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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帝王篇(番外)

  瀚京的冬季太冷了。


  火蟲飛到空中沒一會兒就熄滅了。


  等到最後一隻火蟲掉落,光影熄滅,沈柏可惜的說:"這些火蟲要在溫暖的地方才能活下去,現在全死了。"

  沈柏的聲音有點悶,趙徹分不清她是心疼火蟲還是心疼自己的零花錢。


  不過片刻後她又高興起來,興奮的說:"等天氣熱了,瀚京也會有螢火蟲,比這個還漂亮,我可以捉很多來殿下看。"

  這一刻,她和整座皇宮甚至整個瀚京的人都不一樣,鮮活而熱烈,像一團火焰直直的撞進趙徹胸膛。


  趙徹胸口發熱,喉嚨發緊,感覺到一股陌生而強烈的衝動。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覺得衣領有點勒,抬手扯了下。


  沈柏說了會兒見他沒反應,低低的說:"我出來得有點久了,得回去了。"

  沈柏說完要走,趙徹揪住她的後衣領,腦袋一熱。鬼使神差的在沈柏腮幫子上咬了一口。


  沈柏沒經曆過這種事,嚇得吱哇亂叫:"哎呀,太子哥哥喝醉了要吃人了,救命啊!"

  沈柏的聲音不小,趙徹一下子驚醒,放開她,有宮人提著燈籠趕來,趙徹背著手恢複太子的冷矜。


  沈柏捂著臉就跑,宮人一時沒認出沈柏是誰,逮著她沒讓她走,驚疑不定的問趙徹:"太子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趙徹負著手,淡淡的說:"這是沈太傅獨子沈柏,方才本宮醉酒將她誤以為是成了精的丸子咬了一口,送她回去,替本宮向太傅賠罪。"

  趙徹的聲音有點啞,但思路很清晰,宮人不疑有他,忙送沈柏回宴廳。


  等人走遠,趙徹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剛剛那種失控的衝動讓他感覺很不好。


  因為這一茬,趙徹沒去慈安宮,徑直回了熠辰宮。


  第二天醒來,想到昨晚的事,趙徹又吩咐宮人,以後每月送十兩銀子到太傅府,給太傅家的小少爺做零花。


  年後天氣很快暖和起來,趙徹還是一如既往的忙,他每天一結束太學院的課業就要回宮,幾乎沒什麽停留。所以連沈柏在太學院入學了都沒注意到。


  這天他和往常一樣準備回宮,突然聽到外麵有喧鬧聲。


  太學院是分等級的,幾位皇子有自己專門的學堂,其他重臣之子也按照位分和年紀分班學習,一般是不會有人到他們這邊的學堂。


  喧鬧聲一直沒有停下,趙徹被吸引過去,穿過長廊到天映班,他發現這裏擠滿了人,連趙稠他們也都被吸引過來。


  見到他,其他人自然的讓開一條道,趙徹很容易看見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


  趙徹認人很厲害,一眼就看出被打的那個叫吳守信,是禮部尚書吳忠義的長子,而和他扭打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正是數月未見的沈柏。


  過了個年,沈柏長了點個子,但她比天映班的人小多了,個子也小小一隻,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把吳守信這麽大個人弄到地上的。


  她不止能打人,嘴裏還要不停地嚷嚷:"小爺贏了。今天不跪下來叫爺爺,小爺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沈柏有點得意,一時不察,被吳守信一個翻身反壓,眼看要被揍,趙徹沉聲開口:"太學院是修習聖人哲學的地方,你們在幹什麽!"

  圍觀的人大喊了一聲:"太子殿下來了,別打了!"

  吳守信還知道怕,立刻停下來,沈柏卻是個無賴,用力推了吳守信一把,把人推到地上後,立刻嚎啕大哭:"太欺負人了,尚書嫡子以大欺小,目無王法啦!"

