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壽宴開始
大理寺鄭大人是拿著恒德帝諭令來要人的,德妃自然沒有理由阻止,顧恒舟帶著沈柏和淑妃一起去褚議閣。
褚議閣是宮裏除了議政殿之外又一重要議事場所,後宮之中若是出了什麽大事,也會到此當眾解決。
鄭大人表情嚴肅,不過也並沒有說明究竟為什麽事而來,仔細問了淑妃從迎澤宮帶走沈柏的詳細經過。
淑妃的回答和在莊賢宮中沒什麽兩樣。
沈柏說不出話,鄭大人也隻簡單問了她幾個問題,沈柏用紙筆寫下回答,手臂的時候,鄭大人發現她右手拇指指腹還有細小的血珠湧出,狐疑的問了一句:"沈少爺的手怎麽受傷了?"
沈柏搖頭,寫道:謝大人關心,晚輩無事。
當真無事好端端的怎麽就受傷了?
鄭大人留了個心眼兒。
顧恒舟把在莊賢宮收來的紙張殘片交給鄭大人,殘片燒了大半,隻剩下並不通順的字句。
鄭大人在大理寺審了十多年的案。看了一眼殘片,再看沈柏還在往外冒血的拇指和濕潤的眼眶,腦子裏莫名浮現出沈柏剛剛在莊賢宮被嚴刑逼供的場景。
這拇指被咬不就是為了摁手印畫押嗎?
但後宮自來不得幹政,德妃雖貴為四妃之首,也沒權力對堂堂太傅獨子動用私刑吧。
鄭大人心思七拐八拐繞了無數個彎兒,顧慮到今日是恒德帝大壽第一日,一切都要低調行事,壓下疑惑並未深究這件事。
天色已經大亮,恒德帝沒多久就要帶著百官一起回宮,鄭大人既然已經問完了話,顧恒舟就讓人把沈柏送回淩昭宮,自己則親自護送淑妃回莊賢宮,從頭到尾看都沒看沈柏一眼。
不過他今天這身衣服好看,很是威風,沈柏毫無顧忌的看了很多眼。
置氣歸置氣,美色還是要貪圖的。
巳時一刻。皇宮各處吹響厚沉悠揚的號角,恒德帝帶著百官參加完祭天回宮,玄武門大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宮,各國使臣團也都在宮人的引導下前往議政殿,當眾展示賀禮,為恒德帝賀壽。
等恒德帝過目以後,這些賀禮還要由禁衛軍拉出宮在城裏轉一圈。向城中百姓展示昭陵的國力有多強盛,這些鄰國對昭陵的帝王有多尊敬。
除了展示賀禮,各國使臣團還要和昭陵的官員冠冕堂皇的說好一番官話,整個流程下來又要一兩個時辰,其實頗為無聊。
沈柏上一世最煩這樣的場合,好不容易回到沒有資格摻和這些的時候,回到淩昭宮後毫不猶豫睡了個回籠覺。
一覺醒來已是申時過,茶白伺候她洗了臉,又幫她重新束發,剛做完這些,便有宮人前來傳話,說晚宴已經在籌備中了,讓沈柏先去找沈孺修,免得一會兒百官家眷都進了宮,人太多就混亂了。
為了今晚的壽宴,整個瀚京的人都一起期盼籌備了大半年,自是不希望出任何一點亂子。
沈柏當即帶著茶白出了淩昭宮,不用宮人引路,直接去了華逸宮。
華逸宮是專門用來舉辦重大宴席的地方,占地麵積廣闊,最中間有一個白玉石鋪就的大圓台,圓台四周有八根雕龍玉柱,因為這次壽宴,八根玉柱上各放了一顆碗大的夜明珠,天還沒黑,夜明珠的光亮並不明顯,但一路走來,處處都能看出這次宴會的隆重奢華。
在圓台正對著的地方,是一個有十來級台階的大殿,大殿由四根巨大的石柱撐著,每根石柱上都纏繞著一條四爪赤金金龍,金龍龍尾在下,龍身盤旋而上,在柱子最高處,威嚴的龍首犀銳的看著圓台方向,如同神龍天降,正注視著前來參加宴會的眾人。
