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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七章:今是昨非(二)

  潘雨音此言一出,猝不及防的陸庭湘三人登時一愣,騰蒼一眾卻忍俊不禁。


  尤其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騰琴兒,憋得臉色通紅,險些笑出聲來。


  陸庭湘本欲借『道別』的契機迫使柳尋衣現身,卻不料被潘雨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斷了自己的後路。


  江湖中人言出必行,既然潘雨音當眾挑明陸庭湘的「來意」,為免落人話柄,現在的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向謝玄告辭。


  「竟有這種事?」謝玄故作惋惜地連連拍打自己的腦門,似乎懊惱不已,「怪我!怪我!早知三位的時間如此緊迫,謝某昨晚說什麼也要設一席酒宴,與三位一醉方休。唉!」


  「謝府主,其實……」


  「罷了!」未等陸庭湘辯解,謝玄突然大手一揮,煞有介事地說道,「既然如此,謝某也不再強人所難。我今天可以『放』你們離開,但在離開前必須吃上一頓薄酒,以感激三位昨天的仗義相助。」


  「這……」


  「來人!速速在菊天閣擺酒設宴,我要親自替陸公子、左掌門、妙安師太餞行!」


  謝玄的熱情和周到,在明眼人看來卻處處透著「逐客」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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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與昔日大相徑庭的做派,亦令絕情谷弟子和騰族弟子對謝玄乃至柳尋衣的心思浮想聯翩。


  殊知,如此明目張胆地「敷衍」陸府、青城、峨眉三大勢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們的「巴結」置若罔聞,莫說以前的謝玄不敢這樣做,縱使洛天瑾也要掂量掂量。


  至少,表面功夫必須做的似模似樣,斷不會像今日這般……生硬。


  此刻,尤以陸庭湘三人的心情最為複雜,處境最為尷尬。「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他們既不能拒絕謝玄的盛情送別,也不想稀里糊塗地被人掃地出門,一時進退兩難,好不鬱悶。


  見陸庭湘三人遲遲不語,謝玄心念一轉,故作不悅:「怎麼?難道三位連一時半刻也等不及?莫非怪罪謝某招呼不周?」


  「謝府主不要誤會,我們只是……」


  「此去江南山長水遠,三位再急也不必急於一時。稍後,我親自為你們安排車馬,現在我們先去小酌幾杯。」


  「可柳兄弟他……」


  「陸公子不必擔心,尋衣只是精神不振,但性命無虞,且讓他好生休養便是。」


  「可……」


  「三位是賢王府的貴客,謝某縱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失禮,陸公子不必多慮。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菊天閣。」


  言罷,謝玄不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熟絡而親昵地攥住陸庭湘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拽著他、推搡著欲言又止的左弘軒和妙安,在面面相覷的騰蒼、常無悔等人的注視下,一行人「有說有笑」地朝菊天閣的方向走去。


  「這……這算怎麼回事?」


  望著謝玄幾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一頭霧水的常無悔忽覺哭笑不得,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處變不驚的蕭芷柔,錯愕道:「谷主,謝玄他……難道看不出陸庭湘幾人有口難開?為何表現的如此奇怪?」


  「謝府主不是看不出他們有口難開,而是故意不讓他們開口。有時候,『不挽留』就是『不歡迎』。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事顧及情面不宜當眾戳穿,彼此心照不宣足可。」未等蕭芷柔開口,站在一旁的騰蒼已面露瞭然,諱莫如深地笑道,「如老夫所料不錯,謝府主的態度就是柳尋衣的態度,應該……也是蕭谷主的態度吧?」


  「陸庭湘、左弘軒、妙安一向立場不堅,搖擺不定。對上曲意逢迎,對下落井下石,此等趨炎附勢之輩大都腹有鱗甲,心懷叵測,既不能得罪,亦不可深交。」蕭芷柔淡淡地說道,「再者,他們與金劍塢關係密切,我們更要小心防範,以免誤中圈套。」


