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跑什麽?
聽完呂秀的話,沈柏立刻警惕起來。
呂秀卻彎眸笑笑,寬慰道:"沈小姐不必擔心,我對沈小姐沒有惡意,隻是想驗證自己的猜測罷了。"
沈柏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人,走到呂秀麵前,舉起右手狐疑的問:"你看得到這串鈴鐺?"
呂秀點頭。
她不僅看得到,還能摸到沈柏手上那串鈴鐺。
天氣已經很冷了,這串鈴鐺在沈柏手上卻沒有染上任何溫度,觸手還是冰冰涼涼的一片。
呂秀摸了兩下,主動解釋道:"我幼時總能看到旁人不能看到的邪物,算命的說我八字太輕,容易招來禍患,父親要殺了我以免災禍,母親舍不得,求了許久才求得父親將我留下,不過並不將我養在家裏,而是養在一個破爛的莊子上。"
沈柏大概能想象到呂秀這些年都經曆了些什麽,安靜的沒有插話。呂秀陷入回憶,過了會兒說:"其實在攬月閣之前,我在夢裏聽一個人說過沈小姐的名字,那個人說沈小姐是我命裏的貴人。"
"你還記得那個人長什麽樣嗎?"
沈柏溫聲問,從攬月閣救呂秀的事發生在她剛剛重生的時候,沈柏想不到那個時候有什麽人會入呂秀的夢幫自己。
呂秀搖搖頭說:"在夢裏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記得他聲音很溫柔好聽,應該是位謙謙如玉的公子。"
公子?
沈柏還是猜不到,呂秀繼續說:"後來進了宮,我又夢到過他幾次,他教了我一些術法,宮裏人多是非也多,他幫了我很大的忙,這個引魂鈴也是他在夢裏畫了圖紙教給我的。"
那個人知道引魂鈴,應該對東方家比較了解,沈柏認識的人裏,符合要求的隻有衛如昭和顧恒舟兩個人,但他們都和呂秀沒有交集……
沈柏的思緒停住,不對,她還忘了一個人。
似有心靈感應,沈柏剛想到這裏,呂秀輕聲說:"我最後一次夢到那個人,是去年剛入冬的時候,沒多久沈小姐就和太子殿下他們從東恒回來了,不過我在宮裏偶然聽到過一個人的聲音,很像夢裏那個人。"
沈柏脫口而出,問:"是東恒國大祭司寒辰嗎?"
呂秀有點意外,坦白點頭:"沈小姐果然聰慧過人,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沈柏抿唇,她所知道的。和東方家有牽連的人也就這麽幾個,隻是太久沒見到寒辰,她都快把他遺忘了。
如果不是一回到昭陵就見到那張麵具的話。
呂秀繼續說:"我沒去過東恒國,對他們的大祭司也不是很了解,隻是寒辰對沈小姐似乎淵源頗深,他在夢裏預言沈小姐會去南襄,並且回來的時候會帶回東方家的引魂鈴,隻要看到引魂鈴,我就可以告訴沈小姐我做過的夢。"
沈柏疑惑,問:"他為什麽不親自跟我說?"
呂秀毫不意外,說:"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他,他說他的時間不多了,撐不到你回來,隻能通過我轉達。"
悲喜麵原本是寒辰的,現在顧恒舟替寒辰背負了悲喜麵的詛咒,寒辰得到了他想要的解脫,但他等不到沈柏從南襄回來,這個解脫難道是魂飛魄散,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
沈柏一下子想到顧恒舟,心髒微痛。她壓下情緒問:"他想讓你轉達什麽?"
"他說,兩百年前,東方翎做的那場靈夢,摻雜了換靈術在裏麵,靈夢成真之時,產生的夢靈不止一個,而是兩個。"呂秀說得有點猶豫,想了想補充道,"我不知道兩百年前發生過什麽,他說沈小姐能懂,我完全是按照他說的那些複述的。"
沈柏點頭,說:"我知道。"
呂秀鬆了口氣,繼續說:"這兩個夢靈一個是好的,對人沒什麽害處,另一個則是惡靈,比任何魂靈都更可怕難纏,寒辰說,那個惡靈去了南襄,纏上了東方夢晚,讓你一定要對它保持警惕。"
兩個夢靈?