  沈柏哭著不解氣,還要在地上打滾。


  她打架沒個章法,也不按規矩,抓撓咬全都用上了,吳守信臉上青了一塊兒,還有牙印和血糊糊的抓痕,看上去比沈柏狼狽多了,如果不是吳守信個頭高點,更像是他被沈柏欺負了。


  不過這會兒沈柏哭得很大聲,跟死了娘一樣,眾人還是很相信她的話。


  "不管出於什麽理由,在太學院打架鬥毆就是犯了院律,按照規矩,一人要罰二十手板。"趙徹沉沉的說,而後看向一直安靜站在人群外的顧恒舟,問:"行遠覺得本宮說得對嗎?"

  顧恒舟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立刻拱手道:"殿下說的是。"

  沈柏頓時止了哭,水汪汪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問:"我是被欺負的,也要打我嗎?"

  趙徹沒回答,給了沈柏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


  沈柏縮縮脖子,底氣不足的為自己辯解:"是他先罵我是矮冬瓜長不大的,我又沒惹他,我才五歲,以後會長高的,他先惹事。為什麽要罰我,我不服!"

  趙徹不管她服不服,朗聲命令:"還不拿戒尺來?"

  下人立刻拿了戒尺來。


  趙徹沒接,看向顧恒舟,顧恒舟會意,當著眾人的麵拿了戒尺,走到吳守信和沈柏麵前。


  趙徹都發了話,吳守信不敢反駁,規規矩矩伸出手,顧恒舟這時已經有了少年時期的鐵麵無私,結結實實打了吳守信二十個手板。


  沈柏在旁邊聽得心驚膽戰,輪到自己的時候,耍無賴的扭頭就想逃,顧恒舟的武修一直是第一,當然不會讓她得逞,一出手就把她逮住,沈柏把手背到背後,慌張的說:"我沒錯,我不認罰!"

  顧恒舟冷冷的說:"不管誰對誰錯,在太學院動手就要認罰。"

  說完也不讓沈柏伸手,直接把她摁在腿上,照著屁屁打了二十板。


  沈柏之前都是虛假的幹嚎,這會兒是真的被打疼了,眼淚瞬間湧出來。


  二十板打完,她也不鬧了,就站在旁邊聳著小肩膀掉眼淚,感覺整個太學院沒一個好人,都是要欺負她的。


  偏偏到了這一步趙徹還是不肯罷休,盯著她問:"服了嗎?"

  沈柏很想說不服,一抬頭看見趙徹冷冰冰的不同尋常的眸,又生生把話咽下去。


  她得服。


  不然說不定還得挨揍。


  沈柏憋著氣點頭,趙徹追問:"啞巴了?"

  沈柏握緊小拳頭,大聲說:"服!"

  趙徹這才放過她,掃了一圈周圍看好戲的人,問:"熱鬧看夠了?還不走想留下打掃?"

  眾人一哄而散,趙徹也轉身,卻沒直接回宮,而是馬車在太學院外麵轉角的街道停下,一刻鍾後,沈柏垮著臉從太學院出來,書童緊跟著她,路過馬車的時候,車夫把沈柏抱上馬車,書童嚇了一跳,見車夫亮了禦林軍的腰牌,這才沒有鬧出大的動靜。


  沈柏被丟進馬車,見趙徹坐在裏麵,立刻警惕的繃緊身子瞪著他,趙徹知道她是小孩兒脾氣,覷了她一眼。問:"打傻了,不會叫人了?"

  沈柏抿唇,過了會兒喊:"太子殿下。"

  語氣很是不甘不願,趙徹看著她,挑眉:"之前叫的什麽忘記了?"

  之前她都是叫皇子哥哥的。


  沈柏當然沒有忘記,就是剛挨了板子,覺得又丟人又委屈,不想叫罷了。


  虧她上次還專門買了火蟲想逗他開心,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對自己,真是太過分了。


  沈柏這個時候還沒意識到太子殿下的身份有多尊貴。也沒意識到皇權意味著什麽,照著自己的心意,悶悶的說:"你讓人打我板子,已經不是我的皇子哥哥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給你捉螢火蟲,也不會分享好玩兒的東西給你了。"

  那些東西對趙徹來說隻是玩物喪誌,沒什麽意義,他其實並不在乎,但沈柏說了這樣的話,他心裏還是不舒坦。抓住沈柏的手。


  他現在的力氣比沈柏大多了,骨子裏的暗黑氣息源源不斷的湧出來,沈柏被嚇到,哇哇大叫:"救命啊,太子殿下要殺人啦!"

