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七章:鋤奸大會(二十七)
「嘶!」
出乎預料的結局令全場一片嘩然,四周眾人無不大驚失色,紛紛愣神。
「這……」
本以為穩操勝券的清風在聽到雲追月的答案后,先是一怔,隨即幡然醒悟,羞惱而憤懣的眼神顫抖不已,幽怨而懊悔的目光來來回回地徘徊於孤日、孤月之間,似乎在向他們尋求交代。
畢竟,拉攏雲追月的事由孤月一手操辦,孤日一直從旁慫恿。如今出現差錯,清風不找他們找誰?
再看孤日、孤月,二人似乎仍處於驚詫錯愕的懵懂狀態,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
同樣感到萬分震驚的,還有不明真相的柳尋衣、謝玄、騰三石、蕭芷柔等人。
得知雲追月背叛,他們剛剛已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只待清風放馬過來,即與他拼個你死我活。卻萬萬沒有料到,篤定叛變的雲追月竟在最後關頭反戈一擊,不僅令清風一夥方寸大亂,同樣令柳尋衣一眾驟不及防。
「雲追月,你……你什麼意思?」
漸漸從恍惚中清醒的孤月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如鐵,語氣又急又怒:「我們明明已達成一致,你豈能言……豈能信口雌黃,含血噴人?」
其實,孤月本想質問雲追月豈能「言而無信」,但礙於眼下的場合,他又忽覺不妥,故而匆匆改口。
畢竟,讓天下人知道他們事先串謀,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剛剛可是清風盟主親口允諾,讓我直言不諱,他斷無異議。」雲追月似笑非笑地反問,「孤月道長,雲某謹遵清風盟主的教誨,實話實說……有何不妥?」
「你……」
大庭廣眾之下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不宜亂說。讓氣急敗壞的孤月在電光火石之間因時制宜,趨利避害,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因此,深知說多錯多的孤月一時間啞口無言,只能強壓著滿腔怒火,對故作謹慎的雲追月怒目而視。
這一刻,如果目光能夠殺人,恐怕雲追月早已在瞬息間死上一千次、一萬次。
「其實,雲某隻是趙元臨時找來『搭戲』的外人,以防他在賢王府遭遇不測。而真正與他狼狽為奸,裡應外合的『盟友』,乃是與洛天瑾同床共枕的夫人,凌瀟瀟。」
未等眾人從一波三折的局勢中辨清前因後果,雲追月已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並將孤月暗中策反自己的事一併公諸於世,直聽得在場之人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儼然,在雲追月的內心深處,孤月的「威逼利誘」固然在情在理,蒙古人的「暗中授意」固然分量十足。然而,相比於蕭芷柔的愛恨情仇……它們仍不值一哂。
不可置否,雲追月陽奉陰違地騙取清風的信任確實聰明,可只是「小聰明」。相較不擇手段成就江湖霸業的「大智慧」,他仍抵不過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緊緊束縛。
任其武功再高、手段再強、心腸再狠,卻永遠逃不出「蕭芷柔」的情網。也許,「為情所困」就是雲追月鬥不過洛天瑾的原因。也許,這就是他與生俱來的孽緣與宿命。
見此一幕,如釋重負的阿保魯看向洵溱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欽佩之意,低聲道:「你並沒有看錯雲追月,在他心裡……蕭芷柔永遠排在第一位。」
「雲追月這一招將計就計不僅騙過清風,更騙過我們所有人。」
不知為何?面對局勢逆轉,本應由衷欣慰的洵溱竟然黛眉深鎖,看向雲追月的目光非但沒有一絲喜悅,反而……滿含狐疑之色。
「大小姐,你在擔心什麼?」心思縝密的荀佈道察覺出洵溱的異樣,不禁面露好奇,「雲追月欺騙我們固然不對,卻也在無意間促成這場計謀。剛剛若不是我們表現的憤憤不平,料想清風也不會輕易上鉤,更不會主動開口替雲追月作保。」
「我並沒有怪罪雲追月欺騙我們,而是……沒有料到他竟有這般逢場作戲的本事。」洵溱緩緩搖頭,一雙精光涌動的眸子來回審視著似懂非懂的阿保魯、蕭陽、蘇忽、荀佈道,意味深長地問道,「雲追月可以將一件事瞞的滴水不漏,同樣可以將十件事瞞的天衣無縫。你們說……除今日之事外,他有沒有其他的事瞞著我們?或者說……瞞著騰三石和蕭芷柔,乃至所有自以為與他同坐一條船的人。」
「嘶!」
洵溱的大膽揣測令阿保魯幾人倒吸一口涼氣,彼此相視,儘是一臉茫然。
「洵溱,你的意思是……雲追月不可信?」
「也許吧!」
雖然洵溱並未正面回答阿保魯的問題,但在她的內心深處,無疑對雲追月又平添一絲猜忌。