也就是說,現在有個和她同樣因為兩百年前那場靈夢而出現在這個世間的人。
沈柏意外,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個可能。
照寒辰的說法,沈柏應該是那個好的夢靈,但她經過幾世輪回,早就不記得前塵往事,那個惡靈卻好像有自己的意識,直接纏上東方夢晚,如果它一直跟在東方夢晚身邊,經過兩百年的修煉豈不是早就成了沒人能打敗的怪物了?
"他隻讓我保持警惕,沒說怎麽樣才能降服那個惡靈嗎?"沈柏好奇的追問,呂秀搖頭,說:"他沒說那個惡靈會傷害你,隻說隻要悲喜麵的詛咒解除,到時一切都會塵埃落定、回到正軌。"
所以最後的關鍵還是要解除悲喜麵的詛咒。
沈柏抿唇,神情很嚴肅,呂秀有點不習慣她這樣,小聲說:"我後來再沒有夢見過他,也看不到什麽邪物了,想來應該是他幫了我,雖然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能幫上沈小姐的地方。但隻要沈小姐有需要,我還是會竭盡所能的幫忙的。"
呂秀說得很誠懇,沈柏頷首應下,繃著臉思索了一會兒問:"之前幾個月,宮裏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嗎?"
呂秀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沒有想到什麽特別的事。
兩人不能在外麵久待,一前一後回到偏殿,偏殿已經擠滿了人,沈柏也沒回原來的位置,直接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
恒德帝出殯的日子定在四日後,除了皇子公主,還有後宮嬪妃,隻有親王、二品以上的官員家眷和得了誥命的夫人需要留在宮中守著。
沈柏的名單不在其中,用過午膳,宮人引著她出宮,剛過重華門,趙徹的貼身太監小貝匆匆趕來,說恒德帝臨終前留了旨,要封沈柏做德睿郡主,這聖旨雖然還沒昭告天下,但沈柏還是應該以君主身份在宮裏守靈。
沈柏沒什麽意見,和小貝一起回去,宮人早就備好麻衣孝幡,沈柏一到,立刻有人給她穿上。
小貝引著沈柏重新走進掖庭閣,閣裏密密麻麻跪倒一片,啜泣聲此起彼伏,這會兒也顧不上分什麽尊卑,沈柏直接挨著空位跪下。
宮人準備了足夠多的蒲團,閣裏有七八個火盆,有專門的宮人看著炭火,保證火一直燒得旺旺的,跪在這裏不冷,但跪久了膝蓋還是受不住。
沈柏年輕倒是還好,一個時辰後,她前後左右的人都開始變得懨懨的,越過這些人的背影,跪在最前麵的趙徹和顧恒舟顯得格外突出。
兩人身量差不多,衣服也都是暗色,跪了許久背脊也依然筆直挺拔,趙徹膝蓋疼不疼沈柏不知道,顧恒舟身上有傷,傷口肯定是疼的。
但這種時候,顧廷戈不在,國公府的門麵就靠他一個人撐著,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倒下。
這場景讓沈柏想到上一世鎮國公死後,顧恒舟也曾這樣固執的跪在國公府的祠堂為鎮國公守靈。
遠烽郡離瀚京千裏,鎮國公的屍首運回來的時候已經臭了,那場葬禮聲勢浩大,卻並不體麵。
沈柏那個時候沒有名義光明正大的陪著顧恒舟。隻能半夜爬牆偷偷看著他。
如現在一樣,隔著老遠的距離,怎麽也走不到他身邊。
人太多了,不可能一直讓所有人都守在這裏。
趙徹和顧恒舟最先被勸去吃晚飯,其他人依次被宮人帶著去用膳休息,沈柏戌時才用上晚膳,宮人拿了熱水給她泡腳,又用藥包熱敷膝蓋,做完這些腿好歹沒那麽難受了。
一天下來身體很疲乏,沈柏泡完腳倒頭就睡。沒多久卻被宮人叫起來,外麵天還是全黑的,看不出時辰。
