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過來,讓我抱一下
那應該是你的未婚妻不喜歡你吧。
這句話在沈柏嘴邊轉了半天,終究沒能說出來。
能得到這麽堅定熱忱的喜歡,她沒有任何理由說不喜歡的。
喉嚨哽得厲害,沈柏低下頭,說:"這是將軍的事,我一個外人說太多反而不好,將軍還是自己看著辦吧。"
剛剛在酒樓她說的已經不少了,這會兒說不好說太多,會不會太晚了點?
顧恒舟沒戳破沈柏,越過她走在前麵,淡淡道:"走吧。"
兩人又在城裏逛了逛,顧恒舟難得回京一趟,沈柏又幫他給顧廷戈挑了幾樣東西。
鎮國公在邊關戍守數十年,如今卸甲歸田,成日在瀚京待著沒什麽事做,必定很想念邊關的風情,帶點東西回去,多少能讓他心裏多點安慰。
因為顧恒舟的話,沈柏後麵有點心不在焉,本以為顧恒舟逛完就會回營裏。路上碰到出來采辦的夥頭兵,顧恒舟讓他們把東西帶回營裏,讓沈柏提了兩壇好久,去了城南一個普通宅院。
院子是兩進的,守門的是個瘸腿老大爺,見到顧恒舟,老大爺立刻開門,顧恒舟領著沈柏進去,一進門就看見一個人光著膀子在劈柴。
前兩日才下過雨,天氣冷得很,這人熱得大汗淋漓,旁邊的木柴已經壘成小山。
看見顧恒舟,他立刻放下斧頭,擦著汗走過來,顧恒舟先開口打招呼:"李叔叔。"
李雲覺有點喘,頷首應了一聲,越過顧恒舟看向沈柏。
沈柏一顆心懸到嗓子眼兒,李雲覺是見過她的,顧恒舟不記得她長什麽樣,李雲覺不可能忘記,這要是當場戳穿……
沈柏的腦子亂七八糟的,完全不知道一會兒要怎麽應對,顧恒舟冷淡的說:"她叫沈柏,身份比較特殊,暫時跟在我身邊,李叔叔不用太在意。"
"行遠不必多言,我懂。"李雲覺點頭說,對顧恒舟的到來很開心,輕鬆道,"我現在也已經卸任。不該問的我絕對不會多問。"
沈柏鬆了口氣,李雲覺多半是誤以為她是有特殊任務才來遠烽郡的。
兩壇酒提手上挺累的,沈柏極有眼力見的上前,說:"這是將軍特意給您買的酒。"
李雲覺豪爽,並不推辭,把酒接過,正要說話,旁邊傳來一個嬌嗔的聲音:"昨兒答應我什麽了,今天又要喝酒?"
循聲望去,院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藍白棉褂罩石榴長裙的婦人,婦人隻簡單挽著一個發髻,看著隻有四十左右,左臉有一條細長的疤痕,但仍看得出容貌昳麗。
"嬸嬸。"
顧恒舟頷首行禮,李雲覺嘿嘿的笑起,對沈柏說:"這是我家那口子,翠娘。"
李雲覺的語氣頗為自豪,看得出很喜歡翠娘,沈柏猶豫了一下,跟著顧恒舟喊:"嬸嬸好。"
翠娘搖著腰肢走過來。嗔怪的橫了李雲覺一眼,而後堆起笑說:"顧小將軍你自己來就是了,還帶什麽禮,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李叔是什麽人,酒一喝他能耍大半夜的酒瘋。"
"晚輩在呢,給我點麵子。"李雲覺撞了下翠娘的胳膊,翠娘沒理他,拿走那兩壇酒,將沈柏上下打量了一遍,笑著說:"就猜到今天你們會來,鍋上蒸著羊肉,還有鍋邊饃,快進來吃飯。"
"就是就是,這個天氣吃羊肉最好了。"
李雲覺附和,攬著顧恒舟的肩膀往屋裏走。
翠娘落後一步,和沈柏並肩。
她不住的打量沈柏,等顧恒舟和李雲覺進了屋,拉著沈柏到一邊,好奇的問:"姑娘是顧小將軍什麽人呀?"
