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要什麽名分?
蘇杞被沈柏問住了,表情有些怔愣,像是想起了什麽人。
沈柏不動聲色的在心裏嘖了一聲,這位蘇大夫看著像是為情所困呐。
上一世他為蘇家翻案以後,也算是京中難得的青年才俊,卻也一直沒有娶妻成家,莫不是在外遊曆的時候已經有了心上人?
蘇杞離家的時候,隻帶了一個叫王虎的小廝,兩人沒有乘馬車,直接從鎮上和河鐸走路來的,洪水剛退,路上淤泥很深,兩人身上沾染了不少泥汙。
沈柏早就燒了一大鍋熱水,先讓那小廝伺候蘇杞去沐浴更衣,自己走到院子外麵跟河鐸說話:"河鐸大哥,你之前說這位大夫在鎮上很有名氣,這邊洪水剛退,路上還有很深的淤泥,你許了他們多少診金才讓他們這麽爽快地跟著來的?"
沈柏壓低聲音問,表情有些摳摳搜搜,像是在為了診金發愁,河鐸也是被她提醒才意識到診金的問題,回想了一下一拍腦門說:"對了,我還沒來得及跟大夫說診金呢。"
河鐸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塊瑩潤通透的祖母綠同心玉佩遞給沈柏:"昨晚姑娘痛得厲害,今日天還沒亮你大哥就拿了這塊玉佩給我,讓我去鎮上請大夫,姑娘既然醒了,就自己與大夫談診金吧。"
這玉佩是顧恒舟一直貼身佩戴的,是國公夫人唯一留下來的遺物,上一世沈柏在顧恒舟身上見過很多次,沒想到顧恒舟竟然舍得用這玉佩為她請大夫看病。
心底微暖,眸子忍不住染上笑意。沈柏接過玉佩收好,繼續杠杠的話題:"連診金都沒談,那河鐸大哥到底說了什麽打動的這位大夫?"
河鐸撓撓腦袋,茫然的說:"我也沒說什麽特別的,就如實說這次洪水我在恒襄江邊救了一對兄妹,姑娘體寒嚴重,來了葵水疼痛難忍,這位大夫一聽就隨我過來了。"
沈柏狐疑的追問:"那他有說其他的嗎?"
村子裏生活簡單,河鐸沒有在意那麽多細節,想得腦袋都大了,但見沈柏神情嚴肅,還是把之前發生的事仔仔細細想了一遍,然後說:"對了,我對大夫說你們是剛從暮祀城中過來的。"
蘇家不缺錢,但蘇杞遊曆在外,必然是要收診金的,河鐸沒亮顧恒舟給的玉佩,隻說他們是暮祀城中過來的,蘇杞就這麽爽快地過來看診,難道是想打探暮祀城中的情況?
心思百轉千回,沈柏麵上分毫不顯,等蘇杞換好衣服出來,把飯菜盛上桌,然後以顧恒舟眼睛看不見為由,單獨盛了一份飯菜進屋喂顧恒舟吃。
眼睛上的傷重新包紮,蒙眼的布條被厚厚的紗布取代,灑上藥粉以後卻有黑紅的血浸染出來,顧恒舟安安靜靜坐在屋裏,聽到有人進屋的腳步聲瞬間繃緊身體。
沈柏立刻開口:"顧兄,是我。"
顧恒舟微微放鬆了些,垂在膝上的手卻還是緊握成拳,冷冰冰硬邦邦的問:"誰讓你下床的?"
都這樣的。還這麽凶。
沈柏腹誹,用腳勾了個凳子到床邊,把飯菜放到上麵,自己則坐到顧恒舟身邊,輕鬆的說:"喝了藥我已經不疼了。"
顧恒舟現在已經不相信沈柏說不疼了,正要把人轟走,沈柏喂了一勺湯到顧恒舟麵前:"顧兄,啊~"
這語氣跟哄小孩兒沒什麽兩樣,顧恒舟薄唇抿成一條線,表情冷沉很是不悅,沈柏一點也不害怕,懶洋洋的說:"顧兄,你要是再不張嘴,我就要用之前在暮祀城中給你喂藥的法子讓你吃東西啦。"
顧恒舟自記事起就沒讓人喂過飯,哪肯讓沈柏喂飯,冷聲要求:"我自己吃。"
沈柏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勸說:"顧兄,沒有人是鐵打的,能示弱的時候就不要強撐,接受別人的善意也是一種美德。"
顧恒舟不覺得自己現在需要示弱,皺著眉想反駁,肩上一重,而後溫熱的呼吸撲進,柔軟的唇猝不及防的壓下,然後是熬得鮮嫩濃香的雞湯。
湯很好喝,喉結本能的滾動兩下,直接咽下。
沈柏沒有久留,在他咽下那口湯以後立刻撤離。
舌尖還殘留著雞湯的鮮香,唇上柔軟的觸感也未曾消散,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顧恒舟臉上浮起薄怒,耳廓微燙,沉沉的喊:"沈柏!"