該換她去守靈了。
沈柏是和衣睡的,隨意扒拉了兩下就和宮人一起去了掖庭閣。
裏麵已經跪著一個人,背影嬌弱惹人憐愛,是蘇瀲秋。
沈柏走進去,在蘇瀲秋旁邊跪下,宮人叮囑了兩句退下,兩人跪著沒說話,隻有火燭偶爾發出的嗶剝聲響。襯得四周安靜得可怕。
沈柏完全沒睡夠,掖庭閣裏溫暖得很,困意很快又席卷而來,沈柏搖了搖頭,試圖趕走睡意,眼皮卻重得抬不起來,意識正混沌著,身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回頭,一個小太監跌坐在地上,像是不小心被門檻絆倒,正一臉驚恐的看著她們。
這種時候,是不允許出任何亂子的。
立刻有侍衛上前將那個小太監拖下去,地上的瓷器碎片也很快被清掃幹淨,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奇怪的是,鬧了這樣一出,沈柏睡意全無,完全清醒,她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一眼,發現在燭火的映照下,她和蘇瀲秋的影子有一小部分重疊在了一起。
沈柏動了下身子,地上的影子也跟著動了動,和蘇瀲秋的分開,沒什麽特別的。
蘇瀲秋專心守靈,目不斜視,好像沒有什麽能幹擾到她,沈柏瞟了她一眼,重新跪好,在腦子裏搜羅了一圈,開始溫習雲裳之前交給她的製香術入門心法。
這些心法跟佛經一樣玄乎,念了一會兒卻有平心靜氣之效。連沈柏這種向來坐不住的人都沒覺得時間這麽難熬了。
後半夜沒人換守,沈柏和蘇瀲秋直接跪到天亮。
卯時一刻,宮人又忙碌起來,二皇子、三皇子和幾位公主來守靈,宮人扶著沈柏和蘇瀲秋到偏殿休息。
兩人剛坐下,趙徹帶著顧恒舟走進來。
休息了一夜,趙徹比昨日精神多了,顧恒舟繃著臉站在他旁邊,神情冷肅,倒也看不出身體如何。
見到兩人。沈柏立刻起身行禮,膝蓋感到針紮的疼,蘇瀲秋慢她一步,起到一半便痛呼出聲跌坐回去。
趙徹快步上前,直接越過沈柏,扶了蘇瀲秋一把,關切的問:"沒事吧?"
"臣女沒事。"蘇瀲秋搖頭,穩穩站起,推開趙徹的手不讓他扶,而後恭敬道,"臣女見過太子殿下、世子殿下。"
沈柏跟著說:"臣女見過太子殿下、世子殿下。"
"不必多禮,守了一夜的靈,你們也辛苦了,坐吧。"
二人同時開口:"謝太子殿下。"
趙徹和顧恒舟在上首坐下,昨夜泡腳和熱敷的藥方都是蘇瀲秋寫來提醒宮人準備的,這幾日禦膳房準備的吃食也都是精心搭配的藥膳,有開胃安神,祛寒保暖之效,效果很好,趙徹特意嘉獎了蘇瀲秋一番。
沈柏安靜聽著。本以為這裏麵沒自己什麽事,蘇瀲秋謝完恩以後,趙徹突然點名問沈柏:"父皇留下來的旨意你都知道了?"
"回太子殿下,臣女聽說了。"沈柏回答,趙徹眼眸微眯,睨著她說:"怎麽,去南襄一次,把規矩都忘完了?"
這話頗為不滿,沈柏站起來,恭敬道:"請太子殿下恕罪。臣女方才腦子不清醒,所以忘了規矩。"
剛剛蘇瀲秋答話也沒站起來,趙徹這會兒卻故意點名沈柏,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上一世趙徹有寵妃的時候,也曾為了寵妃刁難過沈柏一二,如今情景重現沈柏倒是不覺得有什麽,隻是顧恒舟在旁邊看著,潛意識裏還是覺得有點難堪罷了。
沈柏說完,趙徹沒讓她坐下,繼續說:"父皇剛走,還有許多朝政要忙,本殿的登基大典定在除夕舉行,你的冊封儀式需往後推。"
這些都是應該的,趙徹自己拿主意就行,沒必要跟沈柏商量。
沈柏低眉順眼的聽著沒有插話,趙徹話鋒一轉,說:"父皇留下來的旨意說要封你做德睿郡主,但本殿覺得這個封號過重,也過於陽剛,不如換成靜姝。你覺得如何?"
