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一章:受制於人(一)
三更天過半,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內響起一陣幾乎細不可聞的腳步聲。
「什麼人?」
「嗖!」
昏暗的客房內,盤膝打坐的雲追月陡然睜開雙眸,迸射出兩道如刀似劍的駭人精光。與此同時,他屈指一彈,一道凌厲勁氣瞬間穿透房門,不偏不倚地擊中門外那道行蹤鬼祟的人影。
「額……」
門外之人被雲追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隔空點穴,下意識地發出一聲悶哼。
「聖主手下留情,我……我是無名。」
聽到門外的哀求,雲追月掌勢一翻,再度盪出一股內勁,替無名解穴的同時亦將門閂輕輕彈開,伴隨著「吱扭」一聲輕響,緊閉的房門緩緩錯開一道縫隙。
「這一次封住你的穴道,下一次再敢鬼鬼祟祟,我必一指洞穿你的腦袋。」
「聖主息怒,在下……再不敢唐突打擾。」
當惶惶不安的無名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步入客房時,雲追月已飛身下床,不急不緩地將桌上的燭台點亮。映出他臉上那道熠熠生輝的金色面具,亦映出龍象山四大護法之一,諢號「十步一血」的無名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龐。
「拜見聖主!」
面對恭敬施禮的無名,雲追月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自顧斟茶倒水,待茶潤咽喉方才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句:「我讓你暗中『照應』蕭谷主,你突然跑回來……是不是蕭谷主遇到什麼麻煩?」
「聖主寬心,蕭谷主一切安好。內庭的守衛已經換成絕情谷和湘西騰族的人,為首的是唐阿富、常無悔、騰蒼和騰琴兒。至於蕭谷主……將人手安排妥當後進了柳尋衣的房間,一直沒有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受一點皮外傷何至於興師動眾?」雲追月不屑道,「又是名醫聖手、又是天材地寶,折騰一夜還不夠,現在竟讓蕭谷主徹夜不眠地守著他,真是……不知所謂。」
抱怨幾句,雲追月將狐疑的目光投向欲言又止的無名,又道:「謝玄何在?他真的放心離開內庭?就不怕他的『香餑餑』被人搶走?」
「謝玄與蕭谷主交談一陣后離開內庭,未再回來。」無名細細回憶,「對了!謝玄在離開內庭時和洵溱敘談過一陣。不過我擔心被他們發現,於是距離較遠……沒有聽到他們談論的內容。」
「臭味相投,狼狽為奸,還能談論什麼?」雲追月似乎只關心蕭芷柔的狀況,對謝玄和洵溱的消息興趣缺缺,故而話鋒一轉,「騰族長是不是已經休息?」
「是。」
「其他人有沒有什麼動靜?玄明、殷白眉、鍾離木這些老狐狸有沒有什麼反常?」
「表面上……風平浪靜,似乎沒有什麼異常。」無名沉吟道,「此刻,丹楓園裡裡外外除了巡夜的護衛,幾乎連鬼影都看不到一隻。」
「表面上越是風平浪靜,背地裡越是暗流洶湧。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狡猾,一個比一個奸詐,誰也不是傻子,都在精打細算地權衡自己的利弊。料想……今夜這座丹楓園內沒幾人能睡得踏實。」
「聖主所言極是。」
「說吧!」雲追月心不在焉地打斷無名的恭維,「你來此何事?」
「聖主,顏無極……來信了。」
無名精神一振,連忙將藏於懷中的一封密信畢恭畢敬地雙手遞到雲追月面前。
聽到顏無極的名字,雲追月的眼神微微一變,舉至唇邊的茶杯又被他慢慢放回桌上,一邊伸手接信,一邊低聲追問:「什麼時候?」
「半個時辰前,顏無極派人將信交給我們潛伏在洛陽城的人。一炷香前,我們的人用暗號聯絡丹楓園內的弟子,再由我親自出園取信。」無名如實作答,「聖主放心,我對此事萬分謹慎,從始至終沒有驚動丹楓園內的任何人,一拿到信即刻送來這裡……」
「很好。」
心事重重的雲追月無意追問細節,匆匆拆信觀閱。見狀,無名極為識趣地端起燭台,恰合時宜地為雲追月照亮信紙。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無名與雲追月近在咫尺,但他卻刻意將目光投向別處,全然不好奇信中的內容。
「砰!」
突然,眼泛寒光的雲追月將信重重拍在桌上,直將驟不及防的無名嚇得臉色一變。
「聖主這是……」
「哼!顏無極一直在暗中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他不僅僅對『鋤奸大會』的始末了如指掌,甚至連我在丹楓園住哪一間客房、吃過什麼東西、說過什麼話也一清二楚。」
