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個,兩個,三個……”
李桑懷從褲兜裏抓了一把鋼鏰和幾張皺巴巴的紙幣擺到桌上,將兩個褲兜翻了個底朝天,趴在餐廳的桌子上一個個數著鋼鏰。麵前的這堆零錢她已經來來回回數了兩遍。很遺憾,數目每一次都精準無誤,並沒有像期望中那樣多出那麽幾塊錢。
“這個月的零花錢怎麽就剩下三十五塊了呢?小白這家夥是不是已經忘了該發工資了?”
作為老板,小白每個月都會給李桑懷一千塊生活費,到了年底會根據全年的表現和業績給一定的獎金。這裏所說的錢自然是指陽間的貨幣。
因為需要維持義體皮囊正常運行的緣故,代理人也是需要吃喝的,既然需要吃喝,就需要花錢。無論行走在陰間,還是陽間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鬼都是如此。
李桑懷每個月的薪資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陽間貨幣,一部分是陰間貨幣。對於這個資深月光族來說,十萬塊和一千塊基本沒什麽區別,還沒等到月底總會花個精光,然後這人就會捶胸頓足地哭窮反省,抱怨工資低,福利少,在背地裏咒罵小白這個無良老板克扣工錢的同時還要厚顏無恥地抱大腿求接濟。
李桑懷看著一堆的零錢發呆,抓耳撓腮地絞盡腦汁想著怎麽才能搞到錢。
這時候她突然想起抽屜的某個角落裏還放著一張皺巴巴的名片。搗亂萬家婚禮的那天有個導演還拖欠了她兩千塊的演出費。她翻找出楊導的名片,拖拽著家裏電話座機那根長長的電話線,拎起電話坐到沙發上,接通了楊導的電話。
“喂,哪位?”
“那個……楊導,我是……”
“啊,是你啊。我正想找你來著。”
還沒等李桑懷報上姓名,對麵的楊導就已經聽出了她的聲音。畢竟這個女子留給了他太多深刻的印象。
“找我?”
“對啊。上次你的出場費還沒有結呢。我記著呢。”
“嘿嘿,您還記著呢,記著就好,那您看……”
“我在劇組呢,要不你過來一趟?我給你現金?”
“現金好啊。你在哪?我立刻過來。”
李桑懷拿著一張抄有劇組地址的紙片找到了之前那個被她和小五毀掉一棟樓的影視城。周圍有不少的工人在忙碌地搭建那晚不知被什麽妖風吹塌的取景樓。
麵對自己的傑作李桑懷心虛地低著頭用手遮擋著自己的臉,她生怕突然間冒出一個那晚的目擊者能夠認出她這張臉來,到時候這些損失豈不是都要算到她的頭上?
就在李桑懷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袖子上別著‘秩序’二字紅袖章的大爺見此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便背著手上前問:“喂!這裏閑雜人等不能入內。”
見有人和自己說話,李桑懷連忙捂住自己的臉問:“大爺,楊導在嗎?”
那大爺見這人捂著臉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隻以為這人長得醜,便也沒多想。
“楊導正忙著呢。有什麽事和我說。”
“你?你是?”
“這裏除了楊導,就我最大,看見這些人了沒有,所有人都得聽我的。我說不讓誰進就不讓進。”
李桑懷見這大爺背著手一副牛氣哄哄,指點江山的模樣,不禁噗嗤笑出聲來。
“嘿!你這娃,笑啥笑?我問你,你是哪一組的?怎麽沒見你這號人呢?”
“我……我,我是……”
大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桑懷的身段,問:“娃娃,你是來試鏡的吧?”
“試鏡?”
“試鏡的話去那邊準備。”
大爺見李桑懷仍形跡可疑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便催促道:“還站著做什麽?那邊已經開始了。哎,我說,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正去著呢,催什麽催,這不緊張地邁不動腿了嘛!”
在這位工作責任心極強的老大爺的一路尾隨監督下李桑懷隻得走向那個試鏡點。掛著試鏡點字樣牌子的門口已經站了一排的人。這些都是相貌出眾的女孩子。
“我的乖乖!這到底是試鏡還是選妃子啊?”李桑懷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美女紮堆,這下倒是誤打誤撞飽了眼福,她正後悔沒帶個相機過來,這種場麵可不是天天能夠看到的。
“這相貌,這身段,嘖嘖嘖,和我比還是要差那麽一丟丟。不過已經很不錯啦。”李桑懷瞅瞅這人,又看看那人,最後再看看自己,最終相當自戀地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站這裏,站好嘍,不允許插隊。知道不?”大爺強行將李桑懷擺到了隊伍的最末端,還不忘叮囑了幾句。
“是是是。我不插隊。我說,大爺,您一個月拿幾個錢呐?您這每天管這麽多,累不累呀?”
“累什麽,這叫能者多勞。”
李桑懷一陣無語,這死心眼的老頭好似盯上了她似的,每次當她偷偷回頭看時這老家夥還在,就好像防賊似的,真不知這老爺子這麽會操心是怎麽活到了這個歲數。李桑懷索性也就不打算偷偷逃跑了,這裏有這麽多美女養眼,再或許一會運氣好試鏡成功了還能找個兼職賺點外快。反正自己也是演員來著。
隊伍中的女孩子們有的拿出自己的小鏡子補著妝,有的不耐煩地一遍一遍地縷著頭發,還有的正竊竊私語地交流著,八卦著。
“我是中戲畢業的。你呢?”