不可置否,雲追月有自己的如意算盤。他的瞞天過海幾乎無懈可擊,卻也在無意間暴露出自己的致命弱點。
這是雲追月聰明卻不夠聰明的一種表現。亦或說,是他墜入情網而失去俯瞰大局能力的一種體現。
其實,論剛毅、論堅韌、論眼光、論手段……雲追月與其他武林梟雄相比皆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一節,從他遠赴大理加入龍象山,飽經折磨渡過「三換」之關,一躍成為聖主。並將區區百餘人的龍象山治理的蒸蒸日上,能與少林、武當、賢王府、金劍塢這些實力雄厚的名門正派平起平坐,足可窺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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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蕭芷柔的出現,即成就了雲追月,也禁錮了雲追月。
可笑的是,雲追月明知蕭芷柔是自己唯一的羈絆,卻無論如何也闖不過這道情關。因為從他有感情意識的那一天開始,一直堅信自己是為蕭芷柔而活。一旦失去她,杜襄也好、雲追月也罷,皆如行屍走肉,靈魂不復存在。
今日這場「將計就計」的好戲,正是雲追月為蕭芷柔精心籌備的一份大禮。雖然他希望柳尋衣死在清風手裡,雖然他擔心柳尋衣會成為自己與蕭芷柔的阻礙,但一想到失去柳尋衣會令蕭芷柔痛不欲生,他便再也狠不下心腸。
「好啊!鬧了半天原來是賊喊捉賊!」就在四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之際,辨明局勢的騰三石突然高聲發難,猛然向前一步,怒指著面沉似水的清風,叱問道,「清風匹夫,雲追月可是你極力推舉的人證,剛剛你親口承諾願替他作保。如今他道出實情,揭開洛天瑾遇害的緣由真相與你們這對賊父女的醜惡嘴臉,看你如何狡辯?」
「諸位,現已真相大白,分明是清風事先買通秦衛與雲聖主替他作偽證。卻不料,雲聖主良心未泯,臨陣倒戈,方才洗脫柳尋衣與謝某的冤屈,揭穿清風父女倒行逆施,欺天罔地的卑鄙罪行。」謝玄義正言辭地趁熱打鐵,「天下英雄慧眼如炬,孰真孰假、孰是孰非想必已瞭然於胸。我意,即刻罷黜清風的武林盟主之位,再依照江湖規矩對這對道貌岸然的賊父女嚴懲不貸。」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們串通一氣,故意使詐……」
「孤日道長,你現在反咬一口,是不是有些晚了?如果你們沒有與雲聖主事先串通,剛才你們怎麼可能信誓旦旦地替他作保?」見孤日極口否認,洵溱冷笑駁斥,「你們明知雲聖主與騰族長、蕭谷主交情匪淺,卻仍敢明目張胆地將他推舉為人證,足見爾等腹有鱗甲,心懷鬼胎。眼下,見雲聖主不肯與你們同流合污,便誣陷我們串通一氣,豈不是前後矛盾,自取其辱?」
面對洵溱的咄咄逼問,孤月慌忙搪塞:「其實……其實是雲追月主動找我們……」
「欲蓋彌彰,越描越黑!」
見騰三石與謝玄「興師問罪」逼得他們自亂陣腳,又見洵溱「一針見血」令孤月口不擇言,本已灰心喪氣的秦苦頓時來了精神,扯著嗓子替柳尋衣吶喊助威:「常言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你們心裡沒鬼,縱使雲聖主主動勾引你們,你們也應該不屑一顧,又豈能與他『達成一致』?無論你們誰先誰后,能令涇渭分明的武當與龍象山一個鼻孔出氣,背後的利益交換肯定見不得光。單憑一款『私相授受』的罪名,我們的清風盟主就有負『德高望重』的美譽,有負天下英雄的信任,更不值得我們擁護。」
「說得好!」薛鬍子瓮聲附和,「這次可是你們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休以為天下英雄都是豬油蒙心的瞎子、聾子,現在絕不會有人再聽信你們的讒言!」
薛鬍子此言頗具「江湖話術」,先一步堵死武當眾人及其擁躉的後路。
此刻,縱使有人想替清風狡辯幾句也不知如何開口,因為一旦開口就會變成薛鬍子口中「豬油蒙心」的瞎子、聾子。
如此伎倆雖然有些幼稚低劣,然而在關鍵時刻卻能收穫奇效。尤其是在見風使舵,人云亦云的混亂場合,看似經不起推敲的言論往往能煽動群情,進而左右大局,乃至殺人於無影無形。
今日這場「鋤奸大會」的對立雙方,皆不乏通幽洞微,知機識變,口若懸河,舌燦蓮花的雄辯高手,一旦露出破綻,定會被對方死死揪住馬腳,借題發揮,大做文章。
高手過招,無論文武,勝負往往取決於方寸之間,毫釐之差。
清風正是如此,因為一時糊塗而貪圖冒進,非但令自己苦心經營的計劃前功盡棄,反而淪落被動。
此刻,他再想扭轉乾坤只怕十分不易。畢竟,對於可遇而不可求的關鍵機會,他的對手斷不會白白錯過。
如此來之不易,稍縱即逝的勝機,清風一夥與柳尋衣一夥皆如久旱盼甘霖,彼此早已如饑似渴,蓄勢待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