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5-3
周末,陳一墨把向摯帶回了河坊街,在那個叫做舊曾諳的小院裏,她、向摯、還有宋河生簽了一份協議——向摯入股舊曾諳,從今往後,舊曾諳賺的每一分錢向摯都有分紅,算是他幫陳一墨做材料研發的工資。
舊曾諳這個名字,向摯不是第一次聽見。去年設計係大名鼎鼎的一等獎第一名作品就叫這個名字。
一個特殊的名字,很多人都記得。可是,他沒想到在這個複古的小鎮上,還有這麽一個叫做舊曾諳的小院。
他看著這院裏一桌一椅,和那隻醜醜的、卻被陳一墨當寶貝似的大黑狗,總覺得這裏發生過不尋常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又離他很遙遠,遠得不可及。
晚飯是在外麵小餐館吃的,那個叫做宋河生的男孩親自下廚。於是,向摯終於知道了宋河生的身份——小餐館學徒,確切地說,是一個總是帶著口罩,走路走快了腳還一跛一跛的學徒,甚至都不是廚師技校的學生,而陳一墨……
他的目光忍不住從陳一墨身上掃過,理科生的腦子裏蹦出幾句話:曉風楊柳岸,水墨江南春。這樣不搭界的句子,好像恰恰就說的是她。
這樣的她,和宋河生在一處……
他把後麵那些個殘忍的詞從腦袋裏掐去了。
夜晚,他獨宿街上客棧。
小小的古鎮,夜燈流螢,他站在窗口久久不能平靜。
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色小吃的香味,盡是人間煙火氣。
他索性下了客棧,沿著景區這條最繁華的街道走,還買了一份米糕捧在手裏,也不吃,隻是捧著。
走到盡頭,又是那個叫舊曾諳的小院了,院裏還亮著燈。
他在院門前駐足。
吱吖一聲,院門開了。
門內,是相擁的兩個人。
陳一墨背對著街,雙臂攀附著宋河生的脖子,似乎不願離去,宋河生垂頭附在她耳邊,不知輕輕說著什麽,像是在哄著她。
她反而抱緊了些,極不願意地扭了扭身體。
好不容易,宋河生才把她的手臂從自己身上取下來,一抬頭,看見的是站在院門外的向摯。
向摯在看清宋河生臉的那一刻,手裏的米糕啪嗒掉在地上。
他揣測過宋河生總是戴口罩的原因,可當他親眼看見,還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他並非一個毫無素質的人,也從不對別人的缺陷給予施舍或者嘲笑,他隻是真的一時無法接受他眼中的曉風楊柳、水墨江南,與這樣一截仿佛燒壞的樹枝似的人物在一起。
比他的震驚反應更激烈的是宋河生的慌亂,立即轉過身去,從口袋裏拿出口罩戴上,且遲遲不再轉身。
向摯很是後悔,他無心傷害宋河生。
陳一墨也發現了向摯,她牽著宋河生的衣袖始終不放,小下巴翹著,有屬於她的驕傲甚至傲慢,“他是我的全世界,沒有人可以替代。”
向摯低下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而後,倉惶跑開。
陳一墨的眼神倔強而固執,牢牢盯著宋河生的背影,“你是我的全世界,沒有人可以替代。”
宋河生背脊微微一僵,緩緩轉過身來,眼裏已是溫和一片,好像剛剛的慌亂不曾存在過,額頭抵著她的,輕輕一碰,“嗯,我知道。”
第二天,陳一墨和向摯就要返校了,宋河生去送他們。
向摯原本有些無法麵對宋河生,可宋河生眼裏反而一片坦然,像是昨天的事不曾發生過,和他握手道別,並將一大包東西,交給陳一墨。
“是什麽?”陳一墨歪著頭問。
“你等下看了就知道了。”他的目光還是那麽溫和。
“如果是我不喜歡吃的,就罰你重做!”陳一墨小嘴噘著。
宋河生也隻是伸出手指在她嘴上捏了捏,說不出的親昵和縱容。一旁的向摯默默移開了目光。
宋河生給陳一墨的除了她平日裏愛吃的鹵菜醬菜,還有一盒新做的糕點,碧綠的水稻造型,好看而精致,陳一墨舍不得下手,用手機發短信給他,問:它叫什麽?
不知道,你給取個名字?
陳一墨想了想:穀雨。
穀雨過後就是立夏了。
她又發消息過去:桃花酥叫驚蟄。接下來我要吃立夏。
時間一直向前,二十四節氣,年年往複,如同你我,無論未來奔赴何處,始終回到最初。
宋河生蹲在運河邊上,隻回了一個字:好。
河麵倒映出他的樣子,他取下口罩,依然看不清水裏影子的五官。
“他是我的全世界,沒有人可以替代。”
他將手深入水裏,用力將那團影子攪亂,用盡全身力氣地攪,濺起的水花浸透了身上的衣服也感覺不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