“我是傳媒大學畢業的。”
“唉,你是哪裏畢業的?為什麽捂著臉?”
見前邊兩個無聊的美女看向自己,李桑懷捂著臉暗道:“為什麽捂著臉?還不是怕你們自卑?”
李桑懷:“我是……我是普拉斯裏弗拉基米爾學院畢業的。”
兩女孩一臉疑惑。在她們的印象中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學院的名字。
女孩疑惑地問:“意大利學府?”
李桑懷搖了搖頭,想也沒想,隨口而出:“冰島。”
女孩們更是疑惑了,都是一頭霧水。她們當然不會想到那個所謂的學院都是李桑懷臨時瞎掰的,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這個女人的腦子就是這麽好使,而且其言行從來不受禮義廉恥的約束,關鍵時刻就像一台謊言製造機,擺平這些小屁孩還不跟鬧著玩一樣。隻要她樂意,她可以把在場所有人忽悠得找不著北。
就在這時候一個女孩神情失落地從試鏡的房間裏走出來。眾人議論紛紛,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今天的幸運兒,還是和這個女孩一樣黯淡離場。她們這些新人真的很需要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每一部戲都很有可能是自己命運的轉折點,所以對於擺在眼前的機會她們每個人都十分的珍惜。
當然凡是都有例外,並不是所有人都很上心。紮堆的人群中總有個把奇葩,就像紮堆的螞蚱一樣,總有一兩隻的顏色不對。
隊伍最末尾那位吊兒郎當一臉無所謂的家夥對這種事自然是不會很上心的。李桑懷正忙著目測美女們的身段和三圍,她挺起胸脯和其他人作著比較,哪有那個閑工夫擔心其他問題。
一個女孩忐忑地走進試鏡室,裏麵空蕩蕩的,試鏡室的三麵是牆壁,還有一麵是鏡子,而這麵巨大的鏡子後麵是一個觀察室,在這個觀察室裏能夠很清楚地看到試鏡室裏的一切。看上去這種房間隻會出現在電影裏。
觀察室裏陸也一手撐著桌子揉了揉疲勞的眼睛,一手拿起身旁的一杯咖啡抿了一口。身旁的羅欣蘭穿著職業裝抱著文件夾一絲不苟地查看著文件夾中試鏡選手的個人資料。
羅欣蘭:“四十五號選手。25歲。畢業於中戲,擅長歌劇以及……”
陸也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道:“讓她直接開始吧。”
羅欣蘭對著手邊的話筒說:“四十五號選手,準備好後請開始一段即興表演。”
試鏡室四周的擴音器傳出了羅欣蘭的聲音。
“好……好的。”四十五號選手緊張地點了點頭,隨即很快就進入了狀態,開始了屬於自己的歌劇表演。
羅欣蘭看著沉醉在自己的表演中的四十五號選手,臉上偷偷露出了欽佩的神色。她不是學表演專業的,作為一個非專業人士,在她的眼裏這個女孩的表演已經相當的出彩,隻是一旁作為老板的陸也卻隻是瞥了幾眼後就將視線轉移至了別處。
羅欣蘭小心翼翼地問:“還不滿意嗎?”
陸也:“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很好啊。雖然我不懂這個,但我感覺這女孩的舞姿和表情都已經很專業了。”
陸也歎了口氣說:“我要找的不是專業的,而是能打動我的表演。”
“那什麽才是能打動你的表演呢?”羅欣蘭不解地問。
陸也欲言又止。羅欣蘭似乎看出了什麽名堂,試探地問:“亦或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打動你呢?”
陸也看了一眼身邊這個聰明的小助理,他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
羅欣蘭微紅著臉,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從昨天開始我們一共挑選了四十多個人選,可是沒有一個讓你滿意的。老板,你……是不是心目中已經有人選了?”
羅欣蘭見陸也揉著腦袋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便知道自己說道了點子上。
羅欣蘭:“你為什麽不直接找她呢?我想這樣的片酬應該沒有多少人會拒絕吧?”
陸也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這和錢多錢少沒有關係。有些人,有些事是強迫不來的。你抓得越緊,她就溜得越快。你越是在乎,她卻離得遠遠的。不如,假裝做個旁觀者,默默地看著,或許有一天她自己會悄悄地靠近也說不定呢。”
陸也臉上那抹苦澀的笑似乎感染了羅欣蘭,她的嘴角也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不過那笑容轉瞬即逝,並沒有被人注意到。
“是啊,你靠得越近,他就離得越遠。不如遠遠地看著……”羅欣蘭看著陸也的背影,心裏如是想著。
羅欣蘭讚同地點了點頭:“是啊。假裝做個旁觀者也不錯,默默地看著,有時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陸也:“你也這麽認為?”
被陸也這麽一問,羅欣蘭從自己的世界裏恍然清醒,有些不知所措。
“啊?我……我不知道。或……或許是吧。我隨口說說而已,瞎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