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除夕宴
茶白的狀況太差了,根本不適合趕路。
沈柏要留下來照顧她,顧恒舟也沒急著帶人趕路。
張家的人聽說張大海被抓,來醫館鬧過兩次,被顧恒舟的護衛震懾,又被縣裏的衙差嗬斥了一番,便哭哭啼啼的回去了。
張家在舟縣名聲挺大的,鬧過幾次之後,事情就在縣城裏宣揚開來,張家的一些齟齬也被傳開。
張大海是靠著發妻李氏娘家發家的,張大海做員外以後,對李氏的態度陡轉,據說李氏的癔症都是被張大海逼出來的。
李氏投井自殺以後,張大海娶了繼室又抬了三個姨娘,這三個姨娘也都不是什麽善茬,把家裏攪得一塌糊塗,讓外人看了不少笑話。
這些都是好幾年前發生的事,要取證還原真相的話,耗時未免太長,顧恒舟在舟縣停留的時間不能太長,沈柏本來想讓他先走,自己留下來慢慢處理這件事的,沒想到顧恒舟隻花了三天時間,就派人把李氏娘家的管家、伺候李氏的丫鬟還有當初給李氏看病的郎中都找了過來。
李氏並不是投井自殺,是張大海做了員外以後,不想再受李氏的管製,故意害她得了癔症,營造出投井自殺的假象。以滿足他三妻四妾的私欲。
人證物證俱在,案子很快了結,張大海不僅害了李氏,還害死了李氏的父親,按照律例,要在午門斬頭的,不過昭陵的命案處理比較複雜,先要呈報禦史台,等禦史台批準以後再處刑。
縣官把張大海扣押在牢房,很快寫了折子讓人送往瀚京。
舟縣許久沒出過命案,這個案子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聽到的人都覺得大快人心。
沈柏把這件事也告訴茶白了,她那個時候已經相當虛弱,聽到以後沒有太大的反應,她都已經這樣了,張大海是死是活對她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
張駿還小,經曆過李氏的死亡,再看到茶白這樣害怕得不行,想盡辦法想讓茶白振作起來,卻還是無力回天。
臘月十六,難得出了個豔陽天,沈柏和張駿一起把茶白抬到外麵曬太陽,張駿把最近學的紮馬表演給茶白看,沈柏在旁邊輕輕哼著安魂曲,茶白彎著唇角與世長辭。
也算是沒有遺憾吧。
沈柏和顧恒舟幫忙把茶白安埋,然後帶著張駿繼續出發回瀚京。
張駿還小,沈柏本來想讓他坐馬車的,小孩兒卻非常好強,堅持和他們一樣騎馬。
從舟縣出發,小孩兒就變得冷沉,整天繃著一張臉誰也不理,莫名和顧恒舟在太學院的時候很像。
隻是張駿的冷沉更讓人覺得警惕防備,甚至帶著一點攻擊性,讓人難以靠近。
沈柏試圖跟小孩兒好好聊聊,但張駿根本不理她,倒是跟顧恒舟走得很近,總想讓顧恒舟指導他習武。
後麵一路都很順利,一行人終於在臘月二十九傍晚抵達瀚京。
比預計到達的時間早了一天,入城的時候沒人迎接,顧恒舟直接帶沈柏和張駿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的府邸不是新修的,就是顧恒舟三年前買的那個宅子,門匾一看就是出自趙徹的手筆。燙金大字鋒刃有力。
離開三年,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真的回到這裏,看到熟悉的街道和人,沈柏還是忍不住有些近鄉情怯。
她站在門口不敢進去,門房已歡喜的迎上來,看著顧恒舟說:"將軍可算回來了,明日就除夕了,國公還擔心不能一起吃年夜飯呢。"
顧恒舟把馬交給他,沉聲說:"這次跟我回來的有二十人,安頓好他們。"
門房應了一聲,目光一轉看到沈柏和張駿,眼睛瞪大,訥訥的問:"將軍,這兩位是……"
顧恒舟沒回答,偏頭見沈柏站在離他四五步遠的地方,連台階都沒踏上來,眉心微皺,問:"還不進來,愣著做什麽?"
沈柏心裏打著突,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顧恒舟眉梢微揚,問:"怎麽,想直接回太傅府?"
"不不不,我覺得這裏就挺好的。"沈柏連連搖頭,拉著張駿跟上顧恒舟。
她連將軍府都不大敢進,怎麽還敢直接回太傅府?
