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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你說你喜歡沈柏

  沈柏在郡守府坐了小半個時辰才離開。


  出了郡守府的大門,她溜溜噠噠的在城裏轉悠。


  初一的天,街上連個小孩兒都看不見,冷清得很。


  沈柏也沒覺得無聊,背著手左看看右看看,走了兩三條街,聽見吱嘎吱嘎的車輪聲,循聲望去,沈柏看見一個壯實憨厚的中年男子駕著馬車在敲門給人送東西。


  京中也有這種走街串巷賣東西的貨郎,沈柏挑眉,趁那人又在一家門口停下,小跑著過去。


  馬車上沒有琳琅滿目的貨品,隻有十來個水袋,沈柏掃了一眼,狐疑的開口:"咦?你這是在賣什麽?小爺見多識廣怎麽都不曾見過?"

  沈柏身上的銀灰色錦衣雖然比平日低調許多,用料在遠峰郡大街上還是顯得很不俗,她又生得唇紅齒白,一看就是家世不俗的小郎君,那人立刻恭敬回答:"小郎君,這是羊奶。"

  沈柏拿起一個水袋,正想揭開聞一聞,那人急切的開口:"小郎君不可,這些都是別人訂了的,不能打開。"

  沈柏頗為不滿,說:"你的羊奶難道就沒有多出來的嗎?小爺還沒喝過羊奶,多出二兩銀子買一袋嚐個鮮也不成?"

  那人一臉為難,猶猶豫豫的說:"小郎君若想要,明日可再來此處買,今日這些都是別人定了的,若是賣給小郎君,我不守信用的名聲傳出去,以後就沒有生意做了。"

  倒還是個重信之人。


  沈柏把那袋羊奶放下。輕聲問:"你家裏有多少頭羊?每天能產多少羊奶?城裏有多少人喜歡喝羊奶?你一直都這麽挨家挨戶給人送奶嗎?"

  沈柏問得細致,那人疑惑的看著沈柏,遲疑的問:"敢問小郎君是什麽人?打聽這些想要做什麽?"

  沈柏彎眸笑笑,說:"我就是問問,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沈柏說完就走,那人猶豫了下也沒追上來。


  兩個禁衛軍一直跟著沈柏,和沈柏熟絡了些,忍不住好奇問:"沈少爺打聽羊奶做什麽?"

  沈柏打了個響指說:"東恒國的遊牧族居多,雖然物產沒有咱們昭陵豐富,但東恒國人個個生得人高馬大,你猜這是為什麽?"

  這兩個禁衛軍能一直跟在沈柏身邊也不是沒有眼色的蠢笨之人,聯想到沈柏之前的舉動,其中一人試探著問:"莫不是因為羊奶?"

  話音剛落,一個尖酸不滿的聲音響起:"小郎君可真能誇大其詞,城中那些沒腦子的人覺得羊奶能治病也就罷了,沒想到小郎君你穿得體體麵麵,竟也是個不著調的人。"

  說話的是個穿著粗麻藍布的婦人,婦人約莫二十出頭,身姿豐腴,腰和臉都有些胖,胸口更是鼓囊囊的頗為壯觀,明顯是剛生了孩子。


  婦人是出門倒水的,恰好聽見沈柏和禁衛軍的對話,心有不滿便直接說了出來。


  兩個禁衛軍都感覺有點莫名其妙,沈柏卻沒覺得有什麽,笑盈盈的看著那婦人問:"姐姐的語氣好生哀怨,可是方才那送羊奶的之前做了什麽莽撞之事唐突於你?"

  沈柏這聲姐姐叫得情真意切,眉眼含笑的時候讓人覺得特別溫柔,麵對這樣一張臉,那婦人原本滿腔的怒火消了大半,她意識到自己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小郎君發脾氣其實很不對,臉上飛起紅暈。不自在的說:"也沒什麽,一點小事罷了,小郎君不過是路過此處,不必打探太多。"

  一點小事就不滿成這樣?誰信啊。


  沈柏反正是不相信婦人的話,不過她也沒繼續揪著這個話題不放,轉而問道:"姐姐方才說城中有人說羊奶能治病,這是怎麽回事呀?我怎麽不知道羊奶還有入藥的功效?"