沈柏如實說:"將軍懷疑我是細作,所以將我扣在身邊,等查清真相才會放我離開。"
細作?
翠娘瞪大眼睛,沈柏癱了三年,這幾日身體雖然不像之前那樣病弱,但也自有一股柔弱之氣,完全沒有三年前的不羈狡黠,怎麽看都和細作搭不上邊。
而且以顧恒舟的脾性,但凡沈柏和細作有一絲半點的牽連,他絕不會隨隨便便把沈柏帶到城裏轉悠。
翠娘到底也活了大半輩子,很快猜出其中有貓膩,也沒多說什麽,領著沈柏進屋,很快端了一屜熱騰騰的羊肉和鍋邊饃上桌。
翠娘的廚藝極好,羊肉用秘製醬料醃製,整出來以後香氣四溢,腥味被香菜完全壓製,光是聞著味道就讓人食指大開。
鍋邊饃中間被劃了一道,可以把肉填進去一起吃,在翠娘和李雲覺的勸說下,沈柏一口氣吃了三個饃,肚子撐起來。
李雲覺和顧恒舟吃得慢。兩人更多的是說話。
顧廷戈卸任了,李雲覺和孫毅光相繼卸任,孫毅光回了老家,李雲覺家裏沒什麽人了,遇到翠娘,便在遠烽郡安了家。
這次顧恒舟要回瀚京,李雲覺自然要讓他捎些話回去給鎮國公。
卸任後沒什麽事做,李雲覺的話明顯比之前多了,說到年輕時衝鋒陷陣的事,翠娘聽著聽著眼眶就紅了,拿出一壇酒給兩人倒上。
李雲覺今天挺高興的,傾訴欲很強,可惜顧恒舟並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象,李雲覺說十句他才回一句。
翠娘不懂軍營裏的事,在旁邊也插不上什麽話,沈柏看得著急,忍不住接了兩句。
李雲覺像是找到了知己,逮著沈柏聊起來。
一開始沈柏還怕說漏嘴,翠娘給她倒了一碗酒以後,她就完全放開了。
和那個時候陪周德山聊天一樣,李雲覺很快跟沈柏稱兄道弟、推心置腹起來,要不是翠娘在一邊攔著,他隻怕要當場跪下來跟沈柏磕頭拜把子結為異性兄妹。
一頓飯吃得很是盡興,結束的時候,更夫已經敲了兩次鑼。
翠娘勸他們留下住一晚,顧恒舟沒答應,翠娘還想再勸,李雲覺大手一揮,說不能壞了軍規,讓他們回去。
沈柏跟在顧恒舟身後出門。
夜深露重,外麵寒氣凜冽,刮得人麵上生疼,連頭頂朗潤的月光都染上冷意。
翠娘和李雲覺一起送兩人到門口,不放心的叮囑了兩句,被李雲覺拉回去。
出了門,耳邊一下子安靜下來,顧恒舟的馬還在驛站,兩人要走回驛站。
在南襄沈柏身子弱,雲裳和東方家的人把她當成陶瓷娃娃一樣看待,根本沒給她喝過酒,今晚她隻喝了兩碗,這會兒出了門才感覺腦袋有點暈。
她低著腦袋安安靜靜跟在顧恒舟身後,看見自己的影子疊在他的影子上,覺得像看皮影戲似的,有點好玩,腦袋一熱,忍不住走過去踩那影子。
腦袋暈乎乎的,她一腳沒踩實,往前栽倒,顧恒舟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沈柏穩住身形,鬆了口氣,訥訥的說:"謝謝。"
顧恒舟沒鬆手,盯著她看了半天,問:"醉了?"
沈柏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沒有,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上一世她可是千杯不醉的。
話落,顧恒舟鬆開手。
沒了支撐,沈柏晃了一下,而後在原地轉了兩圈。得意道:"你看,我真的站得住。"
"時辰不早了,好好走。"
顧恒舟說完繼續往前,沈柏乖乖跟在後麵,過了一會兒又想去踩他的影子,剛提起腳尖,顧恒舟驀的轉過身來。
沈柏僵在原地,像個被人逮了現行的小偷,大舌頭的問:"怎……怎麽了?"