  她哭得嗓子劈了叉,趙徹不想理,車簾卻被拉開,顧恒舟不知道為什麽沒走,正好聽到了沈柏的呼喊。


  沈柏被突如其來的亮光閃了一下,連忙喊:"顧兄,快救我,太子殿下要殺我。"

  她來太學院大多數時候都跟吳守信打架了,顧恒舟不愛理人,但她也認得他,跟著其他人一樣喊顧兄。


  顧恒舟看了她一眼,而後看向趙徹,恭敬行禮:"見過太子殿下,我方才聽見有人喊叫,以為有事,打擾太子殿下,抱歉。"

  有人看著,趙徹不好再對沈柏做什麽,鬆開沈柏,恢複冷矜,淡淡的說:"無妨,我隻是找她問下情況。"

  沈柏其實跟顧恒舟不熟,這個時候卻也不跟他客氣,趁機爬到他背上,說:"我屁股疼,麻煩顧兄送我回家吧。"說完把腦袋埋在顧恒舟背上。看也不看趙徹。


  趙徹眼睛微眯,盯著沈柏看了會兒,移開目光。


  顧恒舟下意識的托著沈柏,正要說話,趙徹搶先說:"正好本宮已經問完話了,就麻煩行遠送沈少爺回家吧。"

  "是。"

  顧恒舟頷首,背著沈柏離開。


  簾子放下,趙徹垂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良久才開口吩咐:"回宮。"

  心裏藏著事,趙徹夜裏看書到醜時才睡。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讓宮人準備了傷藥,然而到太學院一看,沈柏卻沒來,請了病假,聽說是屁股疼得下不了床。


  趙徹相信顧恒舟下手是有輕重的,多半是沈柏誇大其詞,但結束課業後,他還是坐馬車去了一趟太傅府。


  太傅府的府邸一如既往的樸素,門守見到他驚得不輕,連忙把他引進去。


  深入修在宮裏議事還沒回來,趙徹直接去了沈柏住的書韻苑,剛到院門口便聽見裏麵有人在念:"張生一把摟住秀娘纖細的腰肢,入目一片軟白……"

  趙徹停下,聽了一耳,很快聽出這是民間那些不入流的話本子,正寫到不堪入耳的床第之事。


  這人才五歲多,就聽這種東西,長大了還得了?

  趙徹黑了臉,大步走進去。一眼就看見沈柏優哉遊哉的躺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吃零嘴,旁邊有個小廝拿著話本子給她念。


  兩人都沒想到趙徹會突然出現,沈柏的反應快一些,立刻從躺椅上跳起來往屋裏鑽,那小廝慢了一步,被趙徹一腳踹翻在地。


  趙徹不急著找沈柏算賬,對引路的下人說:"把他給本宮捆起來!"說完撿起那本話本子作為罪證揣在懷裏。


  沈柏聰明,進屋後還記得鎖門,但這門在趙徹麵前也算不得什麽。


  他踹門進去。發現沈柏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像隻烏龜縮在那裏。


  趙徹也不急著讓她出來,掃視一圈,在桌邊坐下,慢慢喝茶,沒一會兒,沈儒修從宮裏回來,聽說太子來了,急急忙忙的趕來,一進屋便行禮道:"老臣拜見太子殿下。"

  "太傅免禮。"趙徹起身,扶了沈儒修一把,說,"本宮今日原是來探望沈少爺的,她昨日在太學院與人打架,本宮按照院律罰了她二十板,聽說她今日傷得下不來床了,特意來看看,不料卻有意外收獲。"