  這倒是沒什麽好隱瞞的,那婦人想了想說:"也不是什麽大病,最近城中不是有很多人都得了手腳虛浮無力的病症嗎?之前買了羊奶喝的人都沒得這種病症,私下裏很多人都說可能是羊奶有預防這種病的功效,反正買羊奶的人一下子就多起來了。"

  竟然有這種事?

  沈柏狐疑的摩挲著下巴,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屋裏傳來嬰孩的啼哭,應該是小孩兒要吃奶了,婦人秀眉緊蹙,被孩子哭得鬧心。沈柏善解人意的提醒:"屋裏孩子在哭,姐姐可要先去看看?"

  沈柏是好意,那婦人一聽卻紅了眼眶,咬牙恨恨道:"那死鬼去買羊奶還沒回來,孩子就算哭死他也不會讓我喂奶的。"

  這是隻要羊奶連親生母親的奶水都不要了?


  沈柏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但這是人家夫妻的家務事,她也不好多言,隻寬慰了兩句說:"遊牧族的孩子很多都是喝牲畜的奶長大的,他們還長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強壯,姐姐的夫君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姐姐還是不要太憂心。"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那婦人終究是舍不得,紅著眼回屋去抱孩子,沈柏帶著兩個禁衛軍繞過兩條街,去了最近的醫館。


  醫館已經不像之前爆滿,這會兒裏麵隻有十來個病人,夥計懶洋洋的坐在櫃台那裏守著,見沈柏進來,慢吞吞的說:"郡守大人有令,若要看病,需到府衙拿文書才能到此開處方拿藥,小公子若是沒有文書,還請自行離開。"

  沈柏直接走到櫃台邊,放了兩個銅板在上麵,衝夥計招招手說:"我不看病,想跟小哥你打聽點事。"

  夥計收了那兩個銅板,附耳過來,沈柏低聲問:"我方才聽人說羊奶可防治手腳虛軟無力的奇症,此事可是真的?怎麽不在全城推廣此方?"

  夥計聽完狐疑的看了沈柏兩眼,心道這兩日真奇怪,一個二個不看病,都來打探消息做什麽?

  夥計有點防備,問:"小公子問這個做什麽?這件事現在是官府在管,你可不要投機取巧發黑心財。"

  沈柏皺眉,一臉正氣的附和:"小哥放心,我自然不是會做出此等齷蹉行徑的人。"

  夥計還是覺得沈柏不大可靠,認真的說:"羊奶並無防治任何病痛的功效,不過它的確對身體有益,若是家裏有條件,可每日飲用一碗,長期堅持下去,身體素質是會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沈柏追問:"城中既有傳言,應該不會是空穴來風,貴管的大夫可試過用羊奶做藥引治病?"

  夥計繃著臉說:"謠言剛起時,大夫已試過讓病人飲用羊奶,並無治療效果,還請小公子不要聽信傳言,誤導旁人。"

  大夫既然試了這個法子,說明那些長期購買羊奶的人確實沒有出現手腳虛軟的病症。


  這是巧合還是人為?


  沈柏沉思,禁衛軍突然開口提醒:"沈少爺,世子殿下在外麵。"

  沈柏立刻掐斷思緒,一抬頭便看見顧恒舟騎著獵雲帶著一隊將士從醫館外麵路過。


  沈柏快步走出去,揚聲喊道:"顧兄!"