沈柏得意的伸舌在唇邊舔了一圈,笑得像隻狐狸:"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是顧兄自己做的選擇,分明是顧兄想要用這種方式吃飯,可不能怪我。"
顧恒舟胸口微微起伏,太陽穴輕輕鼓跳了兩下,強壓著怒氣問:"在暮祀的時候,你也是用這種方式給我喂藥的?"
那幾日發生的事顧恒舟一點印象都沒有,如今知道沈柏是女兒身,再提起這些事,便有種被這小騙子耍流氓占了很多便宜的感覺。
沈柏毫無占人便宜的慚愧羞澀,大大方方的點頭:"顧兄當時也是這般緊閉牙關,藥怎麽都喂不進去,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而且我一點都沒有占顧兄的便宜,是顧兄咬著人家不放,還要喝人家的血,人家唇上現在還有壓印沒散呢,還有脖子……"
沈柏越說越起勁,顧恒舟黑著臉命令:"閉嘴!"
沈柏頓了一下,不怕死的問:"那顧兄現在可以繼續吃飯了嗎?"
顧恒舟氣得沒了脾氣,沈柏隻當他是默許了,重新舀了一勺湯喂到顧恒舟麵前,等了一會兒,顧恒舟終於還是張嘴吃下。
沈柏眉眼彎彎,笑得合不攏嘴,不敢再多說廢話,安安靜靜的喂顧恒舟吃飯。
飯菜吃了大半,顧恒舟說:"飽了。"
沈柏馬上停下,用帕子幫顧恒舟擦嘴,然後又說:"有點膩,我去幫你泡杯茶來。"
沈柏端著空碗轉身就要走,顧恒舟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淡淡道:"不必。"
飯也吃了,喂也喂了,顧恒舟氣消了大半,語氣也沒剛剛那麽不近人情了,沈柏嘿嘿笑了兩聲:"成,不喝就不喝吧。"
沈柏坐到旁邊,就著剩菜剩飯開始吃。
聽見動靜,顧恒舟眉頭擰起來:"你還沒吃飯?"
沈柏兩頰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回答:"這就吃了,顧兄是不是要如廁?等我吃完就扶你去。"
顧恒舟眉心跳了跳,咬著牙說:"不去!"
"哦。"沈柏語氣失望,"那顧兄有需要的時候記得叫我。"
什麽時候都不需要!
顧恒氣結,轉了個身背對沈柏,沈柏沒忍住笑了一聲,繼續埋頭吃飯。
沈柏吃飯的速度很快,但動作並不粗魯,隻有碗筷相擊的聲音。
聽著這聲音,顧恒舟胸口翻湧的怒氣漸漸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複雜。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突然看不見,然後有一個人守在他身邊,無賴一樣用耍流氓的方式給他喂飯,然後毫不嫌棄的吃他吃剩的飯菜。
就像他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叫沈柏的小騙子會像一團滾燙的火焰,以不容拒絕的姿態直接砸進他的生命裏。
砸得他堅冰一樣的心被融化,動搖,卻又在這個時候讓他發現驚天秘密:堂堂太傅獨子竟然是女兒身!
