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5-13
宋河生是誰?
這過往的十幾年裏,睜著眼睛眼裏是她,閉上眼睛心裏是她,當真是她少根頭發絲兒他都清清楚楚,怎能不知道她不對勁?
但他問了,她也不說實話。
“我說了,就是想你了嘛,還不許人想你?我想吃你做的糕點!外麵買不到!”
宋河生還能說什麽?下了工,兩人回小院裏去,他開始和麵,她和大黑依偎在一起,看著他發呆,大黑吃飽喝足,漸漸倦了,蜷在她腳邊,不知啥時候就睡著了。
宋河生偶爾回頭,每次都剛好撞進她的目光裏,她的眼睛啊,就沒離開過他……
他有些無奈,找話和她聊天,“是不是要考試了?”
“嗯。”她答。這已經是考試周了。
“複習辛苦不?”
“不!”剛說完,她又覺得自己答得不好,馬上改口,“辛苦呀!”
宋河生:……
“所以你要做好吃的慰勞我!”
這明晃晃的撒嬌。
院裏的枇杷已經掛滿黃澄澄的果實,他出去摘了來,打算給她做個枇杷味的甜點。
小院裏點了燈,她的目光隨著他進進出出的身影轉,他穿了個白T恤,大大的短褲,站在枇杷樹下的時候,她的視線忽然模糊了,一時分不清那個身影到底是他還是老頭兒,她仿佛看見老頭兒摘了滿滿一袋枇杷果兒,嫌棄地扔給她,讓她拿去扔掉,酸死人的東西不好吃!
是老頭兒吧?
就是這樣大熱的天氣,他躺在樹下的竹椅上,打著盹,時不時搖一搖他的破蒲扇。
可別以為老頭兒真睡著了呢!
如果她想趁著這個機會偷個懶,老頭兒立馬就會拿蒲扇來拍她的腦袋,罵她“小騙子、懶丫頭、笨丫頭!”
“老頭兒……”她輕輕喊道。
她看見老頭兒回來了,穿著她做的那件對襟的白褂子,搖著蒲扇,從院裏走進來,板著臉,果然是來訓她的。
可她明明受委屈了啊!
她多想跟老頭兒說說自己的委屈,腦袋上就被老頭兒拿蒲扇拍了一扇子。
“你個沒出息的笨丫頭!這就沒辦法了?這就害怕了?簡直丟我老頭兒的臉!”
“可是……”
“可是什麽?你把你當初立的誓給我再背一遍!”
當初立的誓麽?
“它不會成為絕唱的!還有我呢!我一定會好好學!把它發揚光大的!”“我要上大學!賺很多很多錢!我要給師父和大黑養老呢!”
“你就是這麽發揚光大的?你還不到二十歲!往後的路還長著呢……”
“老頭兒……”
老頭兒的聲音漸漸遠去,走之前仿佛還用蒲扇拍了她一扇子。
她摸著頭睜開眼,眼前一張臉,不是老頭兒,是宋河生……
不知什麽時候,她趴在桌上,竟然也睡著了。
“河生哥……”她眼角有淚,但她並不知道。
“夢見老頭兒了?”宋河生伸手,在她眼睛邊上擦了擦。
“嗯……”她低下頭,耳邊還回響著老頭兒的質問:你就是這麽發揚光大的?你還不到二十歲,往後的路還長著呢……
宋河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想了想,隻道,“我常常在這裏住,也常常覺得,老頭兒並沒有離開我們,有時候我覺得他躺在竹椅上打盹,有時候又覺得他牽著大黑在院子裏遛彎,有時候覺得他在工作間裏鼓搗他的工具,指不定什麽時候啊,就會衝出來罵我臭小子。”
陳一墨眼睛一亮,“你也這麽覺得?我也是啊!我常常覺得他就在我們身邊陪著我們,看著我們,他什麽都知道,他剛剛……”她想說,他剛剛還訓她來著,可她卻臨時改了口,“他剛剛還拎著一袋兒枇杷要給我吃。”
宋河生一笑,轉身端了個盤子給她,“是這個嗎?”
“哇……”陳一墨驚歎了,“河生哥,你為什麽這麽厲害?糕點都做得太美了,讓人下不了嘴!”
宋河生做了一盤枇杷果給她,黃澄澄的果子,堆在盤子裏,和真枇杷沒有兩樣,旁邊還做了個小木屋,一棵小枇杷樹做點綴。
宋河生笑了笑,沒說話。厲不厲害他不知道,但為什麽?還不是因為她要吃唄!
“這些,這些都是能吃的?”她指著木屋和樹。
他點點頭,“嗯,能吃!”
她糾結了半天,隻拈了一顆枇杷來吃,入口酸甜,還冰冰涼涼的,太好吃了!
“河生哥……”她抱著一盤枇杷舍不得再下口。
“吃!再不吃就化了!”吃完再做唄。
陳一墨要給這盤枇杷取名叫小暑。
宋河生笑著搖頭,都由她,可是啊,這二十四節氣名用完,他再做新的,看她怎麽取名!
陳一墨完全沒去想這個問題,重點全在枇杷甜點上了,自己吃一顆,給宋河生喂一顆,學校發生的那些事啊,忽然就很遠很遠了……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宋河生就送她去車站,畢竟,她可是逃跑回來的,總不能考試也逃吧?
清早的河坊街,煙火氣已起,尤其是早點店,早就香氣四溢,新的一天,就在河坊街人的吳儂軟語裏醒來,忙碌得跟平常的任何一天沒有什麽不同。
經過胖丫店鋪的時候,胖叔給她裝了一袋兒熱騰騰的小籠,讓她帶著在路上吃。
陳一墨抱著小籠,對宋河生笑,“河生哥,我們河坊街可真好!是不是?”
宋河生笑,清晨的女孩兒,陽光被晨風剪碎,散落在她眼裏,亮得他眼睛發暈。
陳一墨是真的愛河坊街。就像男生們愛玩的那些遊戲,受傷了,甚至陣亡了,隻要回城,立刻就能滿血複活。
在後來的漫長歲月裏,無論陳一墨在外如何頭破血流,疲憊不堪,隻要回到河坊街,都會像這次一樣,立刻就被治愈,重新充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