  顧恒舟勒了馬韁繩停下,沈柏跑到獵雲旁邊,仰頭看著顧恒舟。


  他和軍中將士一樣,穿著粗布棉衣,外麵罩著竹簡甲衣,唯一不同的是,墨發用一隻浪花形狀的藍白玉簪髻著,多了兩分俊雅貴氣。


  昨晚送的新年禮物顧兄今兒就用上了,看來顧兄是真的很喜歡這個禮物嘛。


  沈柏心底偷著樂,麵上分毫不顯,隻眼巴巴的問:"顧兄可是打算回營吃午飯?我出門沒騎馬,顧兄可能帶我一起回營?"

  顧恒舟冷淡地說:"你並無要事,自己走回去便是。"

  沈柏拉住顧恒舟的衣擺誇張的說:"可是我現在好餓啊,若是要走回去,隻怕會餓暈在路上。"

  話音剛落,顧恒舟朝沈柏伸出手,沈柏咧嘴笑開,抓住顧恒舟的胳膊蹬著馬鞍翻身上馬,準確無誤的摟住他的腰。


  肢體接觸多了,顧恒舟也懶得再提醒她放手,輕夾馬腹繼續往前走。


  沈柏樂滋滋的貼著他的背,把下巴靠在他肩膀,小聲說:"顧兄,今天我在軍營裏看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他坐在那裏誰都不理,我逗了他一會兒他也不說話,顧兄知道這小孩兒什麽來路嗎?"

  顧恒舟一聽就知道沈柏在說誰,淡淡道:"他叫洛修。是我帶到營裏的。"

  "誒?"沈柏疑惑出聲,"他還不到入伍的年紀,顧兄怎麽會帶他入營?"

  過了三條街,洛家醫館映入眼簾,門上的封條依然貼著,無人問津,顧恒舟平靜的說:"他是漠州那位小秋姑娘的親弟弟。"

  沈柏意外,脫口而出:"小秋姑娘還有弟弟?"

  顧恒舟偏頭睨了她一眼,涼涼的問:"你不知道?"

  沈柏摸摸鼻尖,訕訕的說:"在夢裏小秋姑娘可是顧兄的人,我這身份不好打探太多,知道得也就很少。"

  顧恒舟說:"你既知之甚少,在漠州怎敢那樣篤定她是好人?"

  顧恒舟逮著機會就在教訓沈柏,沈柏梗著脖子為自己辯解:"我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顧兄。"

  沈柏對顧恒舟有著堅定且盲目的信任,顧恒舟眉心微擰,沉聲道:"我隻是凡人一個,不是神,我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日後不管發生什麽,你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和理智,除非是你親身所曆,否則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顧恒舟這話半是警醒半是關切,沈柏有些意外,又聽見顧恒舟說:"我不管你在夢裏都經曆了什麽,那個叫洛秋的女子隻身一人到遠烽郡,所說之事雖已證實有發生,但真相未明,她的言辭之間一直意指遠烽郡郡守鎮壓封鎖此事,意圖已是可疑,不管這次能不能證明她有問題,回京之後你都給我離她遠一點!"

  說到最後,顧恒舟的語氣變得凜然,大有沈柏要是不肯聽話,他就要動手好好教訓她一番的架勢。


  沈柏也不是蠢笨之人,上一世顧恒舟從沒在她麵前評價過蘇瀲秋,她隻是憑借自己看到的猜想顧恒舟是真心喜歡蘇瀲秋所以才會娶她為妻,然而上一世的事一件過去了,最重要的是現在。


  顧恒舟並不是會妄下定論的人,他既然幾次都說懷疑蘇瀲秋有問題,沈柏自然也要對蘇瀲秋多留一個心眼兒才行。


  畢竟因為她的重生,這一世已經有很多事改變了,蘇瀲秋也許遭遇了其他變故,不再是上一世那個蘇瀲秋也不一定。


  沈柏抱緊顧恒舟的腰,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氣息說:"好,我都聽顧兄的。"

  沈柏一直一口一個小爺的稱呼自己,這會兒難得說要聽顧恒舟的,罕見的帶了一分女兒家的語氣情態,顧恒舟的臉有點繃不住,眉眼緩和下來,語氣也跟著變軟,道:"你知道就好。"

  一行人回到營帳,正好到營裏放午飯的時候,看見顧恒舟和沈柏一起回來,孫毅光笑著打趣:"行遠和小柏不同時候出的營,怎麽一起回來了?"