"沈柏。"
顧恒舟輕喚,這是沈柏這次遇到他以後。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沈柏回不過神來,憑著本能回應:"在。"
顧恒舟朝她走了一步,問:"你患有病疾,東方家的人還給你喝酒?"
沈柏腦子有點迷糊,覺得顧恒舟這話問得有點奇怪,卻還是如實說:"當然不能喝酒的,雲裳姑姑看我很緊,一滴酒都不讓我沾。"
顧恒舟折返身走到她麵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在她麵前半蹲下來,說:"上來。"
三年不見,他的肩背越發挺闊厚實,一看就讓人很有安全感,沈柏眼眶發熱,還記得他胳膊上有傷,吸吸鼻子說:"不行,你身上有傷,我自己能走。"
顧恒舟命令:"我讓你上來。"
沈柏不上,越過他往前走,顧恒舟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來,沈柏一頭撞進他懷裏,鼻梁撞得發酸,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莫名其妙就很委屈。
她沒哭出聲,隻是一直低著頭不說話,顧恒舟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情緒不對,扣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對上一雙水光瀲灩的眸,顧恒舟愣住,有些無措。問:"哭什麽?"
沈柏不敢看他的眼睛,悶聲悶氣的說:"我想家了。"
這個家不知道指的東方家還是別的什麽地方。
顧恒舟撫上她的臉頰,指腹幫她拭去淚花,放軟語氣說:"好了,別鬧了。"
被他指腹擦過的地方火燒火燎的發著燙,沈柏臉熱,說不出話,顧恒舟再度在她麵前蹲下,沈柏意識恍惚,想起上一世顧恒舟有次回京述職。她和周玨在追鶴樓給他接風,結束以後,也是顧兄背她回太傅府的。
記憶中的畫麵和現在重疊,加上醉意,沈柏沒扛住誘惑,攬著顧恒舟的脖子趴上他的背。
顧恒舟穩穩的把她背起來,單手托著她往前走。
遠烽郡的宵禁比瀚京要嚴的多,入夜以後,城中的百姓也會很自覺的在家待著不到處亂竄。
到處都很安靜,隻剩下彼此沉穩有力地心跳。
沈柏靠在顧恒舟脖頸,暈乎乎的看見自己的影子和顧恒舟的疊在一起,融成一團,好像變成了一個人。
前所未有的安寧席卷而來,沈柏很快感受到了睡意。
"沈柏。"
"嗯?"
眼皮重得睜不開,沈柏強撐著應了一聲,顧恒舟卻沒了聲音,沈柏很快陷入沉睡,不確定顧恒舟後來有沒有再說話。
喝了酒又哭了一通,沈柏這一覺睡得很死,再度醒來。周圍暖洋洋的,身體憊懶得根本不想動彈。
沈柏心滿意足的伸了個懶腰,而後後知後覺的發現有些不對。
她不是一個人在床上,身邊還躺著一個人,她像八爪魚一樣扒在人家身上,貌似還流了不少口水在人家衣服上。
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沈柏一下子清醒過來,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縮到牆角。
顧恒舟坐起來,麵色冷肅,動手整理了下衣襟。
一點也不像是輕薄了別人的登徒子。
登徒子不是他。那就是隻有沈柏了。
沈柏心肝發顫,她總不會是昨晚酒後亂性對顧恒舟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吧?
沈柏驚疑未定,不過很快想到自己根本不是顧恒舟的對手,她要是撒酒瘋,顧恒舟一隻手就能把她打趴下,怎麽可能發生什麽事?
沈柏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弱弱的道歉:"將軍,不好意思,我酒量淺,喝了酒睡相就不大好,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啊。"
顧恒舟並不接她的話,掀眸問:"昨晚發生的事,你都忘記了?"
沈柏擠出一抹幹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從喝完那碗酒,她對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就都沒印象了。
顧恒舟整理好衣服下床,說:"既然忘了就算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沈柏卻越發沒底,她到底是趁著醉意做了點什麽還是什麽都沒做啊?