  「我們?」騰蒼似乎從蕭芷柔的話中聽出一絲蹊蹺,不禁眉頭一皺,低聲問道,「聽小姐的弦外之音……似乎與謝玄達成某種共識?」


  「一切……只為尋衣,此事我會親自向爹解釋清楚。」言罷,蕭芷柔將平和的目光投向若有所思的潘雨音,輕聲道,「潘姑娘,尋衣已醒,有勞你進去替他換藥。」


  「柳大哥醒了?」潘雨音杏目圓瞪,彷彿不可思議,「可謝叔叔剛剛說……」


  「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你進去就是。」


  「好……」


  不知是不是被蕭芷柔的強大氣場震懾的不敢再提質疑,似懂非懂的潘雨音倉惶應答,手忙腳亂地向蕭芷柔、騰蒼欠身一拜,而後逃也似的拎著藥箱朝內庭跑去。


  「阿富,你隨我來!」


  在騰蒼、騰琴兒、常無悔、風無信等人恭敬而凝重的目光中,面無表情的蕭芷柔招呼一聲,徑自邁步朝遠處走去。


  離開內庭,蕭芷柔在唐阿富的陪同下回到客院,全程一言未發。


  進入客房,心事重重的蕭芷柔默默地坐在桌旁。唐阿富忙裡忙外、跑前跑后,為她斟茶倒水,準備沐浴香湯、錦帕,並將一襲雪白的裙袍小心翼翼地疊放在床頭。


  待一切準備就緒,唐阿富方才躡手躡腳地走到蕭芷柔面前,拱手道:「谷主稍事歇息,徒兒在門外候著。」


  言罷,唐阿富又朝桌上的茶杯偷瞄一眼,見杯中仍有七分茶水,故而未再停留,默不作聲地轉身離去。


  「等等!」


  未等唐阿富邁出門檻,沉默良久的蕭芷柔突然開口,令其腳下一頓,連忙回身應答:「谷主還有什麼吩咐?」


  「阿富,為師已有許久未與你談心。難得此時清閑,可否陪我說說話?」


  「遵命!」


  唐阿富欣然允諾,並在蕭芷柔的示意下回到桌旁落座。


  「阿富,你與尋衣的交情如何?」


  「不瞞谷主,在我得知柳尋衣的真正身世前……他算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面對蕭芷柔沒來由地垂問,唐阿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就是不敢正視自己的師父,「也可以說,他是我除師弟、師妹們以外……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蕭芷柔將自己一口未泯的茶緩緩推到唐阿富的面前,好奇道,「何為『得知柳尋衣的真正身世前』?難道他現在不是你的朋友?」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唐阿富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言辭卻愈發耐人尋味,「是與不是,全憑谷主做主。」


  「讓我做主?」蕭芷柔困惑更甚,「為什麼?」


  「因為他是谷主的親骨肉,也就是絕情谷名正言順的少主。倘若谷主讓我將他視為少主,我與他就是主僕。倘若谷主讓我將他視為柳尋衣,我與他就是朋友。倘若谷主讓我將他視為陌生人,我與他就是過客……」


  「阿富,為師將你養大成人,教你武功,為的絕不是奴役你。」蕭芷柔義正言辭地說道,「你可以有感恩之心,長幼之分。但尊卑之別,主僕之名……大可不必強加於身。記住!你從來不欠我什麼,更不欠尋衣任何東西。」


  「莫說一身所學,縱使我這條命……也是谷主救的。谷主待我天高地厚,恩深似海,徒兒一生一世也報答不完。」唐阿富一字一句地說道,「雖然谷主無心束縛,但在我的心裡……谷主比我娘更親切、更知心,也更值得我敬重。因此,無論谷主說什麼,阿富都會一字不易地照辦。」


  「你的一席話……讓為師無言以對。」唐阿富的肺腑之言令蕭芷柔深受感動,眼圈在不知不覺間紅潤幾分,「不枉這麼多年為師一直將你視若己出,悉心教導。其實,在絕情谷眾弟子中……你一直是為師最親近、最信任、最偏愛的一個。不僅僅因為你跟隨我的時間最長,更因為你心智過人,性情堅韌,是非分明,恩仇必報。」


  「谷主,我……」


  「為師剛剛詢問你與尋衣的交情,並不想干涉你們的關係,更不想令你心有介懷。」蕭芷柔話裡有話地說道,「恰恰相反,我希望你能保持本心,永遠將尋衣視為同甘共苦,肝膽相照的兄弟。」


  「謹遵谷主之命……」


  「不僅如此!為師還想……與你商量一件事。」不知為何?蕭芷柔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扭捏,言辭變得吞吞吐吐,「與其說商量,倒不如說……懇求。只不過,我不是以絕情谷主的身份,而是以一位尋常母親的身份。因此,你不必瞻前顧後,更不必委曲求全,此事盡憑心意,可以答應……也可以拒絕,為師斷不會強人所難,更不會責怪你。」


  「這……」唐阿富從未見過蕭芷柔如此唯諾,不由地心中一驚,忙不迭地表明自己的心志,「只要谷主開口,徒兒無一不從……」


  「不不不!」蕭芷柔連連擺手,「這不是命令,而是……商量。」


  「我明白谷主的意思!」唐阿富神情一稟,小心催問,「不知谷主想『讓』我……想『和』我商量什麼?」


  「為師想問……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蕭芷柔躊躇不決,半晌說不出下文。


  「願不願意什麼?」蕭芷柔的糾結模樣,令近在咫尺的唐阿富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谷主有話但講無妨。」


  「你願不願意……離開絕情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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