  顧恒舟說:"回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便一起回來了。"

  說著話,顧恒舟從盆裏拿了一個熱騰騰的饅頭遞給沈柏,然後把泡蘿卜和紅燒茄子放到沈柏麵前。


  這動作顧恒舟做得很自然,儼然把沈柏當成寵物來投喂。


  孫毅光看得分明,嘖嘖出聲:"小柏這麽瘦弱,應該多吃點肉,行遠你怎麽淨給她吃素?你李叔叔牙口不好,喜歡吃茄子,快把這盤小炒肉給小柏。"

  顧恒舟沒動,淡淡的說:"她之前舌頭受了傷,吃不了太硬太辛辣的食物,這個正好。"

  沈柏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的點頭。


  她現在是能說話了,但偶爾冷風灌進嘴裏,舌頭還是會有點疼,沈柏自己沒當回事,沒想到顧恒舟還記得她現在要忌口的事。


  李雲覺聽到這裏,立刻關切的看著沈柏問:"小柏舌頭怎麽受傷的?嚴不嚴重?"

  在瀚京折騰出來那些事沈柏可沒臉在孫毅光和李雲覺麵前說,含含糊糊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一時不小心咬到舌頭,謝李叔叔關心。"

  李雲覺不讚同的搖頭:"小柏你還年輕,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現在這點小傷小痛你不當回事,以後上了年紀就知道厲害了。像你孫叔叔和我,現在就是一身的病,我那裏還有一瓶獨門創傷藥,一會兒行遠去我那裏拿來好好幫小柏上藥。"

  沈柏剛想說不用了,顧恒舟替她答道:"謝李叔叔。"

  顧恒舟應得這麽爽快,孫毅光和李雲覺麵上都帶了笑,孫毅光欣慰道:"這樣就對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千萬別客氣。"

  行軍打仗的人,吃飯都很快,沈柏才吃了半個饅頭,孫毅光和李雲覺就吃完了,兩人豪放的用袖子擦了嘴,見顧恒舟也還在吃,孫毅光笑了笑說:"行遠平日和我們吃飯速度差不多,今天為了不讓小柏一個人,動作要慢許多,這般體貼還真是難得啊。"

  李雲覺撞了下孫毅光的胳膊說:"你這老家夥懂什麽,小柏和行遠的關係非同一般,行遠對她好是天經地義的,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孫毅光說:"我知道他們關係不一般,但能讓行遠這麽細心周到的照顧,我也是替將軍感到欣慰。"

  聽到這話,李雲覺臉上也浮起感慨,歎了口氣說:"行遠馬上就十八了,還有幾個月就要去靈州做校尉獨當一麵,卻還沒成親,也不知道日後會娶個什麽樣的姑娘。"

  一提到這個話題,孫毅光就來勁兒了,興致盎然的說:"行遠性子冷淡,不愛搭理人,太內斂多愁的姑娘不適合他,太柔弱矯情的也不行,太循規蹈矩和他待在一起,隻怕會讓他的性子越發沉悶,不好不好。"

  孫毅光和李雲覺已經猜到沈柏是女扮男裝,有心撮合兩人,話鋪墊到這裏,李雲覺立刻順勢說:"依我看,若是天下有哪個女子如小柏這樣的脾性就很好,行遠淡漠,小柏外向,行遠驍勇善戰,小柏足智多謀,兩人性格互補,才能相當,實在是完美。"

  李雲覺說完,孫毅光激動的和他擊了下掌。


  孫毅光暗笑道:"老東西,跟你認識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覺得你挺會說話的。"

  "滾,老子向來會說話。"李雲覺慣性的和孫毅光互懟,說完臉上又浮起憂色,擔心道,"可是小柏隻有一個,這世上哪有和小柏性情相同的女子呢?"