宅院升級成將軍府以後,從大門進來的地方多了一麵一丈多高的石屏。繞過石屏,裏麵的布局和三年前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多了幾個木樁方便顧恒舟回來的時候操練。
沈柏緊緊跟在顧恒舟身後,快到前廳的時候忍不住湊上前小聲問:"顧兄,國公大人也住在這裏嗎?"
顧恒舟覷了她一眼,反問:"我爹難道不應該住在這裏?"
沈柏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該!
太應該了。
親爹不跟著兒子住還跟誰住?
沈柏一顆心鼓跳得厲害,比知道顧恒舟識破她裝傻的時候還要心虛。
她還記得當年鎮國公從邊關回來,她還沒恢複女兒身,就腆著臉說她喜歡人家兒子,結果恢複女兒身以後,她倒好,一扭頭就人間蒸發消失無蹤,連個音信都沒有,鎮國公看見她隻怕想立刻抽刀砍掉她的腦袋。
沈柏理虧,卻也知道躲不過去,跟著顧恒舟進了前廳,低頭沒敢看廳裏有什麽人,站在角落不敢動彈,等著發落。
張駿第一次離家這麽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高門闊府,本來就挺緊張的,被沈柏影響得更緊張了,也挺直身板像個木樁一樣杵在門口。
顧恒舟走到桌邊,見兩人鵪鶉一樣戳在那裏,沉聲問:"還不過來?"
張駿抬頭,看看顧恒舟再看看沈柏,沒敢動。
沈柏還是沒抬頭,顧恒舟眉心微皺,問:"又玩什麽花樣,想讓我過來請你?"
沈柏不敢,領著張駿走過去坐下,腦子不大靈光,抬頭說:"顧叔叔,您別誤會,這孩子是我們在路上撿的,不是我的!"
前廳一片死寂,沈柏收到兩束森冷凜冽的目光。
主位空蕩蕩的,顧廷戈並不在這裏坐著。
沈柏表情一僵,疑惑的看向顧恒舟,問:"顧叔叔呢?"
顧恒舟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的說:"我常年不在瀚京,爹一個人在這兒住著沒意思,還在國公府住,正好還能和二叔聊聊天。"
原來顧叔叔不在這裏啊。
沈柏鬆了口氣,緊繃的身子瞬間放鬆下來,而後想起顧恒舟剛剛說的話,剛要瞪人,顧恒舟搶先道:"我隻是說我爹應該跟我住,沒說一定會跟我住,是你自己理解有問題。"
好像是這樣沒錯。
沈柏默默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又聽見顧恒舟說:"而且,這是我爹,你這麽怕他做什麽?"
沈柏眼角抽了抽,找不到任何反駁的借口,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下人很快送上熱騰騰的飯菜,三人沉默著吃完。顧恒舟把兩人帶到主院,一人分了一間房。
熱水和幹淨衣服也送來,坐進浴桶裏,任由熱水將身體包裹,沈柏長長的舒了口氣,一顆心有點沒著沒落。
在南襄的時候她原本已經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實,卻沒想到臨了又見到顧恒舟,還回了瀚京。
她不回來還好,這回來見了麵,哪天再沒喘上氣嗝兒屁了,免不了惹人傷心,想想都怪難受的。
沈柏想著忍不住抬手撫上胸口,胸腔之下,心髒一下一下跳動著,聽不出太大的異常,但這一路回京,偶爾還是會犯心絞痛,她很清楚,她的身體並沒有太大的好轉。
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沈柏歎著氣把自己扔到床上先睡了一覺。
第二天是除夕,顧恒舟一大早就進宮麵聖去了,沈柏起來的時候有點晚,拉開門,兩大一小都在門口守著。
顧三顧四站在門口,張駿則坐在外麵的台階上,聽到沈柏開門的動靜,同時扭頭朝沈柏看來。
沈柏被看得壓力很大,尤其是顧三顧四還都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沈柏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硬著頭皮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輕咳一聲問:"還有吃的嗎?我餓了。"
顧三立刻說:"廚房有粥,還有菜,馬上給沈小姐送來。"
張駿也還沒吃東西,進屋和沈柏一起吃飯。
兩人吃完,沈柏想出門逛逛,三年沒回瀚京了,不知道城裏的變化大不大。
隻是她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被顧三顧四攔住,顧三嚴肅的說:"將軍進宮麵聖還沒回來,沈小姐不能四處走動。"
顧兄不是已經認出她的身份了嗎,這怎麽還把她看押起來了?