  趙徹把話本子給沈儒修。


  沈儒修不知道沈柏在太學院打架的事,還以為她是生病了。聽到趙徹的話,又驚又怒,不過也不敢當著趙徹的麵發火,翻開話本子匆匆看了一眼。


  那話本子內容多,一時半會兒本來還看不出什麽問題,偏偏裏麵還配了插圖,插圖相當生動,奪人眼球,沈儒修額頭的青筋暴起。


  趙徹說:"方才本宮聽了一耳,發現這話本子內容不大適合沈少爺這個年紀閱讀。沈夫人走的早,沈少爺年紀小沒什麽分辨是非的能力,沈老爺除了忙於朝政還是要多費點心思,免得她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影響,走上歪門邪道。"

  沈儒修壓著怒氣說:"太子殿下說的是,老臣知道了。"

  沈柏還躲在被窩裏不出來,趙徹往床上看了一眼,沈儒修立刻怒道:"沈柏,給我出來!"

  沈柏在被子裏說:"我不出來,你不是我爹,你不能打我!"

  回太傅府都一年多了,她還說這樣的話,沈儒修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趙徹也覺得那話刺耳,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是他和皇後造成的。


  如果不是皇後把沈柏養在宮裏四年,她也不會與沈儒修如此生分。


  突然有點待不下去,趙徹淡淡的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有點頑劣也很正常,太傅慢慢教導便是,本宮不便久留,先走了。"

  "老臣送太子殿下出去。"

  "不用,讓下人送就是了,太傅剛下朝回來也辛苦了,先休息吧。"

  惦記著教訓沈柏,沈儒修也沒強求,隻送趙徹出了書韻苑。


  趙徹走得不快,沒一會兒便聽見沈柏哇哇大叫的聲音。


  她是很不服沈儒修管束的,又正是童言無忌的時候,什麽話都不管不顧的說出來。


  別說沈儒修,連趙徹都覺得心寒。


  偏偏罪魁禍首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個受害者。


  被沈儒修狠狠教訓了一頓,沈柏第二天乖乖去上課了,不過走路一瘸一拐的,聽說被罰跪了半天祠堂,身邊的書童也被換掉。


  沈柏很低落,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連吳守信的挑釁都無動於衷。


  趙徹本來想等課業結束後去看看她的,卻被趙稠堵在門口,自上次下瀉藥被發現,趙稠有好幾個月不敢跟趙徹說話。這會兒攔在趙徹麵前,周身的氣勢看上去與之前截然不同,有點陰鬱。


  趙稠有點衝動無腦,但不意味著德妃也是這樣的人,這好幾個月的時間足夠德妃回過神並調查清楚其中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稠是被身邊的煽動的,瀉藥也是那宮人想辦法弄進來的,那宮人沒有這通天的本事,背後其實是趙徹在操作這件事。


  但趙徹做得極隱秘,事情又過去這麽久,趙稠隻能認下這個罪名。


  趙稠幽幽的說:"皇兄最近去天映班的次數有點勤呀。莫不是去看沈家那小子?不管怎麽說,他也在宮裏養了四年,皇兄不會真的把他當弟弟看了吧?"

  皇後病逝,衛如昭被送到雲山寺,衛家沒落,趙徹身邊親近的人隻剩下一個沈柏。


  不過皇後病重時就把沈柏送回太傅府,兩人又沒有血緣關係,所以沒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這會兒趙稠提起,給了趙徹一個警示。


  他不能和沈柏走得太近。


  這對他和沈柏乃至整個沈家都很不利。


  趙徹平靜地看著趙稠,說:"本宮要去找行遠商討下問題。"

  趙稠讓開路。笑著說:"原來是去找顧世子呀,也是,沈家那小子一看就是個不成器的紈絝,哪有顧家這樣的將相世家來得可靠啊,皇兄如今一點依仗都沒有了,可要牢牢抱住顧家這棵大樹才行啊。"

  周圍沒有其他人,趙稠才敢如此對趙徹說話。


  趙徹咬緊牙關,片刻後笑起,說:"本宮便是沒有依仗,也是祭了天,名正言順的太子,就算衛家沒落,史官在史書上記下的皇後名字也是我母後,下次再有好的布匹進貢,也還是要本宮先挑,四弟有什麽可驕傲的呢?"

  趙徹神態悠然,趙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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