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八章:舊債未嘗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只要謝玄在柳尋衣面前替我們說一次話,他就會說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縱使謝玄不承認自己是我們的人,柳尋衣也會認為他是少秦王的擁躉。如果他事後反口,定會被人視作反覆無常的小人,失去威望不說,更會失去柳尋衣的信任。」
阿保魯的恍然大悟,非但沒有得到洵溱的稱讚,反而引來她的告誡:「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自作聰明地說出來。眼下,丹楓園的局勢複雜多變,稍有不慎就會授人以柄。因此,你……還有蕭陽、蘇忽他們,切記在外人面前管住自己的嘴巴,千萬不要無遮無攔地亂說話。」
「記下了!」
「兄長回來沒有?」
「還沒。」漸漸意識到洵溱對自己有所不滿,阿保魯不敢再巧言令色,畢恭畢敬地老實作答,「不過雷震他們已經放出消息,只要公子未出洛陽地界,一定知道我們棲身在丹楓園。」
「兄長在臨走前……自稱奉少秦王之命去見一位朋友,你知不知道是誰?」
「這……」阿保魯一臉茫然地連連搖頭,「連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可能知道?」
「當真不知?」
「絕對不知!」
見阿保魯信誓旦旦,不似作假,將信將疑的洵溱若有似無地輕輕點頭:「兄長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不必擔心,公子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突然,黑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登時令若有所思的洵溱一愣,同時令阿保魯的聲音戛然而止。
二人側目觀瞧,但見以唐阿富、常無悔為首的十餘名絕情谷弟子,及以騰蒼、騰琴兒為首的二三十名騰族弟子持刀帶劍,匆匆而來。
其中,絕情谷弟子是奉蕭芷柔之命前來聽候差遣。至於騰族弟子……則是騰三石不放心自己的女兒和外孫,於是自作主張,派他們前來替蕭芷柔「打打下手」。順便替自己充當眼線,以防內庭發生不測。
「你們怎麼在這裡?」
「你們為何來這兒?」
當唐阿富一眾與洵溱、阿保魯一照面,雙方不約而同地面露錯愕,同時出言發問。
「我們擔心柳尋衣的傷勢,於是過來看看。」洵溱不假思索地敷衍,未等唐阿富質疑,她已別有深意地反問,「你們來此……莫非是蕭谷主的意思?」
「這……」
「絕情谷的事與外人無關,更不必向外人交代。」未等唐阿富遲疑,面無表情的常無悔已毫不客氣地駁回洵溱的「試探」,而後湊到欲言又止的唐阿富耳畔,低聲提醒,「大師兄,谷主在等我們,不要與閑雜人等糾纏。」
常無悔與唐阿富不同,他和洵溱素無往來,更談不上任何交情,故能秉持絕情谷的一貫作風,冷漠而高傲地對待眼前的「外人」。
唐阿富用一雙狹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寵辱不驚的洵溱,頭也不回地向常無悔幾人說道:「你們先進去。」
「可是……」
「進去!」
「是。」
見唐阿富態度堅決,自知多說無益的常無悔悻悻點頭,而後率「白面青衣俏八絕」快步走向內庭,其餘弟子及騰族眾人因未受召見,故而極為識趣地留在門外。
待其他人漸漸走遠,惜字如金的唐阿富方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洵溱,你和柳尋衣已經達成所願。不知……你們對我的承諾打算何時兌現?」
聞言,洵溱不禁一愣,稍作思量后幡然醒悟,雲淡風輕地笑道:「柳尋衣是蕭谷主的兒子、你是蕭谷主的愛徒,憑藉這一層關係……縱使沒有昔日的約定,他也會竭盡所能地幫你報仇。」
「什麼意思?」唐阿富的眼皮微微一抖,語氣頗有不善,「聽你的弦外之音……似乎想將此事統統推到柳尋衣的身上,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休要忘記,當初可是你的提議,讓我與你們共同進退,幫柳尋衣對付清風。事到如今,難不成你想置身事外?」
「唐阿富,你放肆……」
「斷無此意!」
見唐阿富出言不遜,阿保魯勃然大怒。然而,未等他厲聲駁斥,洵溱已一本正經地連連擺手,煞有介事地自圓其說:「我的意思是……你與柳尋衣『親上加親』,替你報仇他義不容辭。」
