意思?你是我們埋在相府五年的暗樁,為了讓你獲取俞相的信任閣主一直沒有啟用。結果眼看著就要事成,你跟我說你要在這關頭離開?”


  陶修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蘭兒,你不會……被那個狗官迷惑了吧?”


  “我沒有被他迷惑,我隻是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殺不了他。修竹,如果你還願意帶我走,我們明天就離開!”


  “不可能!”陶修竹一口回絕,“蘭兒,為何你忘了當初我們許下的誓言?忘了你進相府的真實目的?”


  聽他的口氣,蘭沁也有點怒:“不是我的目的!殺俞相是閣主派給我的任務,一直以來都隻是你們的目的!沒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蘭沁的確是個殺手,她從小被布衣閣培養,也是由他們送到俞相身邊的,給了她身份。


  可這五年來布衣閣為了讓她這顆棋子深得俞相信任,一直沒接觸過她。


  蘭沁做了五年的七姨娘,她的確漸漸忘了自己身上還有任務。


  她也不想再聽任何人的命令,她隻想離開這兒。


  可陶修竹攔住了她,用那雙讓她愛慕的,如今充斥著受傷的眸子與她對視:“你不會是對那個奸相動了心吧?”


  “沒有。”


  “那你為什麽對他下不了手?蘭兒,你是不是也忘了那個奸相是害我全家慘死的罪魁禍首?我怎麽肯輕易放過他?!”


  蘭沁能清清楚楚看到陶修竹眼裏的恨意,就像她第一次見他時,他訴說著自己全家慘死的悲劇,像個渾身傷痕的小獸。


  如今,他正訴說著自己對他的背叛。


  “蘭兒,向我證明你沒有變心!”


  “你要我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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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昨晚的承諾是我不自量力了!今天還有兩章我努力寫,努力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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