沈柏說得沒錯,她是在先皇後寢殿出生的,先皇後必然知道她是女子,是先皇後故意指鳳為凰。
先皇後已亡故近十年,當初伺候她的宮人也都基本不在人世,如沈柏所說。也許這世上已經沒人知道她當初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
顧恒舟不想探究先皇後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一個十三四的小孩兒,能藏著這麽大個秘密若無其事的活這麽大,心智和城府絕不是她表現出來那麽簡單。
而且上次秋獵,四皇子受傷一事,最終會被推到薑家大小姐薑琴瑟頭上,必然是沈柏暗中動了手腳。
她藏著自己是女兒身的秘密,卻借著秋獵的機會接近太子殿下,還慫恿太子殿下離開皇宮微服私訪,每一步都走在隻覆著一層薄冰的深淵之上。
她好像一點也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張口閉口卻又明目張膽的說她喜歡他。
她喜歡他什麽?
別人的喜歡都是為了長相廝守,她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喜歡他又能得到什麽?
沈柏嘴裏說過的謊話太多了,哪怕她對他熱烈得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他也不敢確定她對自己的喜歡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算計。
顧家手裏握著昭陵大部分的兵權,皇家忌憚顧家,朝廷上上下下無數雙眼睛盯著顧家,他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吃完飯,沈柏打了個飽嗝兒,收拾了碗筷說:"對了顧兄,今天的雞湯好喝嗎?"
顧恒舟心生警惕,怕沈柏又說出什麽孟浪的話,反問:"你又想說什麽?"
沈柏嘿嘿笑起:"沒什麽,就是在暮祀城裏,你想喝雞湯,結果最後沒能喝上,覺得怪遺憾的。"
顧恒舟:"……"
沈柏的湯熬得很好,別說湯,連一點骨頭渣都沒剩下。
河鐸家裏不大,隻有三個房間,沈柏自然和顧恒舟一個房間。
吃完飯沒多久天就黑了,沈柏把廚房收拾幹淨,端了一盆熱水進去給顧恒舟洗臉,知道顧恒舟性子別扭,沈柏連招呼都沒打,直接擰幹帕子摁顧恒舟臉上。
顧恒舟握拳的手鬆了又緊,最終還是由著她去了。
好不容易洗完臉,顧恒舟暗暗鬆了口氣,一隻腳卻被抬起來,顧恒舟當即渾身一緊,冷聲嗬斥:"又幹什麽?"
沈柏把顧恒舟的鞋脫下來:"當然泡腳啊,天氣漸漸冷了,泡個腳有助於掃去一身的疲乏,睡也睡得香一點,顧兄難道不知道嗎?"
被人喂飯已經是顧恒舟能接受的極限,他沉著臉把腳收回來,一字一句的說:"我自己來。"
還真的別扭。
沈柏忍不住小聲嘀咕:"顧兄,我爹可都沒被小爺這麽伺候過,要不是看你現在眼睛看不見,小爺就是再喜歡你也不會幫你洗腳的。"
顧恒舟自己脫了另外一隻鞋,下巴微抬,仰頭麵向沈柏:"你給誰當爺?"
顧恒舟語氣頗嚴肅,比太學院的夫子還嚇人,沈柏縮了縮脖子,摸著鼻尖說:"我就是習慣了,沒想給誰當爺。"
顧恒舟命令:"改了!"
姑娘家家的,一口一個小爺像什麽話?
"哦。"
沈柏點點頭,心裏有點不大自在,被發現女兒身以後,裹胸換成了肚兜,現在連小爺都不讓說了,日後回了京,她豈不是連去花樓喝酒都不成了?
如此處處受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沈柏皺著眉頭,對以後的日子感到深深的擔憂。
顧恒舟除了鞋襪,沈柏連忙把盆端過去,順便提醒了一句:"水還有點燙,小心點。"
顧恒舟試了下水,是有點燙,不過還算能接受,他慢慢把腳放進水裏,過了一會兒,兩個涼冰冰的腳丫踩到他腳背上。
常年習武,顧恒舟腳上早就有了厚厚的老繭,腳背也粗糙耐燙,踩到他腳背上的腳丫卻很柔嫩,因為看不見,觸感被無限放大,顧恒舟腦子裏立刻聯想出幾隻圓潤可愛的腳趾。
"嘶,好燙好燙!"
沈柏隻踩了一下就把腳縮回去。踩在盆沿不敢放下。
喉嚨有點緊,顧恒舟沉著臉低斥:"男女授受不親,誰讓你跟我一個盆洗腳的!?"
