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真的嗎?吃了就可以快樂?”
“當然!”
俞佟佟透亮的眸子巴巴望著他, 沒有任何懷疑。
小手接過了李鶴遞來的桂花糕,另一隻手順便給他塞了點東西。
桂花糕是前一天晚上的,隔了夜的東西味道肯定要打折扣。
不過,五歲正是什麽都吃的年紀, 半點也不會挑剔。
李鶴低頭拆她塞給自己的包裹, 展開來能見裏頭有一副天青色的手套,還有馬甲。
馬甲是貼身穿的, 但握在手裏充盈厚實, 似乎填充了棉絮,但又要比棉絮更軟和蓬鬆。
手套更是暖手, 將凍僵的之間隻需伸進去片刻, 便能升溫發熱。
李鶴臉色微變,即刻抬手打掉了俞佟佟正準備往嘴裏送的桂花糕。
“為什麽送我這些?”他問。
“因為,暖和呀!”
爹爹送她的那一床填充了鵝絨的被子, 她蓋著特別厚實。
加上屋中始終燃著炭火,睡醒起來能出一頭汗。
俞佟佟便讓春雨幫自己把被子拆開, 掏出一些鵝絨來。
再去求七姨娘,幫她做成馬甲和手套。
她自己保暖的東西已經夠多啦,所以就想到了小五哥哥,他在南院肯定跟自己以前一樣覺得冬天難挨, 有了這些保暖就會好過許多。
聽完小崽子絮絮叨叨, 李鶴莫名失了神。
雖然她講話的重點, 在於求七姨娘幫忙做繡活有多難,一開始被拒絕好幾次呢。
七姨娘不是多熱心的人, 鵝絨放在她那裏也有六七天了, 始終沒有進展。
但是昨晚俞相歇在雨竹閣, 他給俞佟佟將故事講到半夜。
卻不知七姨娘房內的燭火燃了一整夜, 今早便把做好的馬甲和手套交給小崽子了。
當時七姨娘看她的目光,還莫名飽含同情。
“這繡工又並沒有很好。”
以李鶴挑剔的眼光看,七姨娘的繡工的確算不上好。
“你不喜歡嗎?”小崽子的嘴角頓時就耷拉下來了,緊緊盯著李鶴的眼睛,想看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送的禮物。
後者不自在:“沒有,我隻是看不慣你那個七姨娘。不是說她時常給你臉色看?”
“姨娘說,她那樣並不是因為不喜歡我。就好像小五哥哥,你也總是很多時候悶著不說話呀,我們還不是成為好朋友了。”
李鶴心想,這小崽子記性也太差了,她難道忘了自己曾經準備毒死她來著?
回頭見俞佟佟注視著掉地上那塊桂花糕,李鶴幹脆一隻腳碾上去。
“以後別隨便什麽話都相信,尤其是男人說的!”
“哦。”
*
從南院回去,俞佟佟見到了爹爹給她來找的兩位老師。
第一眼給她的感覺,就……很想扶他們過馬路。
一個老婆婆,一個老爺爺。
這就是爹爹說的個中翹楚,要教她一文一武。
從兩位老人家的樣子來看,還真分不清他們具體能教什麽。
學武是為了讓她自保,但學文卻不是指文章,而是要教小崽子禮法。
老婆婆先開口了:“六小姐,老身是宮裏的魏嬤嬤,曾經在太後宮中當過差。這把年紀本該出宮養老了,但相爺托付,讓我來教你宮中禮儀。”
俞佟佟看著魏嬤嬤樹皮般的老臉,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不是因為臉長得嚇人,是她的眼睛!
既渾濁又銳利,目光落在俞佟佟身上,仿佛一個無形的罩子籠下來。
老爺爺也開口了,居然是尖利的嗓音:“六小姐,我教你武功。”
俞佟佟不好意思再退,隻好點點頭,硬著頭皮對他們友好地笑:“你們……好鴨!”
七姨娘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透過窗戶縫隙能看到外邊情形。
夏兒小聲問:“姨娘,這兩個就是相爺特意替六小姐請來的老師?怎麽怪怪的?尤其是那老頭,開口說話跟八哥似的。”
“那是個老太監,聲音能不古怪嗎?”
“太監?!”夏兒詫異,“相爺怎麽會讓太監教六小姐呀?傳出去多難聽。”
“再說太監能會武功嗎?這倆真是奇形怪狀,也不知道六小姐跟他們學,會被教成什麽樣子?哈哈……”
夏兒顧著看熱鬧,卻沒發現自家姨娘臉色沉重。
六小姐年紀小,又要到後宅來教她武功,尋常男子肯定不便。
加上俞相行事一向脫俗,他請個太監來七姨娘並不覺得古怪。
但是那個嬤嬤是宮裏出來的……
她教小六宮中禮儀為何?
難道是要準備將來送她進宮嗎?
七姨娘跟夏兒都以為,六小姐一正常小孩,跟她那兩個師父肯定相處不好。
但結果,倒是出乎旁人意料。
爹爹提前說過的,這兩個師父很嚴格,要是學得不認真肯定得吃苦頭。
所以俞佟佟特別緊張,她上午要跟著魏嬤嬤學禮儀,下午蘇公公教她練一字馬。
都是體力活!