宮人一大早便開始布置華逸宮,宴會的桌凳早已備齊,桌上還放置了簡單的糕點,不過還有很多需要籌備的。宮人們的步子比平日邁得要大很多,麵上卻保持著弧度統一的微笑,不敢露出絲毫倦色和焦急。
現在距離開宴還有好些時候,宮人隻是領著沈柏從華逸宮路過,去了旁邊的華庭閣,百官均在此等候。
宮人把沈柏帶到便離開,百官的家眷皆還未到,沈柏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之前那本畫冊內容勁爆,盡管丞相李德仁下令讓巡夜司的人挨家挨戶把畫冊收來燒了,畫冊裏的內容也都印在了眾人的腦子裏。
這些人看沈柏的眼神灼熱,其中蘊含的意味各不相同,沈柏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麵,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麽,坦然自若的走過去。
沈孺修的官位僅在三公之下,沈柏很容易看見他,徑直走到他身邊。
自沈柏咬舌被衛如昭帶進宮,沈柏已經有將近十日沒看見沈孺修,今日再見,莫名覺得她爹的確是憔悴了許多,臉上的褶子多了不少不說,鬢角的銀絲也多了幾根。
不過上一世沈柏死的時候,沈孺修的頭發已經全白了,這會兒看見沈孺修這樣,沈柏並沒有覺得太愧疚。
反正她爹的頭發都是要白的,為了江山社稷愁白頭和為她愁白頭區別不大。
沈孺修麵沉如水,繃著臉一聲不吭,隻差把"逆子"兩個字刻在臉上。
其他人知道他心情不好,本就和他隔著一點距離,現在看見沈柏來了,越發往後退了一些。
其他人都在往後退,李德仁和薑德安卻一直看著沈柏,兩人都在沈柏手上吃了暗虧,現在再看沈柏,隻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心機深重,是個不容小覷的攪屎棍。
沈柏上一世和這兩個老狐狸打交道的時候不少,比這更毒辣的目光都見識過,並不把他們當回事,眸子掃了一圈,落在不遠處的顧淮謹身上。
顧淮謹的麵色沒有沈孺修憔悴,整個人看上去卻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結合大理寺鄭大人剛剛找自己談話的情況來看,沈柏斷定昨晚趙徹已經安排刺客去了國公府。
顧廷戈和顧恒舟都不在家,國公府出了什麽事,二房自然不能躲在大房背後乘涼了。
顧淮謹在吏部做侍郎多年,一直循規蹈矩沒出過什麽岔子,當然也沒立過什麽大功,所以這麽多年都沒有升遷的機會。
現在好死不死卡在這個節骨眼兒出了亂子,顧淮謹昨晚隻怕都愁得沒睡著覺。
當老子的愁得輾轉難眠,他的好兒子應該還做著出人頭地的美夢吧。
沈柏腦子裏剛浮現這個念頭,顧恒修便在宮人的指引下走進華庭閣。
今夜晚宴隆重盛大卻也有身份限製,五品以上的官員家眷才能參加,顧淮謹隻是從五品,並沒有資格帶家眷赴宴,恒德帝是看在鎮國公的麵子上才給了二房一個名額,顧恒決都沒有資格前來參加。
顧恒修算是蹭名額來參加晚宴的,卻是百官家眷第一個進宮來的,心思急切,實在是太沉不住氣了。
知道今晚所有的世家兒郎都會穿得華貴異常,葉晚玉也特意給顧恒修裁了一身新衣,衣服是冷沉高雅的紺青色,衣服領口袖口均用銀絲繡著滾邊暗紋,低調奢華,腰間綴著的也是上好的羊脂玉,顧恒修還沒及冠,也未取得功名,未有玉冠束發,一頭墨發隻用發帶綁著。