"殿下說得有理,臣女沒有意見。"
沈柏答得很快,她現在的心思不在朝堂上,也不想建功立業,這些封號對她來說都一樣,沒什麽好挑剔的。
趙徹頷首,對沈柏的反應並不意外,隨後又問:"這次去南襄,你和舅舅的收獲如何?"
"南襄已經同意與昭陵互通商貿,但昭陵離南襄千裏。中間還要換水路,貨物運輸時間很長,耗費的成本比較高,民間商貿往來帶來的效益不多,還是要朝廷插手,組織大規模的商貿往來比較好。"
沈柏把自己這段時間的想法梳理了一下說出來,其實這些她在寫給恒德帝的信上有非常詳盡的提議,隻是現在趙徹問到了,她還是要回答一下。
恒德帝病了不是一天兩天,後麵的朝政幾乎都是趙徹在處理,他對沈柏的提議大致上都有了解,沉聲說:"到時候你把那些可以通商的商品列一個清單到禮部。"
"好。"
沈柏應道,沒等到趙徹讓她坐下,又聽見蘇瀲秋說:"臣女鬥膽,有句話想說。"
趙徹沒有出言阻止,蘇瀲秋說:"我聽說南襄有一種叫劍齒草的草藥,那種草藥的止血效果極好,在南襄挺常見的,若是能多采購一些回來,做成止血散,讓咱們軍中的將士隨身攜帶,戰時應該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傷亡。"
沈柏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眼眸微亮,她對蘇瀲秋的感覺不是很好,對有益於軍中將士的事還是很支持的。
沈柏立刻說:"蘇小姐的提議很好,臣女會記下來的。"
"你雖然去南襄走了一遭,對南襄的情況比較了解,但一個人的思維畢竟有局限,有很多地方不一定能考慮到,這份清單就由你和蘇小姐一起羅列吧。"
趙徹的語氣平淡,卻隱含了幾分質疑沈柏能力的意思。
沈柏胸口一滯,應道:"好。"
正事都說完了,趙徹終於讓沈柏坐下,宮人送上早膳,四人沉默的用膳,吃完,趙徹對顧恒舟說:"行遠的傷該換藥了吧,正好蘇小姐在這裏,不如……"
趙徹想讓蘇瀲秋幫顧恒舟換藥,顧恒舟搶先道:"不用。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太子殿下不必掛心。"
顧恒舟的態度堅決,趙徹便也沒多說什麽。
接下來三日,眾人依然是輪流為恒德帝守靈,到了第五日,恒德帝出殯,百官同行,全城的百姓都跟著送出很遠。
葬禮一直持續到下午才結束,結束後眾人得令回家休息。
沈孺修還要隨趙徹回宮議事,沈柏自己回家。快到太傅府的時候,碰到顧三顧四。
他們和東方家的護衛一起把木料運回來了,不過不知道沈柏和顧恒舟鬧崩了,把木料全堆進了顧恒舟買的宅子裏。
木料拉了整整一船,太傅府沒這麽大的院子能堆,沈柏猶豫了下,讓顧三等顧恒舟回來以後來太傅府報個信,自己好來跟顧恒舟商量木料的去向。
沈柏以為顧恒舟還要在宮裏忙好幾日才能得空回家,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就回了。
東方家的護衛也都還在他院子裏住著,沈柏沒臉拖著。趁夜硬著頭皮踏進那宅子,去了顧恒舟房間。
兩人有了隔閡,沈柏也守禮起來,先敲了三下門,得了應允才推門進去,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緊實虯結的肩背,和線條分明的肌肉。
像被燙到,沈柏移開目光,下意識的退出房間,顧恒舟回頭看過來,用眼神無聲的問: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