  李雲覺說完,和孫毅光一起把目光投向沈柏,沈柏還沒想好如何應答,顧恒舟不輕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上。


  顧恒舟冷冷的說:"二位叔叔,勞煩出來一下,我突然想起有些要事想跟你商議。"

  三人一起起身,去了孫毅光的營帳。


  掀簾進去,顧恒舟直接開口問:"二位叔叔方才為何要在沈柏麵前說這種讓人遐想的話?"

  孫毅光一臉正經,說:"我們是在為行遠你的終身大事操心,一時太高興。說到那裏就沒停下,怎麽就讓人遐想了?行遠難道覺得小柏如果是女兒身會不好?"

  這話踩了顧恒舟的逆鱗,他的眉頭一下子皺起,義正言辭的說:"孫叔叔慎言,天下人都知道沈柏是太傅嫡子,她怎麽可能是女兒身!?"

  顧恒舟的聲音微微拔高,聲線不穩,明顯是被孫毅光那句話亂了心緒,李雲覺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試探著問:"行遠,你不記得你跟我們說過什麽了?"

  顧恒舟一臉警惕,問:"我與二位叔叔說過什麽?"

  "……"

  孫毅光和李雲覺的表情都有點僵。


  得,這小子不僅酒量不行,連醉酒後自己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都一點印象都沒有。


  兩人都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依顧恒舟這溫吞隱忍的性子,隻怕這輩子都不會跟沈柏捅破窗戶紙。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李雲覺麵不改色的撒謊:"行遠剛來軍營那日,喝了兩碗燒刀子酒便醉了,拉著我和你孫叔叔的手大吐苦水,說你有了心上人,但如水中月鏡中花,可望而不可及,在我們的再三追問之下你才說你喜歡的人叫沈柏,是個赤誠熱烈值得喜歡的人,這次小柏到軍營來,我和你孫叔叔觀察了一日便知她確實很好,你若是真心喜歡她,千萬不要錯過她。"

  顧恒舟牙關緊咬,下顎線條緊繃,如同刀削。


  他一點都想不起自己說過這些話,也不覺得自己是會說出這些話的人,心中疑慮重重,顧恒舟強裝鎮定,繼續追問:"那天夜裏我還向二位叔叔說了什麽?"

  孫毅光一針見血道:"你還說,你並沒有龍陽之好,你喜歡的不是男子。"

  不是男子,那就是女子了。


  顧恒舟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麵沉如水,比沈柏被人當眾揭穿女兒身還要可怕。


  看出他的擔憂,孫毅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別緊張,我和這個老東西分得清輕重,不會隨便把這件事拿出去亂說,但行遠你要考慮清楚,小柏現在還未長開,所以可以很容易的掩飾身份,以後她長大了,要露出馬腳的地方隻會越來越多。"

  李雲覺也斂了開玩笑的神色正經道:"就算瞞得了一世,小柏終究是女子。她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就算她可以不嫁人,行遠你總不能不成家,除了她你還打算娶誰?"

  顧恒舟薄唇囁嚅了兩下,沒能發出聲音。


  除了那個滿嘴謊話的小騙子,他沒有其他想娶的人。


  李雲覺說完孫毅光繼續說:"就算她願意一輩子不嫁,行遠你也能想到辦法一輩子不娶,但你有把握能藏好對她的喜歡嗎?光這兩日,我和軍中將士都看出你待她與旁人很是不同。"

  "就是就是,你想想,如果你要一直隱藏這段關係,以後她生病了你不能正大光明的看她照顧她,她要是受了欺負,你也不能為她出頭報仇,她所有的好與不好,都與你沒有任何幹係,你真的可以接受嗎?"