沈柏有點意外,正想為自己辯駁,顧三沉聲說:"沈小姐三年前不辭而別,三年裏一直杳無音信,將軍說了,沒有他的陪同,你哪兒也不許去。"
這話說得她隨時都會突然消失一樣。
知道自己現在說話沒什麽可信度,沈柏也不多話,退步道:"我可以不出去,我之前的貼身婢女綠尖在哪兒你們知道嗎?麻煩你們把她找來,我想跟她說幾句話,這總可以吧?"
顧三猶豫了下才說:"可以。"
顧三去找綠尖,顧四還在院子裏守著,沈柏無聊得很,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張駿閑聊。
半個時辰後,院子裏來人,沈柏本以為是綠尖來了,歡喜的探頭一看,不期然對上沈孺修怒氣沉沉的臉。
沈老頭怎麽這麽快就找來了?
沈柏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躲,沈孺修怒道:"躲什麽,還不過來!"
沈柏不過去,看沈老頭這架勢,下一刻就會抽出戒尺抽她板子,她才不送過去挨揍。
顧恒舟跟在沈孺修身後走進院子,溫聲說:"外麵冷,丞相還是進屋說話吧。"
被這麽一提醒,沈孺修想起這會兒是在別人院子裏,壓下脾氣,沉著臉進屋。
張駿被顧四帶走,沈柏進屋。下意識的坐得離顧恒舟近一些,沈孺修見了越發生氣,瞪著沈柏說:"一言不合就消失,連封信都沒有,回來還住人家家裏,你看看你像什麽話!"
沈孺修是上完朝直接從宮裏和顧恒舟一起來的,他身上穿著藏青色繡鶴羽朝服,戴著朝冠,比做太傅的時候,更添威嚴大氣,隻是帽簷之下露出來的地方摻雜了不少銀絲,眼角也多了許多皺紋,比三年前老了不少,著實叫人心酸。
沈柏喉嚨發哽。嘴上卻小聲呢喃:"做了丞相果然是不一樣了,訓起人來聲音都比之前更大了。"
屋裏沒別人,安靜得很,沈柏的嘀咕也沒逃過沈孺修的耳朵,他眼尾微垂,拍了下桌,怒道:"你說什麽?"
沈柏縮了縮脖子,癟癟嘴,放軟語氣,說:"好了,頭發都白了這麽多了,您別動不動就發脾氣,會老得更快的。"
"要不是因為你,我的頭發能白得這麽快?"沈孺修把罪名扣在沈柏頭上。沈柏摸摸鼻尖,底氣不足的說:"您不是還有個兒子嗎,就當做沒我這個女兒不就好了。"
"逆女!"
沈孺修氣得不行,拍桌站起來,沈柏腦袋一縮,舉起手認慫:"爹,我錯了,您消消氣。"
這聲爹喊出來,沈孺修的眼眶瞬間紅了,他嚴肅了大半輩子,從沒在外人麵前這樣情緒外放過,強壓下翻湧的情緒說:"臭小子,跟我回家。"
回都回來了,這一遭是躲不過的。
沈柏認命的站起來,手腕卻被抓住。
顧恒舟拉著她,平靜的看著沈孺修,沉沉的說:"人是我帶回來的,丞相有什麽話,在這裏說就是了。"
言下之意,他是不會放沈柏離開的,哪怕是作為丞相的親爹上門要人,也不行。
沈柏和沈孺修同時偏頭看向顧恒舟,顧恒舟眉眼未動,絲毫不覺得自己提了什麽過分的要求。
沈孺修到底比沈柏見識更多,很快恢複冷靜,並不介意顧恒舟在場,問沈柏:"這三年你去哪兒了?"
"我在南襄。"沈柏如實說,知道不給沈老頭一個滿意的答複,沈老頭是不會罷休的,繼續坦白,"我之前身體出了點問題,在南襄將養了三年,最近才勉強好一點。"
如果是小問題,應該不用養三年時間。
沈孺修擔憂的看著沈柏,問:"很嚴重?"
"也不算特別嚴重。"沈柏笑著說,猶豫了下還是沒有把真實情況說出來。
沈老頭都這麽老了,沈柏有點怕他承受不住打擊。
沈孺修點點頭,沒見著人的時候,總想著要把人逮過來胖揍一頓,好好教訓一番,真見到人的時候又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隻要她人好好的。一切就都好說。
千言萬語堆在嘴邊,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沉默了一會兒,沈孺修問:"剛剛那個孩子是……"
"是茶白的繼子,在舟縣那邊偶然遇見,就把他帶回來了。"沈柏說,沈孺修有點意外,疑惑的問:"那她人呢?怎麽沒一起回京裏看看?"