在昭陵,女子不得隨意拋頭露麵,若是被人看了腳,便和失節沒什麽兩樣,情節嚴重的是要被浸豬籠的!
沈柏翻了個白眼:"顧兄,你已經把我親了抱了摸了睡了,把所有授受不親的事都幹了一遍,泡腳這麽小的事就不用計較了吧。"
不管顧恒舟願不願意承認,這些事都是事實,他繃著臉沒有抵賴,思忖了好一會兒說:"我不會把這些事說出去。"
沈柏一愣,眉毛挑得老高:"姓顧的,你這話什麽意思?你難道要學話本子上那些負心漢,把小爺吃幹抹淨提起褲子不認人?"
顧恒舟擰眉,剛想糾正沈柏"吃幹抹淨"這個詞不該這麽用,又聽見沈柏說:"顧兄,你休想當做這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如今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敢始亂終棄,我們沈家的列祖列宗都不會放過你的。"
始亂終棄更不適合用在這裏!
顧恒舟太陽穴突突的跳:"武修學不好就算了,文修學的東西你也全都拿去喂狗了嗎!?"
沈柏兩隻腳踩在顧恒舟腳背上,理直氣壯:"反正你親我摸我那些事不能當作沒發生過,不然小爺就是要被砍腦袋,也要先讓全瀚京的人知道你的真麵目!"
明明她才是耍流氓的人,這話說得反而像是顧恒舟占了她的便宜。
顧恒舟氣得笑起來:"沈柏,你在威脅我?"
顧恒舟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沈柏直覺不妙,別說他現在眼睛看不見,就是兩隻手都一起廢了,沈柏也不是他的對手。
既然打不過就要會認慫。
沈柏放軟語氣對顧恒舟說:"顧兄,我不是在威脅你,反正你現在也沒意中人,被我喜歡也不是什麽壞事,你怎麽就不能試著喜歡一下我呢?"
顧恒舟冷聲問:"你值得我喜歡?"
沈柏重重點頭:"我怎麽不值得啊?全天下沒有比我更值得被你喜歡的了!"
一提到這個話題沈柏就來勁兒了,踩在顧恒舟腳背上的小腳丫跟著歡快的蹦躂,沈柏掰著手指細數:"論家世,我爹是當朝太傅,我們沈家是書香世家,與國公府也算是門當戶對,論性情,顧兄你高冷禁欲,我正好八麵玲瓏,而且其他女子都嬌滴滴的喜歡哭鬧,我絕對不會這樣讓顧兄心煩,我簡直就是專門為顧兄而活的!"
沈柏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一番,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好像顧恒舟不娶她,就是暴殄天物,幹了天怒人怨的事一樣。
顧恒舟抬腳踩住她不安分的腳丫子,冷冷駁斥:"你鬧出來的事還少了?"
她是不哭不鬧,但她惹的可不是一般深閨女子能惹出來的事端。
顧恒舟黑一點,沈柏的腳被他踩在下麵,膚色對比很明顯,卻有種奇異的溫柔繾綣,沈柏心髒發軟,溫笑著說:"那是因為我知道有顧兄在,所以才敢這麽膽大妄為呀。"
沈柏說得很自然,好像不管她闖出什麽樣的禍,顧恒舟都會給她兜著,替她收拾爛攤子。
顧恒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自信,把腳從盆裏拿出來。不近人情的說:"就算你說出花來,回京以後也要跟我去禦前說明一切。"
話音落下,右腳被帕子包住,沈柏幫他擦幹腳上的水,認命的說:"行,回京之後,我就跟顧兄一起進宮麵聖,陛下若是要砍我的腦袋,我就化作天上星守著顧兄,陛下若是寬宏大量饒我一命,我就求陛下將我賜給顧兄,如何?"
她要想恢複女兒身,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哪還能求得諭旨賜婚給他?
顧恒舟不應聲,如料峭堅實的崖壁。任浪濤如何熱烈的奔湧而來,隻冷漠無情的讓那浪花撞得粉碎,紋絲不動。
他顧忌太多,這十多年就沒恣意的做過自己,更不要說隨心所欲的喜歡一個人了。
沈柏並不在意他的反應,自己也擦了腳,把水倒掉,折返回來卻站在門口故意問:"顧兄,房間不夠了,我能進來跟你一起睡嗎?你若是不願,那我去跟別人擠擠。"
除了蘇杞主仆兩人,就隻剩下河鐸和小靈,她去跟鬼擠嗎?