裏衣上還有口水印記,顧恒舟沒在意。很快把衣服穿好,繞過屏風他又走回來,說:"派去南襄的人已經回來了,證實你說的的確是實話,東方家派了人到瀚京來接你,到時你隨我一起回瀚京。"
還要去瀚京,那豈不是肯定會露餡兒?
沈柏不安,試探著說:"隻要證實我不是細作就好了吧,我不可以自己回東方家嗎?"
"你怕見東方家的人?"顧恒舟敏銳的問,沈柏連連搖頭。她要是表現出怕見東方家的人,他估計又有理由懷疑她是細作了。
既然不怕,那就沒什麽理由拒絕去瀚京。
顧恒舟說:"臘月初十,一早出發去瀚京,有什麽需要買的東西,可以說出來,我讓人給你買回來。"
沈柏硬擠出一抹笑,點頭應下。
緊接著就是慶功宴,這算是營中將士提前過年了,大家聚在一起氣氛很熱烈,幾個副將聽沈柏的,請了戲班子進來唱戲,營中將士看得很開心。
宴會期間,副將和一些膽子比較大的將士都來給顧恒舟敬酒。
顧恒舟來者不懼,一碗接一碗的喝,沈柏一開始還擔心顧恒舟會喝醉,後來發現他一直麵不改色,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練出了海量,根本用不著她操心。
不過不管那些人敬酒的時候說得多麽慷慨激昂,顧恒舟的神情一直都很冷淡,好像這喧天的熱鬧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周身孤寂,落寞至極。
沈柏看得有點心堵,和她熟絡起來的副將偷偷湊到她耳邊說:"咱們將軍未婚妻失蹤了,他心裏難受,這酒量都是因為他未婚妻練出來的,姑娘,你是咱們將軍第一個帶到營裏的人,你好好勸勸他,都三年了,他也該放下了……"
是啊,都三年了,連封書信都沒有,他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沈柏聽得心裏堵得厲害,想勸顧恒舟少喝點酒,宴會進行到一半,顧恒舟卻突然起身離席。
沈柏想也沒想起身跟上。
顧恒舟走路很穩,沒有喝醉的跡象,一路往後山方向走去。
沈柏不敢走得太近,隻遠遠地跟在後麵。
後麵的路越發難走。天又黑著看不清路,沈柏好幾次差點摔倒。
不過走到後麵,沈柏發現這條路有點熟悉了,仔細想想,這是那次她來邊關陪顧恒舟過年去後山放煙火的路。
憑著記憶,沈柏找到上一次那個空地,顧恒舟卻不在那裏。
沈柏第一反應是自己把人跟丟了,正準備喊人,麵前空地上插著的一支煙火被點燃,明亮的煙花劈裏啪啦的亮起。
顧恒舟拿著火折子把周圍的幾根煙火都點亮。
沈柏驚愕。完全愣在原地。
點完地上的,顧恒舟從袖袋裏拿出一根點燃,走到沈柏麵前遞給她。
沈柏沒敢去拿,顧恒舟就這麽舉著,半晌,半是無奈半是寵溺的問:"你想裝傻到什麽時候?"
沈柏心虛得不行,仰頭看著他問:"你騙我?"
"不是你先騙我的?"顧恒舟反問,沈柏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麽,顧恒舟把那支煙花放到她手裏。沉聲說,"如果這次不是意外遇見,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見我了?"
沈柏:"……"
"就因為我沒有經曆上一世那些痛苦,你就認定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哪怕上一世那個人已經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你也不肯給我一點機會,對嗎?"
顧恒舟步步緊逼,藏在心裏三年的疑問,終於有機會問出來,這話聽起來就很殘忍,沈柏沒辦法麵對,轉身想逃,顧恒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說:"枉我翻牆費盡心思教了你那麽多東西,沒想到最後你竟然選擇了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這一世的顧恒舟從來沒翻牆教過沈柏什麽。
沈柏停下,扭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顧恒舟,顧恒舟站在原地,繾綣的呢喃:"過來,讓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