沈柏走後,茶白和綠尖在太傅府還待了一段時間,兩人都是很善解人意的姑娘,沈孺修對她們印象挺好的。
沈柏把茶白這三年的遭遇簡單說了一下,沈孺修沉著臉半天沒有說話。
茶白離京前曾來太傅府辭行,他當時見她神情愉悅,還以為她找到了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沒想到最後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茶白嫁人的事,沈孺舟應該了解得不多,沈柏輕聲問:"茶白離京後,綠尖在做什麽爹知道嗎?"
這個沈孺修知道,他溫聲說:"她開了家成衣鋪,生意還挺不錯的,太傅府的衣服基本都是從她那裏定做的。"
那還好。
沈柏放心了些,她自幼被當做男孩子養大,跟京中這些貴女也沒什麽交情,隻是跟茶白和綠尖有點情誼,茶白過得這般不好,沈柏當然不希望聽到綠尖也過得不順。
沈柏還想再問詳細一點,顧四敲門,說宮裏來人了。
三人停下交談,顧恒舟讓人進來,是內務總管孫越海。
孫越海看見沈柏,眼底閃過驚愕,不過沒忘禮數,揚了拂塵行禮,傳趙徹的旨意,讓顧恒舟晚宴的時候把從邊關帶回來的姑娘一起帶進宮,東方家的人已經在宮裏等候多時了。
之前顧恒舟說過東方家派了人到瀚京,沈柏沒太當一回事,這會兒見到孫越海,沈柏才猛然驚覺,她被顧恒舟帶到瀚京這麽久,東方影一直沒來找過她,莫不是東方家的人早就預料到她和顧恒舟會再次遇到?
他們想做什麽?
而且顧恒舟上奏隻說抓到了一個疑似細作的人。並沒有說這個人是沈柏,所以剛剛孫越海看到沈柏才那麽驚訝,也不知道晚宴上見到趙徹,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孫越海剛走,東方家又派人來,送的是一套華美的衣裙,讓沈柏參加晚宴的時候穿。
將軍府上下全都是小廝,連個丫鬟都沒有,衣服沈柏還能自己穿,梳頭發的時候卻遇到難題。
沈柏對著銅鏡擺弄半天,不僅沒把頭發紮好反而還打結了。
正跟頭發較著勁兒,顧恒舟跨進門來,徑直走到沈柏身後,沈柏以為時間到了。連忙說:"我馬上就好,等我一下。"
剛說完,顧恒舟拿過她手裏的木梳,按著她的肩膀說:"別動。"
沈柏僵住。
銅鏡裏,顧恒舟拿著木梳幫她梳頭,動作很輕柔,連神情都染上暖意,像是在對待一個易碎的珍寶。
沈柏隻看了一眼,眼眶便控製不住的發熱。
顧恒舟梳不來太複雜的發髻,隻給她梳了一個墜馬髻,也沒用什麽複雜的頭飾,隻用一根發帶鬆鬆束著發絲,雖然沈柏現在五官長開了許多,比之前好看不少,光靠這張臉要撐起這身衣服還是有點勉強。
衣服太隆重了。
沈柏扯扯衣擺,有點不習慣,顧恒舟說:"一會兒去成衣鋪,再換一身衣服。"
沈柏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和顧恒舟一起出門,去成衣鋪挑了一身胭脂色繡木槿交領長裙換上,外麵配了一個桃粉色的鬥篷,鬥篷上繡著憨態可掬的小貓,一下子讓沈柏看起來天真爛漫多了。
三年沒怎麽出門走動,她比之前還要白許多,穿上這身衣服,白裏透紅,俏生生如三月綻放的桃花。
顧恒舟沒說話,但唇角微微上揚。應該是對她這身打扮挺滿意的。
兩人上馬車朝皇宮趕去,路上沈柏忍不住問:"顧兄,你什麽時候學會幫人梳頭發了?"