剛剛喂飯的時候耍流氓耍得特溜,這會兒倒是知道守規矩了,裝給誰看?
顧恒舟知道沈柏又在作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湧的怒氣,沉沉的說:"進來。"
沈柏進屋,利落的把門關上,嘴上還不停歇,故做無辜的提醒:"顧兄,是你自己讓我進來的,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哦。"
顧恒舟說:"嗯,是我讓你進來的。"
顧恒舟答得爽快,沈柏隻當他是懶得理自己,慢悠悠的走到床邊,蹬了鞋子上床。
這是第一次兩人都清醒著,沈柏以女兒身的身份跟顧恒舟同床共枕,沈柏有點得意忘形,嘿嘿笑著逗顧恒舟:"顧兄,我聽說這個年紀的少年人都很血氣方剛,一旦開了葷就會食髓知味,今晚時辰還早。若是顧兄有需要,我可以像上次在校尉營的時候幫顧兄一把。"
"是嗎?"
顧恒舟輕聲說,沈柏正想點頭,顧恒舟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拉得趴在床上,一個翻身直接騎坐在她腰上。
沈柏一驚,低低的驚呼一聲:"顧兄?"
剛說完,嘴巴被捂住,而後顧恒舟狠狠一巴掌呼在她臀上。
顧恒舟用了七層力道,隔著幾層衣物,一巴掌下去也是啪的一聲悶響。
沈孺修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把沈柏當逆子養,但每次沈柏闖禍回家受罰的時候,沈孺修都隻是罰她跪祖宗祠堂,再狠一點就是用戒尺打手板,從來沒打過沈柏巴掌,更沒揍過她屁股。
頭一遭被人打屁股的沈柏直接愣住,顧恒舟沒給她反應的機會,啪啪又是幾巴掌。
屁股火辣辣的疼起來,沈柏試著掙紮了一下,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顧恒舟又打了幾下才停下,聲音冷沉的問沈柏:"你剛剛說要幫我做什麽?"
這會兒被摁在床上,沈柏感覺自己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沒什麽兩樣,終於發覺自己過了火把顧恒舟惹惱了。
但嘴巴被捂著,沈柏也沒辦法跟顧恒舟道歉,隻能一個勁兒的點頭認錯,顧恒舟不理會,又是一巴掌呼下來:"血氣方剛?食髓知味?小小年紀你懂得不少啊!"
一直束著胸,沈柏胸口沒二兩肉,屁股倒是胖嘟嘟有不少肉,打起來還很有彈性,手感不錯。
沈柏心尖跟著臀肉一起顫抖,羞窘得不行。
好在她剛剛沒有嘴快說自己看過不少辟火圖。還知道不少亂七八糟的姿勢,不然這屁股隻怕就保不住了。
沈柏搖頭,嘴裏發出細軟的哼哼,莫名的像某種綿軟無辜的小動物,隻要稍稍用力就能擰斷她的脖子。
顧恒舟動作頓了一下,突然感覺沈柏噴在他掌心的呼吸變得灼燙異常。
心跳漏了一拍,顧恒舟穩了穩心神,又揍了沈柏兩下:"知道錯了嗎?"
沈柏連連點頭,顧恒舟鬆開她的嘴,不過人還坐在她背上沒起來,繼續審問:"錯哪兒了?"
顧恒舟那幾巴掌沒有留情,沈柏是真的痛了,一個勁兒的拍馬屁:"我錯在不該以齷蹉的想法揣測顧兄,顧兄這麽清冷的人,怎麽可能會有那些俗不可耐的念頭呢,顧兄整日想的都是家國天下,胸懷廣闊,絕不會有什麽血氣方剛的想法,是我褻瀆了顧兄,請顧兄恕罪!"
沈柏認錯態度誠懇,馬匹拍得一溜一溜的。
顧恒舟看不到她的表情,隻感覺身下的腰肢異常纖細綿軟,怕把她壓壞了,顧恒舟並沒有完全放鬆,隻三成的重量壓在她身上。
她說他清冷,不會有那些俗不可耐的念頭,卻不知道這個時候他腦子裏浮現出來的全是之前看到的細長脖子、精美鎖骨和軟白的肌膚。
昨晚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小腹,知道她的腰肢不過巴掌寬,肚皮溫軟得不像話。
他活在這俗世中,受盡紅塵熏染,也不過是俗人一個,怎麽會沒有那些念頭呢?
