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一場鬧劇, 最後鬧到出動了京兆尹才得以安撫下來。
見這些都是貴族世家的小姐,其中還卷入了郡主跟皇子,京兆尹也難辦。
他一個都不敢得罪,隻能讓人將雪海樓給團團圍住, 不讓今日這其中發生的事情傳出去, 免得壞了這些小姐的名聲。
萬一將來嫁不出去,他怕也有自己的一份罪責。
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這場波及甚廣的爭風吃醋, 後來可為百姓的茶餘飯後添了不少笑話。
此等風流韻事, 也為三皇子的魅力又添上一筆濃墨重彩。
杜婉離開這兒之後,也立馬把今日‘盛況’轉述給了蕭雅定的姐妹團。
蕭雅定帶頭笑得超大聲, 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她覺得自己今年就指著這個笑話過了。
不過杜婉有私心,她對俞佟佟印象不好,轉述中也添油加醋妖魔化了小崽子的形象。
比如:“小小年紀, 才五歲半!居然張口閉口就要殺我全家,簡直就是小惡魔嘛!”
“相府裏出來的果然沒好人, 縣主你以後最好離她遠一點。”
“我看她不過表麵單純天真,其實心機深沉,今天的禍事有一大半都是那個俞佟佟釀成的。”
這些話蕭雅定通通沒聽進去,她隻顧著好笑去了。
看情敵狗咬狗一嘴毛, 世上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嗎?
若真是因為那個小團子釀成的, 那蕭雅定也隻能說, 她實在是太會戳自己的萌點了。
哈哈,真是討人喜歡的小可愛呀!
不過, 那都是後話了。
當時的場麵實在難堪, 平日裏精致嬌貴的千金小姐們醜態盡出, 頭發散了, 臉被抓花,甚至有些人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無法蔽體。
李稷身為男子,隻好在樓下等著。
他因是這事件的中心,又不能提前離開,總之滿臉都是‘我這等粗魯男子怎麽值得你們如此’的無奈。
那藍瀅首先換好了衣裳,從樓上包廂下來。
她是傷得最重的一個。
衣衫差點讓人全數褪盡,腰腹處被人掐了無數紫痕,也分不清是誰下的手,或者說都對她下過手。
最可惜是那一頭精心養護的青絲讓人用剪刀給絞了,她哭得眼睛都腫成了核桃。
柔柔弱弱如無根之萍,走到李稷麵前問他:“三殿下,你能送我回去嗎?”
後來下樓的其他小姐,看她裝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就來氣,擼起袖子又準備上來手撕綠茶。
李稷為了她的安全,隻好婉拒:“恐怕不方便,實在抱歉。藍小姐身上的傷不宜耽誤,還是早些回去治療吧。”
“嗚……”藍瀅的淚又止不住了。
俞佟佟早已下了樓,她坐在一邊偷偷嗑瓜子,一雙小短腿在板凳下方為五香瓜子沉醉得晃來晃去。
順便看看這邊的情況,俏咪咪在心裏感歎:哎,長大的煩惱真多呀!
三皇子不隻拒絕了藍瀅,還準備把後麵在排隊的人一起拒絕。
隻見他站起身,走向在一旁邊晃著小腳邊嗑瓜子的小崽子。
“六小姐,相府沒派人接你?”
聞言,一心嗑瓜子的俞佟佟像是才想起來。
她回頭去看,沒有找到自己家的人,便回他:“沒有人來接我。”
“我正好順路,送送你吧。”
“好呀。”
小崽子答應得十分爽快,也算替三皇子解了圍。
那些排隊想跟李稷多相處的人,隻好放棄這個機會了。
在她們眼裏,三皇子送俞佟佟就很合理。
她爹官職位高,三皇子先緊著她照顧無可厚非。
再者其他家中聽說在雪海樓發生的爭執,都有派人前來,唯獨俞相府沒有動靜。
最重要還是因為俞佟佟就個小豆丁!
她對其他人沒有威脅!