「什麼叫『親上加親』?什麼叫『義不容辭』?依你所言……好像是我利用谷主的人情博取你們的施捨?我們之間的約定,從始至終都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與其他人無關,更不必與『人情世故』混為一談。我幫你們躲避追殺,對付清風父女。你們幫我追查元兇,了卻滅門之仇。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他是不是谷主的兒子……又有何干?」言至於此,唐阿富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看向洵溱的眼神變得愈發狐疑,「等等!你早就知道柳尋衣與谷主的關係對不對?你拉我入伙……根本不是出於對我的信任,而是因為你一直攥著我的把柄,一個能令我隨時隨地對你們『死心塌地』的把柄。你很清楚我和谷主的感情,更清楚只要捅破這層窗戶紙,我唐阿富縱使再窮凶極惡,也不會做出任何對你們不利的事。」
「這……」面對唐阿富地咄咄逼問,洵溱竟不知如何作答。
見狀,唐阿富心領神會,自嘲道:「我早該料到你不會輕易相信我,若非谷主與柳尋衣關係特殊,你豈敢將『無情劍客』留在身邊?」
「名為『無情』,實際上卻有情有義。」洵溱趕忙糾正,「我看得出來,你早已將柳尋衣當成朋友。縱使他不是蕭谷主的兒子,你也不會害他。」
「那你呢?」唐阿富的眼中精光閃爍,言辭愈發耐人尋味,「你會不會害他?」
「如果我想害他,柳尋衣根本活不到今天……」
「你的詭辯糊弄別人也許有用,但想糊弄我……未免有些天真。柳尋衣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你心善,而是因為他對你仍有利用價值。」
「說得好!」被唐阿富一語道破玄機,洵溱不怒反笑,「不可置否,柳尋衣對我確實有利用價值。非但如此,他對你同樣有利用價值。否則你也不會站在這裡,口口聲聲讓我們兌現承諾。」
望著笑靨如花的洵溱,唐阿富的眉心微微一皺,淡淡地說道:「我和你不一樣。」
「立場也許不一樣,但目的……大同小異。」洵溱言辭俏皮,臉上的笑容變得愈發燦爛,「過去的已成事實,不提也罷。將來的尚未發生,更不必多言。不如……我們說說眼下?」
顯而易見,洵溱無意與唐阿富「翻舊賬」,於是伺機岔開話題。
「正合我意。」唐阿富仇怨未解,同樣不想和洵溱糾纏過往是非,「眼下,柳尋衣傷勢未愈,有些事我也只能向你討教。」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唐家滅門迄今二十餘載,許多蛛絲馬跡早已灰飛煙滅。因此,我們想追查當年的來龍去脈,揪出首惡元兇,絕非三言兩語,一朝一夕的事。說不定……參與屠戮唐家的那些賊人已有許多不在人世。」洵溱思忖道,「如今,我們最容易找到的線索只有一個,就是你。」
「我?」
「不錯!」洵溱重重點頭,「唐家滅門一事,我們終究是局外人,對內情知之甚少。依你之見……我們應該從何下手?」
「其他仇人身份不明、行蹤不清,我無從下手。但有一個仇人……曾欺我年幼、奪我家業、害我性命,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家滅門最大的獲益者,極有可能與那些賊人有千絲萬縷的關聯。我早已對天立誓,此生此世與此人勢不兩立,不共戴天!」此言一出,唐阿富的眼中寒光乍現,一抹攝人心魄的冷厲殺機迸射而出,直令驟不及防的洵溱和阿保魯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
「你說的是……」
「口蜜腹劍的無恥奸商、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沈東善!」
阿保魯面露驚詫:「難道是『大宋第一富賈』……」
「不錯!此人一向趨炎附勢,攀高結貴。尤其擅長蠅營狗苟之術,狐媚猿攀之道。」唐阿富咬牙切齒地說道,「如今清風已死,柳尋衣大勢將成,我料沈東善一定不會視若無睹,必然找機會獻媚攀交。」
「嘶!」
洵溱從唐阿富的話中聽出一絲端倪,暗吃一驚的同時小心試探:「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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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敢現身,我必取他狗命。」面對洵溱的明知故問,唐阿富開門見山,毫不掩飾自己對沈東善的強烈殺意,「到時,希望你們能夠踐行承諾,必要時助我一臂之力。」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倘若沈東善大張旗鼓地前來示好,即過門是客……柳尋衣早已不是當初的孤家寡人,縱使他心裡對沈東善再憎惡,明面上也要顧及各方勢力的態度及天下人的目光,又豈能為所欲為……」
「這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既然你們答應過我,就不該避實就虛,討價還價。今夜對你是這番話,明日對柳尋衣……我同樣是這番話。」
言罷,態度堅決的唐阿富不再給洵溱辯解的機會,徑直撞開心猿意馬的阿保魯,大步流星地朝內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