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鋤奸大會(九)
「嘶!」
蕭芷柔一言既出,直令天下震撼,萬心駭然。
這一刻,除早知內情的洵溱、謝玄、騰三石、雲追月、清風、凌瀟瀟、薛鬍子等人依舊能在慌亂中保持一絲理智外,其他人無論是清風一派的玄明、殷白眉、鍾離木、唐轅,還是柳尋衣一派的秦苦、洪寺、嚴順、雷震,亦包括金復羽、陸庭湘、妙安、左弘軒這些作壁上觀的局外人,無不被突如其來的驚天秘聞驚得目瞪口呆。
一時間,數以萬計的江湖人大眼瞪小眼,全然不知所措。
眾人之中,尤以秦衛、雲劍萍、林方大等與柳尋衣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人,反應最為強烈、思緒最為混亂、心情最為複雜。
「娘……」
不知何時,兩行清淚已順著雲劍萍微微顫抖的臉頰滾落而下。她不顧黎海棠、常無悔幾人的阻攔,踉蹌著走到黯然神傷的蕭芷柔身旁,斷斷續續地強顏歡笑:「您剛剛說的……是不是一句笑話?柳……柳尋衣他……他怎麼可能是……」
「萍兒,你以為娘會用自己的清白說笑嗎?」
「這……」
聽到蕭芷柔略顯哽咽的回答,雲劍萍的身體猛然一顫,下意識地望向遠處的柳尋衣。在視線被淚水模糊的一剎那,她隱約看見柳尋衣正用一雙「飽含深情」的眼睛緊緊注視著自己。
正是這樣一雙眼睛、正是這樣一道眼神、正是這樣一種感覺……令六神無主的雲劍萍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強烈而苦澀的心酸。
緊接著,她忽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彷彿於恍恍惚惚之間墜入另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世界,是被她深深掩埋在心底的珍貴記憶,恍如隔世的一幕幕場景於腦海逐一閃現,兒時的歡聲笑語再度回蕩在她的耳畔。
「哥哥,你拿的是什麼……」
「是蜻蜓!哥哥為玉兒抓的蜻蜓……」
「尋衣、玉兒,你們快過來!這條河裡有好多魚……」
「哥哥,鳥窩就在你的頭頂,爬高一些,再爬高一些……」
「哎呀!我被樹枝掛住了。尋衣、玉兒,你們快幫幫我……」
「哥哥、秦衛,你們小心……」
「哈哈……」
……
一團混沌中,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牽著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與另一個活潑可愛的少年在田野追逐嬉戲、在河邊戲蝦抓魚、在山上捉蟲捕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那是一種恬靜而美好的令人不敢奢望的日子……
當塵封已久的記憶被重新喚醒,無需經驗累月、無需萬語千言、無需潛移默化……只需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在對的場合交匯一道對的眼神。雖然一言未發,卻足以洞穿一百道、一千道、一萬道堤防戒備,於電光火石間穿越光陰的流逝,掙脫世俗的束縛,進而水乳交融,心心相印。
「哥哥……」
一場「輪迴」訴不盡前生今世,當雲劍萍漸漸從「夢境」中蘇醒,心亂如麻的她獃獃地望著蓬頭垢面,滿身傷痕卻仍含淚朝自己綻露出一抹溫暖微笑的柳尋衣時,從靈魂至身軀皆情不自禁地劇烈顫抖。
與此同時,與雲劍萍心有靈犀的柳尋衣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霎時間,淚流滿面,仰天大笑。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柳尋衣究竟在笑什麼?眾人只以為他一時難以接受自己的身世,以至精神崩潰而變得瘋癲。
與此同時,另一位與柳尋衣、雲劍萍有著相同回憶的人同樣踽踽涼涼,凄凄惶惶。
心神不寧的秦衛默默地坐在遠處,眼神複雜地望著久別重逢,又哭又笑的「可憐兄妹」,竟也百感交集,垂淚無聲。
「蕭谷主,此事……此事……」
「此事,老夫與謝府主、雲聖主皆可作證!」
望著面面相覷的眾人,騰三石眼神一正,一字一句地說道:「老夫願用湘西騰族列祖列宗的聲譽對天起誓,雲劍萍與柳尋衣確是柔兒與洛盟主私定終身後……生下的一雙兒女。」
「嘶!」