嬤嬤要求她一上午就背出宮中等級,背不出來就打手板。
手板一天下來就腫了。
下午一邊哭,一邊劈叉,蘇公公就拿了糖人來哄她。
這相府六小姐嬌嬌弱弱,雖然俞相吩咐他們隻管教就是,要嚴格速成。
但是兩個人畢竟在宮裏待久了,怕掌握不好分寸惹來殺身禍,罰重了六小姐後便戰戰兢兢。
可他們發現六小姐不管頭天吃了苦哭得有多凶,都不會跟俞相告狀。
第二天依舊活力乖巧,甜甜地叫師父,還送他們禮物。
俞佟佟很喜歡給人送禮,她那床鵝絨被子又拆開掏了許多,給兩位老師一人縫了套馬甲手套。
幾日相處下來,魏嬤嬤跟蘇公公竟對這孩子有了幾分發自真心的喜愛。
“師父,為啥要學劈叉啊?”
俞佟佟剛哭過一陣,眼眶紅紅地舔著麥芽糖,小模樣格外惹人疼。
“相爺說要趁早給六小姐打下基本功,可若是讓你紮馬步練下盤,將來就無法長得身量纖細如弱柳扶風。因此咱家想著,讓你學些靈巧的招式。女兒家基本功差些就差些,以後咱家教你獨門絕技,總不會叫你吃虧。”
“獨門絕技?那是什麽?”
“聽說過化骨綿掌麽?”
聞言,俞佟佟眼眸驀地被點亮,“師父,你會嗎?”
“不會,那是戲文裏才有的招式,騙小孩玩的。”
“……”
“不過,可以教你暗器。”
“暗器是啥?”
“不動聲色等待機會,出手便能一擊致命,叫你的對手防不勝防。取人性命,不過抬手眨眼之間!配上毒物更是事半功倍!”
聽起來好血腥,小崽子不是很有興趣。
“師父,你可以教我另外一個嗎?”
“想學什麽?”
“罵人!”
“我跟你說哦,我吵架的時候總是罵不過別人。”
事後想起來就很不甘心。
小崽子雙手托下巴,滿臉稚嫩的苦悶。
“嗬!”
蘇全喜覺得這孩子著實可愛。
他七十多歲無子無女,義子義女倒是很多。不過沒收過這麽小的孩子。
進宮做太監的,大多窮苦人家出生,活不下去才賭上後代子孫博半輩子的前程。
因此宮人大多心思重,在他麵前卑躬屈膝討好,背後又互相挖空心思鬥來鬥去。
蘇公公自己也是這麽過來,但自打把先皇送走後,他就倦了。
仔細回顧自己這大半生,是隔了多少年沒聽過如此‘樸實無華’的煩惱了。
他想起自己以前倒是有句口頭禪,出口便能叫人聞風喪膽。
蘇公公於是對小崽子道:“你附耳過來,我教你一句,保證讓對方無話可說,落荒而逃。”
“是什麽?”俞佟佟趕緊支起耳朵聽。
聽完有點懷疑效果:“真的有用嗎?”
“你下次試試便知。”
又過了幾天的晚上,俞相在雨竹閣吃晚飯。
自從俞佟佟住在這裏,他便多來七姨娘這兒,據說惹得另外幾位姨娘十分嫉妒。
八姨娘更是在南院後悔,她要是不那麽早露出後媽嘴臉,說不定下一個孩子已經懷上了。
但反正,七姨娘一直不怎麽高興就是了。
飯吃到一半,俞相給小女兒碗裏夾了塊蘑菇,順便問她:“宮中禮儀學得如何了?”
“我都學會啦,魏嬤嬤誇我聰明呢。”小崽子得意地吞下蘑菇。
“嗯,不錯。”
俞相當然也問過魏嬤嬤,後者說她目前應付宮中尋常禮儀是沒問題了。
“既如此,爹爹給你個獎勵,獎勵你後日與我一同去參加宮宴。”
“啥是宮宴?”
“大皇子生日快到了,皇上要為他提前慶賀一番,包括你爹在內的文武百官都可帶家眷前去赴宴。”俞相盡量解釋得小孩能聽懂。
“提前慶祝?那生日的當天還會再慶祝一次嗎?”俞佟佟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俞相:“……會。”
小崽子立刻滿眼羨慕:“大皇子的爹爹,對他真好。”
“何以見得?”
一年慶祝兩次生日,是多少小朋友夢寐以求的呀。
然而她正向往著,七姨娘卻突然重重放下了筷子。
引得飯桌上的父女倆都側頭看向她!
七姨娘的臉色很不好,比平時更冷:“吃相難看!”
俞中天:“……”
俞佟佟:“???”
偷偷抹嘴巴,姨娘是在說她嗎?
可是,她今天很乖,沒撿掉在桌上的肉吃呀。
其實七姨娘話裏不滿,衝的是俞相!
大皇子今年過了生日就滿十五,哪怕七姨娘是個深閨婦人也知道皇帝舉辦這次宮宴,召集臣子們的家眷子女是為了選妃指婚做準備。
別人家裏有待嫁少女的,帶著女兒去湊熱鬧也就罷了。
他居然要帶個五歲的孩子去?是有多迫不及待用女兒替自己的榮華富貴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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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相:我懷疑我的妾每天都在鄙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