今日要來赴宴,顧恒修容光煥發,眸子都比平日亮三分,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全無前些時日的孱弱病氣。
宮人把顧恒修引到這裏也走了。沈柏一直盯著顧恒修沒放,顧恒修感應到她的注視,抬頭看過來。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碰撞了一下,顧恒修微微勾唇,而後移開目光,走到顧淮謹身邊。
顧恒修站定以後,其他世家子弟也陸續到場。少年人到底朝氣蓬勃,到場以後,華庭閣都熱鬧起來,這些人基本都是太學院的學生,和沈柏也算是同窗,各自說了一會兒話,目光全都不由自主的往沈柏身上瞟。
沈柏眼神憂鬱望著天空裝深沉,過了一會兒,周玨和薑映樓一前一後走進來。
周德山受命帶著校尉營的人和巡夜司的人加強城中的巡邏,顧廷戈和顧恒舟也都有任務在身,周玨的進來看了一圈,徑直朝沈柏走來。
他私下和沈柏說話沒什麽忌諱,在沈孺修麵前還是規規矩矩,先對沈孺修行禮:"我爹不能來赴宴,讓晚輩今晚跟著沈伯伯,晚輩一定聽話。絕不給沈伯伯添麻煩。"
去了一趟東恒國,周玨看上去也穩沉了不少,沈孺修對周玨印象不錯,緩了臉色溫聲道:"好。"
得了允準,周玨站到沈柏旁邊,目光一個勁兒的往她身上戳。
沈柏被看得翻了個白眼,薑映樓正好走到沈柏麵前,看到這個白眼,薑映樓腳下步子一頓,眼神從沈柏臉上滑到腰上,而後飛快的舔了下唇,眼尾微揚,像是用眼神在沈柏腰上掐了一把。
沈柏眼睛微微眯起,周玨也明顯感覺到薑映樓這個眼神不對勁,眉頭皺起,暗道薑家這位少爺不會也被傳染起什麽毛病了吧?
這麽多人看著。薑映樓篤定沈柏不敢做什麽,看完沈柏便走到薑德安身邊,周玨多看了他兩眼,然後後退一步湊到茶白耳邊低聲問:"你家少爺咬舌把自己咬成啞巴了嗎?"
所有世家子弟都沒帶丫鬟或者小廝進宮,茶白站在沈柏身邊接受到了不少異樣的目光,非常不自在,不敢跟周玨說話,低垂著頭搖了搖腦袋。
周玨不死心,還想再問,沈柏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哥倆好的衝他挑眉,無聲的警告:別調戲小爺的丫鬟。
周玨也看到那本畫冊,心裏膈應得很,連忙把沈柏推開,一臉嫌棄的說:"有事說事,離小爺遠點,別動手動腳的!"
沈柏:"……"
你以為小爺想對你動手動腳?
沈柏不屑的哼了一聲算是反駁,周玨沒見過沈柏這麽安靜的樣子,知道她多半傷得說不出話來,又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盈盈的問沈柏:"張嘴讓小爺看看你舌頭咬成什麽樣了,以後別不是啞巴就是結巴吧?"
你才是結巴,你丫下輩子也是結巴!
沈柏腹誹,吳守信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瓷瓶遞給沈柏:"聽說你傷了舌頭,這是我托人尋來的傷藥,已經請太醫檢查過了,都是用的上好的藥材,也許能幫你恢複得快點。"
瞧瞧人家是怎麽做人的!
沈柏毫不猶豫的接過瓷瓶,拿到周玨麵前晃了晃,周玨狐疑的看著吳守信問:"在太學院的時候你們不是總打架嗎?怎麽現在關係這麽好了?"