  李雲覺和孫毅光一起遊說,顧恒舟說不出話來,想到兩人描述的畫麵,胸口一陣窒悶。


  他做不到,他藏不好對沈柏的喜歡。


  這個人像牛皮糖一樣黏著他,他嘴上說著不喜,心裏卻覺得很開心,而且不知不覺間,她在他心裏的位置也越來越重要。


  他見不得她和別的男子走得太近,舉止太親密,更見不得她受欺負。


  之前在瀚京,她為了跟四皇子趙稠對抗,用了許多自殘的法子,現在每每想起,竟隱隱有剜心之痛,很多時候他甚至覺得四皇子又如何。若她再受半分傷害,就算是皇嗣子弟,他也要好好教訓一番替她討回公道!

  這和顧家的家訓不符,這些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刻在骨血裏的忠君愛國思想就會不斷地鞭策他,讓他愧疚不安,然而那年頭並未被掐滅在搖籃裏,反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越發膨脹洶湧。


  她是突然闖入他生命中的火焰,不管在什麽時候都熱烈的溫暖著他,照亮他,他一開始是不相信,然後是有點抗拒,害怕這光亮不知什麽時候會熄滅,到了現在,他卻隻想將這團火焰占為己有,置於心尖之上,絕對占有,絕對嗬護。


  除非他死,否則誰都別想傷害她。


  顧恒舟的沉默回答了一切問題,李雲覺和孫毅光早就猜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孫毅光拍拍顧恒舟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行遠,小柏品性很好,我看得出,她對你也是很有情誼的,顧家世代忠良,將軍更是為昭陵戍守邊關數十年,你完全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和她,隻要你堅定自己的心意,放手去做便好。"

  顧恒舟到底才十八,遇到這件事以後,第一反應是自己藏在心裏糾結,如今被孫毅光和李雲覺戳破,漸漸卸下心防,說出自己的顧忌:"可是以後我也會像父親一樣征戰沙場,我不能一直陪在她身邊,我不知道我娶她對她來說到底是福還是禍。"

  這是一直盤旋在顧恒舟心底的疑惑,孫毅光聽完直接問:"那行遠想和小柏演的那出《梅香後記》一樣,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就此陰陽相隔嗎?"

  顧恒舟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心情沉悶得像壓了一塊巨石。


  李雲覺性子急,見不得顧恒舟這樣,迫不及待的說:"你如果害怕,可以先想辦法幫她恢複女兒身,若你不知道是福不是禍,便讓她去選,若有比你更好的人要娶她,你再拱手相讓,也免她一直處在危難之中不是?"

  李雲覺做了退步,這和顧恒舟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他淡淡的說:"我知道該怎麽做,還請二位叔叔幫我保守秘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也不要再在她麵前說任何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話。"

  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顧恒舟又補充了一句:"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在我不能確定我能守護好她之前,我不想過度打擾她。"

  孫毅光和李雲覺都承諾不會再亂說話,顧恒舟轉身離開。


  等他走遠,孫毅光給了李雲覺一腳,怒罵:"老東西,你說什麽拱手相讓?我們軍營裏的兔崽子哪個不是像狼一樣,叼住獵物就不撒手,你竟然讓行遠做這種事!"

  孫毅光氣得不行。李雲覺躲開他那一腳,橫了他一眼反駁:"老東西,你懂什麽,這叫以退為進,你剛剛沒聽見行遠說嗎,小柏在他心裏的地位已經非常重了,等她恢複女兒身,要是有很多世家子弟求娶,行遠能坐得住才怪。"

  這話說得有理,孫毅光停下來,摸著下巴道:"行遠的品行已經是萬裏挑一,整個瀚京應該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少年郎,其他人想求娶小柏,在他眼裏應該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差不多,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孫毅光和李雲覺對視一眼,已經算計好顧恒舟成親的時候要隨多少禮金才好了。