喉嚨發幹發緊,思緒不受控製的變得雜亂,說出來的話卻依然冷靜:"之前在校尉營的事,你跟誰學的?"
她才十四,太傅府的人不可能教她一個小姑娘這種東西,一想到有人教她這些,顧恒舟就感覺有暗黑狂戾的煞氣在不斷從骨子裏往外湧,他要殺了那個教壞這個小騙子的人!
沈柏當然不可能告訴顧恒舟這些都是自己上一世跟花樓的姑娘們學的,故作不知,詫異的問:"這個還需要學嗎?我看到顧兄,想讓顧兄舒服,就無師自通那樣做啦。"
若她是男子,這話還有三分可信度,但她是女子,在這方麵根本沒有無師自通的本事!
顧恒舟高高揚手,冷聲威脅:"我不想聽假話,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屁股確實很疼,沈柏想不到合適的借口,隻能硬著頭皮說:"好吧,顧兄,其實我之前偷偷去逛過一次攬月閣,看見過閣裏的姑娘伺候人。"
啪!
這一巴掌顧恒舟用了十成力道。
沈柏被打得苦了臉,委屈的問:"我真沒撒謊,顧兄你怎麽還打我啊?"
明知道自己是女兒身,不好好待著還一個人偷偷跑去逛花樓,打你都是輕的!
顧恒舟有些氣悶,想到之前沈柏帶他去攬月閣熟門熟路的樣子,根本不相信她才偷偷去過攬月閣一次。
攬月閣雖然多藝伎,但也有很多做皮肉生意的,沈柏一個人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醃臢事,想到她可能也看過其他男子的那物什,顧恒舟就覺得渾身氣血翻湧。甚至瘋狂到想要挖了沈柏這雙被汙染了的眼睛!
顧恒舟不理會沈柏,直接落掌,沈柏被打得來了脾氣,剛要罵人,顧恒舟又搶先一步捂了她的嘴,語氣沉沉如山雨欲來:"身為太學院的學子,不好好修身養性學習課業,竟偷偷跑去煙花之地,不尊師重道,這是替夫子教訓你的,身為女子,不循規蹈矩,離經叛道,這是替你未來夫君教訓你的。"
顧恒舟是真的生氣了,語速很快,巴掌也如雨點一般密密麻麻的落下。
沈柏又疼又委屈。眼角流出淚來。
熱騰騰的眼淚滴到手上,顧恒舟愣了一下,隻當沈柏又在演苦情戲耍花招,語氣冷沉的問:"你不服?"
沈柏不搖頭也不點頭,連哼哼都不哼哼了,就默默地流眼淚。
這和她平日的性子相差很遠,顧恒舟皺眉,過了一會兒慢慢放開她,沈柏把腦袋埋進被子裏還是不吭聲。
剛剛還說自己不會像別的小姑娘哭哭啼啼的人,這會兒就不管不顧的哭起來,說出來的話哪有一句可信的?
顧恒舟腹誹,知道沈柏不是小少爺而是貨真價實的小姑娘以後,猛然把人弄哭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硬邦邦的說:"不許哭!本就是你言行不當做錯了事,還有臉哭。"
你說不哭就不哭。那小爺不是白挨揍了?
沈柏不僅要哭,還在蹬著腿蹦躂:"我又沒去花樓睡姑娘,隻是覺得好奇想看一看,怎麽就不行了?"
顧恒舟挑眉:"你還覺得自己有理了?"
沈柏豁出去了,梗著脖子說:"我怎麽沒理啊?就算我是女子又怎麽樣?憑什麽你們男人就能花天酒地,我隻是去看看就不行了?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沈柏不僅理直氣壯,還要倒打一耙,顧恒舟眉心擠出川字,沒見過比沈柏氣焰更囂張的人,思忖了一會兒試圖跟沈柏講道理:"這世上有許多沉迷酒色的男子,但也有潔身自好的,你若是不蠢,就該知道那不是什麽好地方!"
