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那日在棠梨院,是因為俞佟佟識破雞腿有毒,打亂了李鶴的計劃。
因此李鶴才將所有食物下毒,奈何這小屁孩精得很,一點也沒吃。
倒是八姨娘跟徐媽媽那些人,陰差陽錯地吃下了酸黃瓜。
他倒不是故意想毒死所有人,隻不過見此情形,隻好順水推舟了。反正那毒藥是八姨娘給的,她本意也是想要害人。
不過,害人終害己。
李鶴料定八姨娘自食了苦果,不敢出來說話。他又趁著俞佟佟睡著,將裝過毒藥的藥瓶放她身上。
結合一係列前因後果,她是最有可能下毒的。加上年紀這麽小,又反應慢騰騰,謠言一傳開她必定百口莫辯。
李鶴有把握,她絕對想不到是自己陷害。
然而,俞佟佟還就是想到了!
她知道毒是他下的!
李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難道當時在廚房做手腳時,就讓她給發覺了嗎?
可如果發覺,她當時怎麽會沒有反應?
小屁孩居然還敢放心跟他待一整晚,在他身邊睡著。
李鶴不禁認真打量起這小姑娘,將她從頭到腳看得仔仔細細,怎麽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而已。頂多算長得不錯,很愛笑,但笑起來顯得有點憨,實在看不出她有能故作無事發生在自己麵前演戲的能耐。
“徐媽媽的死跟我有什麽關係?”李鶴打死不認,“她明明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是你!”俞佟佟小手堅定地指著他。
“整個相府都知道是你!”
“是你!是你!”跳腳。
若是有旁人路過,這邊就是兩個豆丁小崽子在吵嘴。
不過看她真的很肯定是自己,小少年的眼神漸漸變得深沉可怕,那毫無活氣的眼珠子裏像有滾滾濃霧,能壓得能喘不過氣來。
不再做無意義的爭吵:“徐媽媽之死的真相,你有告訴過別人嗎?”
小崽子搖搖頭:“沒有。”
連爹爹都沒說。
想也的確,若讓人知道是他下毒,一個小廝還能在相府待下去嗎?
“為什麽不說?”
“額……”
俞佟佟低頭扣著自己的手,像是在思考。
李鶴卻左右張望,看有沒有趁手的東西,準備解決掉麵前這個麻煩。
木柴行嗎?
這小丫頭如此稚嫩,若是被木柴敲幾下後腦勺會不會死?
或許……用砍柴的斧頭?
可一旦沾血,會很不好清理。
在他默默篩選行凶武器之時,俞佟佟小朋友已經組織好了語言。
“讓別人知道,小五哥哥你就會被關進牢房裏去了。”
“如果我不說,你就會沒事。”
“……反正,爹爹他也沒有怪我嘛。”
如果一個人犯了錯不想承擔,就推到另外一個不會受罰的人身上,這是爹爹教給她的。
聞言,李鶴一怔:“你跟我又沒交情,何必要替我頂罪?”
別告訴他,這丫頭是個天真無邪。善良到寧願委屈犧牲自己,也要幫別人的那種,李鶴不相信俞中天會養出這種跟他自己性情有天壤之別的女兒。
“其實,我不吃虧的。爹爹不但沒有罵我,爹爹還獎勵我,送我很多好漂亮的禮物。”
第一次背下毒的鍋,讓不明真相的爹爹對俞佟佟刮目相看。
第二次背放火燒棠梨院的鍋,讓俞佟佟得到了她爹爹的重視。
小崽子才沒有吃虧呢,看看她如今這一身行頭就知道了。
渾身上下洋溢著被寵愛的光芒,已經不是之前那個灰頭土臉的小可憐了。
倒是李鶴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
他!居然被一個才五歲大的小屁孩給利用了?!
壞事自己做,好處都讓她得。
不過,他們應該算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罷了。
俞佟佟希望可以得到她爹的認可喜歡,而李鶴……他想想若每次自己作惡都有人頂罪,到也不失為可行的法子。
他考慮先留下這孩子,以後自己有什麽事,大可以拿她當掩護。
有了她,想在相府做什麽手腳都方便一些。
畢竟他若想成大事,怕還需在這裏蟄伏一段時候。
為了穩住俞佟佟,李鶴決定暫時忍痛割愛。
他將蓋住寶貝的外衣翻開:“要我分給你一半,也不是不行。不過先說你拿了好處,跟我就算是同謀了。”
俞佟佟問他:“同謀是好朋友的意思嗎?”
“是可以互相幫助的好友。”
小崽子抱著她失而複得的夜明珠,拿自己的手絹擦幹淨,傻乎乎地開心:“嘻嘻,我又多一個朋友啦!”
李鶴奇怪,她既知道自己是下毒的人,竟半點不害怕嗎?
“你得繼續幫我隱瞞這個秘密。”李鶴要求她。
“好。”俞佟佟一口答應,對著他勾出小指,“我們都不許說喲。”
看起來倒是她比較怕被人知道。
“你是擔心俞相收回對你的寵愛吧?”
“噓!”
小崽子將食指豎在唇前,示意他噤聲。
說她傻吧,這下又有五分精明了。
不過有一點,李鶴仍然想不通。
“既然是好朋友,現在你能告訴我是怎麽知道那些菜有毒的?又怎麽知道毒是誰下的?”
俞佟佟把她的紅色小鬥篷脫下來鋪在地上,一邊裹好自己分得的寶貝,同時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我聞出來噠。”
“聞得出來?”
李鶴難以理解,那毒藥有味道嗎?