回去的路上——
俞佟佟坐轎子,三皇子騎馬,與她並行。
小崽子還沒見過人騎馬,所以掀開轎子簾,好奇地打量著他。
很快,聽到有小販吆喝‘冰糖葫蘆’的聲音立馬她就支起了耳朵,目光被吸引到那小販抗在肩頭一串串鮮豔誘人的山楂球上。
三皇子明明見她在雪海樓偷偷吃了不少糕點,卻被冰糖葫蘆饞得直流口水,不禁嘴角含笑。
他記得,深得父皇歡心的九皇妹也是這般貪吃。
李稷客觀認為,這位相府六小姐比他的九皇妹更為可愛。
大概是由於……公主不能紮小啾啾的緣故。
想想平日裏在朝中見到俞相的模樣,很難相信他能有個這樣的女兒。
俞佟佟頂著哪吒頭,臉蛋被凍出兩團粉色的天然腮紅,此刻從轎子裏探出頭來,像極了成精的年畫娃娃。
李稷翻身下馬,將那叫賣的小販喚過來:“要一串冰糖葫蘆。”
付了錢,他將冰糖葫蘆從隔著簾子遞進去。
然後一隻小手努力伸出來,比著個二:“可不可以……還要一個?”
“當然。”
小販正好也沒走遠,李稷多買了一串送她,並且還細心包上了糖紙。
小崽子把冰糖葫蘆抱在懷裏可高興了,這個她要留著給小五哥哥。
這下俞佟佟專心吃起了冰糖葫蘆,直到她聞著一股臭氣從外麵飄進來。
小崽子再次掀開轎子簾,見行人都退到了路邊,原來是有一夥官差路過。
凶神惡煞的官差後邊跟著個戴枷鎖的人,是一名年輕女子,卻蓬頭垢麵,腹部高高聳起,赤著腳,腳上的鎖鏈重重拽著她,衣難蔽體。
圍觀百姓有人手持蘿卜雞蛋,朝那女子盡數砸去。
人聲嘈雜,有人罵著:“淫/婦!”
“怎麽了?”小崽子不太明白這是做什麽。
“此人來自江南,涉及一樁滅門慘案。有吳姓鄉紳一家十八口被殺,這是犯婦!”三皇子道。
“我聽不懂。”
“額……意思是有一家姓吳的人家全部被殺,吳家媳婦唯一幸存,她被懷疑是殺人凶手。”
俞佟佟終於聽懂了,卻皺起眉:“她的肚子怎麽了?”
“這……這應該是懷有身孕。”
而且,快臨盆了!
“三皇子哥哥,淫/婦是什麽意思鴨?”俞佟佟正是問題多的年紀。
可她這個問題,實在叫李稷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
“額……我也不知。”
“真的嗎?我不信!”
小崽子一臉‘還有你不知道的事’表情。
讓李稷更尷尬了:“我真不知!”
這個話題讓耳根微紅的三皇子強行打住了!
但俞佟佟的目光,一直追隨者那個被押著遊街的婦人。
她顯然受盡折磨,每走一步都被腳下沉重的鎖鏈拌著踉蹌,叫人心驚。
“她以後會怎麽樣呀?”
人都走遠了,本以為這孩子的思緒早已飛回來。
李稷沒想到她還會問這個問題,一個叫他不忍心回答的問題。
“會被抓起來?”
“關著嗎?”
“會不會死呀?”
“會砍頭嗎?”
“……會。”
會砍頭……
俞佟佟想起了那個夢,她曾在夢裏見過爹爹被砍頭。
很可怕的!
雖然那個具體場景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心裏悶悶。
手裏的糖葫蘆,它突然就不香了。
*
這一段插曲過去之後,俞佟佟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鶴。
“小五哥哥!小五哥哥!”
小崽子捧著冰糖葫蘆來的時候,李鶴正在燒炭。
八姨娘自從被挪到南院以後,待遇就不比以前了。她嚷嚷著夜裏冷,自己房裏的炭火不夠,燒起來煙灰也大,便強迫手底下的人去後山上砍樹來燒成炭供她用。
她手底下哪兒還有什麽下人聽她的?
也就李鶴這個跟著她從棠梨院出來,看似單薄好欺負的小廝了。
俞佟佟看到小少年手背上又添了新的燙傷與劃傷,就知道八姨娘又欺負小孩了。
“小五哥哥,請你吃糖葫蘆,吃完了不痛了!”
她把糖葫蘆塞到李鶴懷裏,又捧著他傷勢最嚴重的那隻手,抬到自己嘴邊用力吹了兩下。
呼呼——
“不痛不痛哦!”
口吻像是在安慰比她還小的孩子。
李鶴好笑地看著她,這點傷疤不算什麽,他本來就沒放在心上。
不過既然有人安慰,他順便就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前兩天我去運柴,這裏被勒出很長的一道傷痕,要不你也幫我吹一下?”
“好呀!”