吳守信溫和笑道:"我和柏弟早就冰釋前嫌了,以後在太學院。誰若是欺負柏弟,便是和我過不去。"
周玨麵無表情,莫名覺得吳守信那一聲"柏弟"親昵到有點惡心人。
沈柏不能說話,吳守信送了藥就回到吳忠義身邊站好,各世家子弟很快來齊,其他家眷也都到達等候區。
酉時一刻,宮裏鳴鍾示意,立刻有宮人前來請百官先帶著家眷入席等候。
所有人按照品階從華庭閣前往華逸宮。依次入席坐好。
使臣團也有女眷,不好將她們單獨分開與昭陵女眷同坐,所以今日晚宴男女眷同席,各家男賓在前,女眷在後,依次坐好,每桌均有一個宮娥幫忙斟酒布菜。
按照品階排列,沈柏和周玨正好跟沈孺修一起坐在第一排。對麵的位置桌子還全部空置著,明顯是特意留給使臣團的。
百官及家眷基本坐好以後,宮人引著使臣團的讓人入席。
走在最前麵的是寒辰,他穿著自己在東恒國時那身專屬於大祭司的華服,天色漸暗,中間圓台上的夜明珠隱隱有了光澤,他衣服上的火烈鳥圖案也散發出微弱的紅色暗芒。
夜明珠是東恒國早年送給昭陵的,這個時候卻好似和他身上的衣服呼應起來。
東恒國是幾個鄰國之中和昭陵建交最早關係也最好的。雖然隻有寒辰一個人前來賀壽,席位也是排在最前麵的。
寒辰身後是南襄國的使臣團,南襄國的國力其實比東恒國稍強一些,他們的國疆臨海,水產豐富,境內河流眾多,水路交通發達,商貿活動很是暢通,這次前來給恒德帝賀壽的是南襄國大皇子慕容齊和大皇子妃洛璃。
南襄國國君比恒德帝年長許多,這次參加完恒德帝壽宴回去慕容齊就要接任南襄國國君之位,此番也算是他繼位前的一次曆練。
除了隨行的護衛,慕容齊還帶了四個氣質不俗的青年人,如果不出意外,這四個人以後將是慕容齊倚重的謀臣,此次帶他們前來,一是考驗他們的能力,二也是想讓他們看看昭陵現在的情況,探下底細。
在慕容齊和洛璃之後的才是越西的使臣團。
越西算是蠻夷之地,國力比東恒國差多了,又時常侵擾昭陵邊關,若不是忽玄這個王上親自前來賀壽,位置絕對會再往後排。
忽玄帶了二十八個護衛,和忽月藍一個公主,忽月藍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她戴著麵紗,換了昭陵特色的衣裙安安靜靜跟在忽玄身邊,身後還跟著兩個昭陵的宮娥,乍一看更像是恒德帝從昭陵選了個美貌的女子送給忽玄。
越西國後麵是北陵國,北陵國是前幾年從東恒國分裂出去的,才剛剛穩定下來,這次是第一次前往昭陵,試圖和昭陵建立友好往來的關係,但沒想到寒辰會代表東恒國前來個給恒德帝賀壽,北陵國的使臣低垂著腦袋綴在最後,生怕被寒辰這個大祭司注意到。
使臣團也很快落座,宮人迅速奉上酒水,片刻後,司殿太監高呼:"陛下駕到!太後、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到!國舅、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到!"
一聲落下,所有人皆站起身來,按照規矩禮製高呼:"臣等恭迎陛下!"
恒德帝和太後一起攜手走進華逸宮,德妃和淑妃並肩跟在後麵,衛如昭和趙徹之後才是趙賢、趙禮、趙稠三位皇子。
一行人個個皆身著華服貴氣逼人,身上的玉石在明亮的燈火映襯下折射出粼粼的光澤,無一不在彰顯著皇家的尊貴威儀。
與此同時,司樂局的宮人奏起莊重、磅礴的樂曲,和恒德帝繼位時的陣仗隻怕相差無幾。
恒德帝和太後慢慢走到大殿上方的位置坐下,其他人也相繼落座。
樂曲聲停下,一個貌美的宮娥穿著薄透的衣裙捧著一盞燈快步跑到大殿前麵的台階跪下,司樂局的司儀高呼:"請陛下點天燈,願陛下洪福齊天、壽與天齊!"
宮人送上火燭,那宮娥捧著燈小心翼翼走上大殿,將燈送到恒德帝麵前。
恒德帝把燈點亮,那宮娥幫忙托著燈罩,燃了一會兒,宮娥鬆手,那盞天燈緩緩升向空中。
所有人跟著齊呼:"願陛下洪福齊天、壽與天齊!"
然而話音剛落,才升到半空的天燈忽的熄滅,燈籠晃晃悠悠的掉到地上。
滿座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