就算有,她如何聞得出下毒之人?
*
在南院瘋玩了一圈,俞佟佟回雨竹閣時,手裏攥著簇不知名的黃色小野花。
如今,她被安排住在七姨娘的院子裏。
俞相畢竟是個大男人,不如讓她跟姨娘住方便。
踏進院子後,風風火火的小姑娘來到一扇緊閉的房門前。
深吸口氣,她上前去敲了敲門,奶聲奶氣:“姨娘,我回來啦。”
半天沒有響應,俞佟佟再試著敲了敲:“姨娘?”
裏頭傳來丫鬟的聲音:“六小姐,我們姨娘睡了。”
這麽早就睡?
俞佟佟看看外頭大亮的天色,有些難以理解。
“我給姨娘采花了,就放在門口哦。”
說著,俞佟佟蹲下將自己手裏那簇小花花擺在七姨娘的房門口,還在雪地上用手指畫了一個心形。
她挺會討大人喜歡的,知道自己寄人籬下,要表現得乖巧一點。
盡管,人家七姨娘並不領情。
住進雨竹閣,俞佟佟就見了七姨娘一次。
這位姨娘很奇怪,大多數時間她都是緊閉房門的。
俞佟佟探出好奇的目光望過去,卻發現人家連窗戶都沒留給她個可供偷窺的縫隙。
每回主動去找姨娘,丫鬟小姐姐都用姨娘在休息的名義將她堵回去。
為什麽要睡那麽多覺?起來玩不好嗎?!
對於成天瘋跑,處在經曆過度旺盛時期的小孩來說真的很難理解。
不過,她知道七姨娘長得特別好看。
比如八姨娘的明豔嫵媚,七姨娘是不沾染絲毫凡塵的美,就好像仙女一樣。
即使她麵色總冷冰冰,俞佟佟卻對她印象挺好。
起碼七姨娘沒有明目張膽欺負人,沒讓小崽子去睡柴房,也不叫她幹活。
已經很好啦!
想到姨娘在睡覺,俞佟佟撤退的時候放緩了腳步。她幾乎是屏住呼吸,高高抬起腿,又輕輕放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僅有腳尖的小小腳印。
剛到自己房門口,兩個丫鬟就迎出來。
“六小姐,您去哪兒了?可讓我們好找。”春雨問她。
“我出去玩啦。”
“六小姐您現在可矜貴著呢,出去若是磕著碰著可怎麽好?相爺問起來,我跟香菱都不好交代的。”
丫鬟兩人都對俞佟佟十分熱絡,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回屋裏。
春雨遞給俞佟佟一個暖爐,香菱則去打了盆熱水來。
“六小姐,您出去這麽久肯定腳都凍冰了吧,來泡腳舒緩一下。”
俞佟佟還沒適應被當成小姐對待,麵對她們的周到服侍,小崽子一時間手足無措。
春雨跟香菱不過也還是小丫頭,兩人最多不過十六歲。
在俞佟佟看來,她們都是小姐姐。
若放在現代,人家十六歲的大姐姐肯定打扮時髦漂亮,都不帶理她這樣的小學雞。
但是古代不一樣,兩個丫鬟都習慣了卑躬屈膝伺候人,眼中甚至藏著早熟的市儈。
香菱直接跪在地上替俞佟佟脫掉小靴子,小崽子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縮回腳,還是被強行按進盆裏泡腳。
“六小姐,剛才王管家又送了些禮物過來,您請看看。這是紫檀木雕的鏡心屏風,特意找宮裏出來的工匠做的。還有這蘇繡織金錦被,是出自全蘇州繡工最好的繡娘,這被中所填不是棉絮,而是最輕最軟的鵝毛,蓋上既保暖又不至於厚重,據說宮裏都沒有呢。”
“王管家還說讓工匠按照六小姐的尺寸,做了楠木雕花椅,您試試一定舒服。還有還有,咱們這兒茶具都是紫砂的,瓷器用具更是跟大夫人那院裏的待遇一個樣。”
兩個小丫鬟越說越興奮,俞佟佟卻聽得雲裏霧裏。
她隻大概知道,這些東西應該很值錢。
除了這些日常用具,春雨跟紫菱兩人還展示了王管家送來的珍寶首飾給六小姐看。
俞佟佟記得,她娘親最喜歡這些漂亮的首飾啦。
“那就收起來放在屋裏吧。”
等下次若是半夜聽到娘親來敲門,小崽子覺得可以送她一些。
然而聽到六小姐吩咐收起來,兩個丫鬟卻沒立即動作。
她們那目光直勾勾的,俞佟佟覺得自己好像看懂了其中的意思。
“你們有喜歡的嗎?可以……挑一個。”
兩人受寵若驚:“六小姐,真的嗎?”
小崽子的意思,大家是朋友,好的東西應該一起分享。
那兩位也沒跟她客氣,一人握了大把珍珠進手裏,另外一個則挑走了價值不菲的綠鬆石項鏈。
接著,兩個丫鬟暗地裏交換心照不宣的眼神。
“謝謝六小姐。”
“不客氣。”
“六小姐,奴婢們晚上要守夜,躺在塌下挺冷的。”香菱突然說。
“那你們跟我一起睡床上吧?”
這位六小姐,特別好說話。
“奴婢哪敢跟主子睡啊,隻要能多蓋床被子就好了。”
“好,多給你被子。”
“謝六小姐。”
到了晚上,香菱拿王管家送來那床名貴的蘇繡被墊在塌下。
而給六小姐蓋的,卻是普通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