小崽子答應得十分爽快,她這個年紀根本想不到男女之防。
李鶴扯開衣襟,給她看從自己鎖骨處一直劃到胸前直至左腹側的紫痕。俞佟佟就真的低頭幫他吹了吹。
不過小崽子發現,小五哥哥身上還有很多別的傷疤。
有類似的勒傷,有利器割傷,甚至還有燙傷。
都不是新傷,有的甚至呈現青黑色。
她好奇地歪著頭,李鶴卻已經將衣帶重新係上不讓看:“小姑娘家,不害臊!”
“又沒有關係,我爹爹說不會長針眼的!那都是騙人的,專門騙小姑娘!”
“你爹真這麽說?不教你男女有別?”
“也、也教的……但是爹爹說我看別人就沒關係。”小崽子原話複述,“又不吃虧!”
隻要不讓人看去,就行!
這還真像是俞相的處事,那老狐狸從來隻有他占別人便宜,沒有別人占他便宜的。
李鶴將包著糖葫蘆的糖紙撕開,卻不先吃,而是遞給眼巴巴看著的小朋友:“你在外頭是不是自己吃過一串了?嚐嚐是不是跟那串一樣甜。”
俞佟佟聞言果然嚐了一顆,然後點頭告訴他:“嗯,很甜的。”
李鶴這才放到自己嘴裏,咬下一顆。
“你今天出門了?”
“對呀,我今天見到了好多好多人!”
這個好多人裏頭除了反派姐妹團,還包括後來大家打起來,聞訊趕來處理的京兆尹和手下。
然後,小崽子就將自己在雪海樓的情形跟他講了。
“當時,她就這樣從二樓把茶水潑出去了。人家上來問是誰潑的,她都不站出來。”
這是在說藍瀅,一點也不勇敢。
“結果大家就吵起來啦,那個人她罵我,還罵我爹爹跟姐姐,她好過分!”
這是在說杜婉,真的超過分!
“不過我罵回去啦,我按照師父教的,罵可狠了!沒人罵得過我,嘻嘻!”
這是在誇自己,她可厲害了!
李鶴:“……”表示存疑。
“後來又出現了一個小哥哥,不知道為什麽大家就打起來了。”
李鶴聽完,嘴角不禁一勾: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嗎?
俞佟佟是真心把他當成朋友,跟他分享自己的經曆。
但他倆的重點就不在同一個點。
小崽子覺得自己今天最大的成就就是她的狠話超狠,罵到杜婉直接當場僵住,說不出話了。
可李鶴卻在聽她提遇到三皇子時,臉色一變。
“你見到三皇子,有什麽感覺?”
“沒有什麽。”
俞佟佟突然想起來:“哦,他買冰糖葫蘆給我吃,好吃。”
原來這冰糖葫蘆就是李稷買的,哼!
李鶴仔細觀察這個小崽子的表情,發現她提到三皇子的時候的確是沒特別的反應。
“你就沒有另外的感覺?”
“什麽什麽感覺?”
小崽子撓頭,不懂哎。
“算了。”
剛說完算了,李鶴又忍不住問:“那你覺得他人怎麽樣?”
“很好啊!”幾乎是沒怎麽猶豫的回答。
“因為請你吃冰糖葫蘆,就算好了?”李鶴拉下臉來。
“實話告訴你,他可不是什麽好人!”
“?”
“他是大灰狼變的,像你這種小白兔他一口氣能吃十隻!”
李鶴跟小崽子待久了,也學她的口吻說話。
然而俞佟佟卻用小大人的口吻教他:“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大灰狼的,也沒有妖怪。別傻啦!”
“……”到底誰傻?以後你傻到為了那個三皇子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算了,雞同鴨講,怎麽說她也不會明白!
不過李鶴已經算是提醒過她了,她要是聰明的話就該離那人遠點,免得將來哭都找不到地方。
兩人又說了些話,俞佟佟要回去了。
李鶴就看著她戴著兜帽、一蹦一跳的背影想,或許是因為她現在太小了,麵對李稷還沒有生出男女之情。
等俞佟佟走遠了,李鶴這才站起身。
趁沒人注意,他把偷偷塞住八姨娘房門和窗戶的濕布巾撤掉了。
住到南院後八姨娘成天不忿,甚至歇斯底裏,李鶴原本想順手送她一程。
但是就在剛剛,他又改變了主意。
何必好心讓她解脫?繼續沉淪痛苦不是更好?
午睡中的八姨娘全然不知,自己已經去閻王殿走過一遭,但好歹是被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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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子:哎,長大的煩惱真難懂,美男哪有美食好?
李鶴:嗬嗬,你長大跟她們一個蠢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