軍營裏都是糙老爺們兒,沈柏自己都沒耐心梳頭發,顧恒舟卻學會了,實在是有點奇怪。
顧恒舟看著窗外,漫不經心的說:"夢裏學的。"
你在夢裏給人挽頭發,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沈柏有點不能理解,過了一會兒猛然想起,之前那場靈夢,她和顧恒舟做了一場夫妻,在夢裏她懷著孕,每次顧恒舟回家都會一手操辦她的衣食住行,不止她的頭發。連眉毛和口脂都是他幫忙畫的。
那場夢的細節有很多沈柏已經記不清了,看顧恒舟的樣子,他似乎還全都記著。
沈柏突然有點不敢繼續往下猜想,這三年時間,這個叫顧恒舟的男人會不會一直在反複做著那場虛幻的夢來聊以慰藉。
沈柏沒再說話,馬車很快到皇宮,今天宮裏有除夕晚宴,他們到時,宮門口已經停了不少馬車。
顧恒舟先下車,沈柏跟著出來,顧恒舟站在馬車旁邊朝她伸出手,沈柏剛把手搭到他手上,一輛馬車停在旁邊,丫鬟先掀簾出來,而後一個穿著桃紅色繡扁竹桃襖衣的婦人從馬車裏出來。
婦人很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她的容貌昳麗,比少女時期更添嫵媚,隻是身形比之前豐盈了不少,仔細一看,她的小腹高高隆起,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
許是沈柏的目光太過專注灼熱,婦人偏頭朝她看過來。
視線碰撞,婦人眼眸微睜,很是詫異,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夫人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適?"
丫鬟關切的問,薑琴瑟搖搖頭,被丫鬟扶著走下馬車,沈柏也抓著顧恒舟的手躍下馬車,丫鬟扶著薑琴瑟走過來,薑琴瑟福身行禮:"世子殿下、沈小姐。"
她身子重,行動不便,剛蹲下一點點顧恒舟便沉聲說:"不必多禮。"
薑琴瑟站直,目光忍不住在沈柏身上流轉,顧恒舟說:"這位姑娘來自南襄第一世家,是東方家的人,並非夫人口中的沈小姐,夫人莫要認錯人了。"
顧恒舟直接否決了沈柏的身份,薑琴瑟越發意外,又看了沈柏兩眼,驚歎的說:"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薑琴瑟和三年前相差有點大,許是做了母親,她整個人看上去柔和了不少,沒了瀚京第一才女的清傲孤高,更平易近人了些。
沈柏後知後覺的頷首致意,說:"夫人好。"
已經到宮宴入場時間,而且男女有別,薑琴瑟又和顧恒舟寒暄了兩句,便和其他夫人一起進宮。
趙徹讓顧恒舟帶沈柏入宮,沈柏便沒跟著女眷走,一直跟在顧恒舟身邊。
趁著周圍沒人,沈柏小聲問顧恒舟:"周夫人都懷孕了,怎麽周玨今日沒陪著她?"
顧恒舟說:"他現在是禁衛軍統領,今晚要負責整個皇宮的秩序,沒辦法抽身。"
短短三年。周玨就從禦前帶刀侍衛升成禁衛軍統領了,看來他做武將比做文官得心應手多了。
沈柏挺替周玨開心的。
從玄武門進宮,過宣德門,入後花園,再到華庭閣,這條路沈柏上一世走了無數次,如今再走,心境和以前又有了很大的變化。
快到華庭閣的時候,引路的宮人便退下了。
走在前麵的顧恒舟突然停下,沈柏回憶著以前的事,沒有注意到,直接一頭撞上去。
身子踉蹌了一下,顧恒舟攬了一下她的腰幫她穩住身形,而後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天冷得很。沈柏的指尖很涼,被包進燥熱的掌心以後,下意識的想蜷縮起來。
顧恒舟看著她說:"以前每次從邊關回京述職,我都會走這條路,不過每次跟你都隔著很遠的距離,有很多次我都想能像現在這樣牽著你。"
鎮國公卸甲歸田最多兩年,顧恒舟頂多回京一次,犯不著用上"每次"。
沈柏眼睫輕顫,狐疑的看著他問:"顧兄,你又出來了嗎?"
顧恒舟沒應聲,拉著沈柏往前走。
已經有不少官員在裏麵等候,遠遠地沈柏便聽見嘈雜喧鬧的聲音,顧恒舟還抓著她的手沒有要放開的意思,沈柏莫名有點怯場。掙了下提醒:"顧兄,大家會看見的。"
顧恒舟停下,眸色深沉的看著她,如有積雲翻湧,醞釀著無數深情繾綣,喉結滾動了下,沈柏聽見他沙啞的低問:"那又如何?"
他想了很多次要這樣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也想了很多次要向世人宣告她是他的,如今終於有機會實現,他為什麽要懼怕被人看見?
沈柏被看得說不出話,隻能任由顧恒舟拉著自己走進華庭閣。
原本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而後爆發出劇烈的討論。
所有人都覺得難以置信。
太傅府憑空消失的大小姐沈柏,莫名其妙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