「什麼?」無名大驚失色,詫異道,「這裡戒備森嚴,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洛陽城一直是蒙古人的地盤,丹楓園又是洛陽城內數一數二的豪府大宅,自然備受矚目。其中不僅有賢王府的弟子,更有常年在此修繕打理的上百名家奴院丁。這些人中藏著一兩個蒙古人的姦細有什麼奇怪?」
「可顏無極初來乍到……」
「顏無極是初來乍到,可由蒙古人掌控的洛陽將軍府卻在此深耕多年。憑顏無極手中攥著蒙古大汗親賜的『尚方寶劍』,連京北大營的數萬大軍都能隨意調遣,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洛陽將軍府?」
「原來如此。」見雲追月心情不佳,無名不敢再冒昧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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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距『鋤奸大會』結束尚不足四個時辰,顏無極連一個囫圇覺都不肯讓我睡,便迫不及待地派人傳信,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這……」面對雲追月的質詢,無名不敢胡亂接茬,謹慎道,「莫非……他有什麼急事?」
「急事?呵,確實是急事。他急著向我興師問罪,討要交代。」雲追月冷笑道,「顯而易見,他對『鋤奸大會』的結局十分不滿,對我的『最終抉擇』更是詬病頗多。」
「這……」
「他在信中要求我即刻前往洛陽將軍府與他一敘,而且在末章節附註明『望君自明』、『天醒不候』。」
「混賬!」
直至此刻,無名終於明白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雲追月為何如此震怒。顏無極這封信儼然擺出一副「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傲慢姿態。莫說身為主角的雲追月忍無可忍,縱使無名作為旁觀者同樣抑制不住怒火中燒。
「顏無極算什麼東西?豈敢對聖主下令?既不關心丹楓園的複雜局勢,也不考慮聖主有無閑暇,一句話便要聖主拋下一切趕去洛陽將軍府……」話未說完,無名似乎又想到什麼,不由地怒氣更盛,「洛陽將軍府是什麼地方?整座洛陽城最『熱鬧』、最『扎眼』的地方之一。他明知將軍府外一定早就布滿各路人馬的眼線,仍執意讓聖主前去赴約,什麼意思?難道他生怕外人不知道我們與蒙古人的關係?依我之見,他分明是故意刁難,其心可誅。聖主,我們斷不可迎合此人,更不必睬他……」
「我當然知道顏無極是故意為之,他在藉此表達對我『自作主張』的不滿。」雲追月深吸一口氣,躁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些許,「然而,我縱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今夜也不能不去。」
「為何?」
「如果我不去,顏無極一定認為我心存異心。以他的性子,寧肯和我拼的魚死網破,也不會讓我們逍遙快活。一旦他將龍象山和蒙古人暗中聯手的秘密公諸於世,非但洛陽城再無我們的立錐之地,中原武林也不會再有我們的容身之所。真到那時,外有蒙古勢力虎視眈眈,內有江湖各派蠢蠢欲動,我們將徹底陷入進退兩難的兇險境地。更重要的是,我們在大理的根基已經蕩然無存,如果再得罪蒙古人……後果不堪設想。」
「這……」
「從我決定與顏無極重新合作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失去所有退路。」或是由於內心憤懣不平,當雲追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手中的茶杯被他「砰」的一聲捏的粉碎。
這一幕被無名看在眼中,急在心頭,卻又無可奈何。
「罷了!去準備一下,我們……一炷香后動身。」
「遵命!」無名先是欣然領命,后又小心追問,「敢問聖主,此行帶多少人?」
「人越多越容易暴露,一切從簡。」
「如果人手不夠,萬一撕破臉……」
「放心!只要我主動赴約,顏無極就不敢和我撕破臉。」
「那……聖主想讓何人陪同?」
「司無道、唐軒、邵元慶還有……你。」
雖然雲追月口口聲聲不擔心顏無極翻臉,但透過他欽點龍象山四大護法同行的舉動,不難看出雲追月對顏無極的真實態度,並不像他嘴上說的那般放心。
「我馬上安排黎海棠和徐仁率人守在院中,以防有人在聖主回來前冒冒失失地闖進來。」
「告訴他們,如果有人求見……就說我在打坐。」
「明白……」
「還有!」未等無名轉身離去,雲追月的聲音再度響起,「告訴司無道、唐軒、邵元慶,換上夜行衣,各自設法脫身。切記小心行事,不許讓任何人發現行蹤。半柱香后……我們在丹楓園西牆外的槐樹下碰頭。」
「謹遵聖主之命。」
「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