  他們應該算是半個媒人。說不定到時還能混杯喜茶喝喝。


  兩人在這邊打著小算盤,顧恒舟回了營帳卻還是心亂不止,耳邊不住回響著兩人的話語。


  沈柏已經吃完飯讓人把盤子收走,顧恒舟進屋的時候她正捧著一杯熱水喝,見他進來,立刻彎了眉眼喊:"顧兄,你回來啦。"

  顧恒舟沒應聲,徑直走到沈柏麵前坐下,沈柏殷勤的幫他倒了一杯水,笑眯眯的問:"顧兄,你剛剛和二位叔叔說什麽事啊,為什麽不能讓我知道呀?"

  沈柏眼睛亮閃閃,充滿探究和期盼,顧恒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說:"沒什麽,遠烽郡不比瀚京。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有小股越西敵軍進犯,下次出營記得多帶點人。"

  "哦。"

  沈柏點點頭,不再多問。


  三日後,官府張貼出告示,漠州要修水渠治理水患,需要從遠烽郡抽調三千壯勞力前往漠州。


  告示寫的抽調,便是隻包吃住沒有酬勞,告示一出,城中一片罵聲。


  然而隻過了一日,官府又出了第二份告示,要在北橫山修瞭望台,需要一千壯勞力,讓各家自覺到官府報名應征。


  北橫山就在遠烽郡後麵,去修瞭望台的話,吃住都得是自己的,還要自己出工具。兩相對比,去漠州顯然要更劃算一些。


  百姓都已經知道官府的套路,一般要做什麽事,先是自願應征,如果人數太少,就要強行征召。


  為了避免在北橫山修瞭望台,報名去漠州修水渠的人多起來,五日後,三千名額報滿,官府下發通知,說可以攜帶家眷。


  立春那日,一萬五千人浩浩蕩蕩從遠烽郡出發前往漠州。


  遠烽郡一共隻有五萬百姓,走了一萬五,原本就冷清的城池顯得越發寂寥,官府開始強行征召壯勞力,三日後,一千壯勞力被衙役看著到北橫山駐紮開始挖地基修瞭望台。


  每日來回太麻煩,留守的婦孺在山下搭了棚子幫忙熬粥煮飯,城中剩下的人更少,生意凋零,很多做生意的感覺苗頭不對,陸陸續續拖家帶口離開,前往別處謀生。


  不出半月,遠烽郡城中竟然隻剩下三萬百姓,整個遠烽郡肉眼可見的空了。


  從告示貼出來那日開始,沈柏就整日帶著人在城中閑逛,頭幾天她還能聽見有人罵官府和朝廷吃多了沒事幹,壓榨老百姓,後來城中人越來越少,罵人的人自然也少了。


  雨水節這天,天氣晴朗,日頭高照,別說春雨,天上連一片烏雲都看不見。


  沈柏換了一身靛青色繡翠竹錦衣,在城中轉了一圈,目的明確的直奔一處住宅,敲開了人家的院門。


  開門的是一個憨厚耿直的中年男子,男子看見沈柏很意外,沈柏踮起腳越過他往院子裏看了一眼,看見兩輛堆滿包袱的馬車,詫異道:"你們要搬家嗎?"說完不等對方回答又說,"我看旁邊像是個醫館,但門上貼著封條,這家人出什麽事啦?"

  男子神色晦暗的問:"小公子請問有什麽事嗎?"

  沈柏露齒一笑:"城裏走了許多人,羊奶應該賣不完了吧,我是來買羊奶的。"

  "小公子稍等,我這就去給小公子拿。"

  男子說完轉身就走,沈柏揚聲說:"我不要一般的羊奶,我要能防治手軟虛浮之症的羊奶。"

  男子腳下步子一頓,扭頭看著沈柏,冷聲問:"小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柏啪的一聲把手裏那把花開富貴折扇打開,一字一句的說:"就是先生理解的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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