顧恒舟的語氣不自覺帶了一絲嫌惡。
沈柏愣了一下,想起舊事,胸口湧起窒悶。
她承認攬月閣不是什麽好地方,去了那裏麵的男子大多會露出可憎的麵目和醜陋的欲念。那地方更像是一麵照妖鏡,能夠照出這俗世的渾濁汙垢。
潔身自好如鎮國公、如她爹沈孺修還有顧恒舟,他們都不會去那種地方。
但恰恰隻有到了那種地方,才能見識真正的汙穢和悲涼絕望,也才能真正懂得什麽是人間疾苦。
沈柏止了哭,平靜的說:"顧兄,那地方是髒,可那裏麵的姑娘原本是不髒的,這世上沒有人願意卑賤的活著,逼著自己對所有人笑臉相迎。"
顧恒舟是鎮國公世子,身份地位擺在那裏,他和趙徹差不多,這個年紀,接觸到最大的黑暗也不過是兵部的官員克扣校尉營的糧餉罷了,所以他不懂被困在攬月閣裏的那些姑娘有多少痛苦無奈。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麵前,為那些卑賤入泥的女子說話。
顧恒舟失了言語,沈柏繼續說:"這世道不堪,以欺辱弱小為榮,是這個世道弄髒了那些無力反抗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有很多人選擇蒙蔽自己的雙眼假裝什麽都看不見,但也總會有人願意用自己的血肉筋骨為劍,劈開黑暗,還世間一個霽月清風!"
沈柏的語氣輕柔,這番話卻字字鏗鏘有力,顧恒舟心頭一震,腦子裏有根神經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一個人孤獨行走了多年,突然遇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個靈魂。
顧恒舟問:"你是這麽想的?"
是你這麽告訴我的。
上一世鎮國公死後,昭陵元氣大傷,在顧兄你帶兵去邊關之前,有人秘密送了三千妓子到軍營。
犒賞三軍,鼓舞士氣。
那一夜,那些保家衛國的將士全都成了惡魔禽獸。
是你說這世道不該如此,也是你說這世道的繁華不該建立在弱者的皚皚白骨之上!
那三千悲鳴哀泣的柔弱亡魂在你身上縛了一道永遠無法掙脫的枷鎖,為了她們,你拚盡全力廝殺到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回憶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沈柏的表情染上悲愴,好在顧恒舟看不見,沈柏故作輕鬆的說:"顧兄,尋常男子逛花樓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我不同,我是為了更好的體驗人間疾苦,這個錯我是不會認的。"
沈柏強行把自己的行為拔高,顧恒舟還沉浸在她剛剛那一番豪言壯語中有些回不過神來,沈柏卻已經收拾好情緒,繼續為自己辯解:"顧兄既然不打算接受我的心意,我是矜持還是放浪便與顧兄沒有關係,顧兄憑什麽替我未來夫君管教我?顧兄難道還能未卜先知,認識我夫君?"
顧恒舟問:"我不能管你?"
沈柏搖搖頭:"路見不平還可拔刀相助,顧兄看不慣我自然可以管我,我雖然會迫於顧兄超群的武力而暫時屈服,但我心裏的想法是不會改變的。"
這話說得多欠扁,你不接受我的心意,我也不會乖乖聽話做出改變的。
雖然現在看不見,顧恒舟還是扣住沈柏的下巴讓她扭頭看著自己:"所以日後你還是要去逛花樓?"
顧恒舟力氣不小,沈柏掙脫不開,怕他繼續揍自己,拐著彎兒說:"就算不逛花樓還有其他好玩的,顧兄明年就要去靈州赴任了,總不能沒名沒份的派個人天天盯著我吧。"
自己能不能順利恢複女兒身還是個問題,她就想著給自己要名分了。
顧恒舟微微傾身,直到感覺沈柏的呼吸撲到自己臉上才停下,一字一句的問:"你想要什麽名分?"
沈柏毫不猶豫的回答:"自然是做顧兄的世子夫人!"
顧恒舟說:"自古聘為妻,奔為妾,你自願做小?"
顧恒舟手上微微用力,沈柏下巴被捏得有點疼,吸著冷氣說:"顧兄不是那種會三妻四妾的人。"
"若我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