蕭芷柔出身「江湖異教」,在天下人心中信譽不高,眾人對她也許有些質疑。但騰三石不同,江湖地位與武林威望皆首屈一指,再加上湘西騰族的清譽與謝玄、雲追月的從旁輔證,可信度自然毋庸置疑。
畢竟,事關一名女子的清白乃至湘西騰族、絕情谷兩大門派的榮辱,誰也不敢無中生有,信口雌黃。
「全仗死去的江三爺對我心生惻隱,網開一面。當年,他奉凌瀟瀟之命追殺我至襄陽城外,將我逼得走投無路。本欲痛下殺手,卻無意中得知我懷有洛天瑾的骨肉,於是……」
在眾人惶惶不安的期待中,蕭芷柔含淚注視著心情複雜的柳尋衣,不急不緩地將當年發生的一切娓娓道出。
「蕭谷主口中的『江三爺』……可是賢王府七雄之一的『一葦渡江』,江一葦?」
「正是!」
言罷,蕭芷柔眼神一寒,挑釁似的望向羞憤交加的凌瀟瀟,毫不避諱地出言嘲諷:「若非江三爺放過我們母子三人,恐怕凌瀟瀟的陰險狠毒……一輩子也不會被人發現。」
「我陰險?我狠毒?」被一位破壞自己家庭的女人當眾譏諷,千頭萬緒的凌瀟瀟勃然大怒,發瘋似得咆哮斥責,「若不是你這個賤人勾引我夫君,我與瑾哥豈能走到今日這步田地……」
「瀟瀟!」
見凌瀟瀟大失儀態,口不擇言,清風的眼神陡然一變,趕忙出言喝止。
只可惜,凌瀟瀟的態度已被在場所有人盡收眼底,她說的話亦被上萬雙耳朵聽得清清楚楚。
事情鬧到這一步,已無需過多解釋。
天下英雄不是傻子,蕭芷柔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凌瀟瀟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蕭芷柔,你……」
意識到自己失言的凌瀟瀟先是一愣,從而滿眼悲憤地望向波瀾不驚的蕭芷柔,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剛剛是故意激怒我……」
「你天性惡毒,何需旁人激怒?」謝玄冷聲道,「從你勾結趙元謀害府主的那一刻,就應該料到自己會有今天的下場。」
「如果柳……柳尋衣是洛盟主的兒子,洛盟主對他偏愛有加就不奇怪,謝府主千方百計地暗中幫他也不奇怪……」言至於此,秦苦眼珠一轉,別有深意地望向清風,笑裡藏刀地說道,「至於清風盟主……也許早就知道柳尋衣的真正身世。因此,他不惜一切代價召集天下英雄追剿柳尋衣……更是一點也不奇怪。畢竟,柳尋衣不死,他們父女謀害洛盟主的醜事就不可能永遠掩埋,甚至連賢王府雄厚的家業……也要拱手讓人。嘖嘖嘖!真是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真正蒙蔽、利用、戲耍天下英雄的人不是謝府主,而是我們推崇備至的清風盟主。」
「這……」
秦苦的一番冷嘲熱諷,令四周眾人暗吃一驚,從而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與此同時,他們看向清風與凌瀟瀟的眼神也漸漸變得……不太友善。
這一幕,令從始至終與清風同仇敵愾的玄明、殷白眉、鍾離木、唐轅幾人倍感尷尬。
除尷尬之外,他們對清風也有一些怨氣與不滿。
畢竟,清風一直將柳尋衣的身世瞞得死死的,令玄明幾人面對蕭芷柔的「坦白」全無防備,措手不及。與此同時,他們亦產生一種「誤上賊船」,被清風戲耍、利用的惱怒情緒。
因此,他們現在既不想幫清風說「公道話」,也不知如何幫他說「公道話」。常言道「眾怒難犯」。他們生怕一不小心非但不能替清風解圍,反而令自己陷入泥沼。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局勢愈發混亂之際,薛鬍子率馬如風、尹三刀大步流星地朝柳尋衣走去。
「薛幫主,你們幹什麼?」孤月眼神一變,連忙率武當弟子攔下他們的去路。
「幹什麼?當然是放人!」滿臉橫肉的薛鬍子趾高氣揚地望著孤月,扯著嗓子大聲嚷嚷,「尋衣是洛盟主的兒子,也就是我們的『親侄兒』。身為叔伯,豈能眼睜睜地看著侄兒受苦?」
「你們又想幹什麼?」馬如風眼神輕蔑地打量著孤月及一眾武當弟子,冷笑道,「現已證實柳尋衣是洛盟主的親生骨肉,你們不會賊心不死,仍想殺人滅口吧?」
「休要忘記,這場『鋤奸大會』的目的是替洛盟主報仇雪恥,不是讓洛盟主斷子絕孫。」尹三刀語氣不善地出言威脅,「你們若敢殺他兒子,莫說騰族長和蕭谷主不會答應,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洛盟主在九泉之下……更不會放過你們。」
「你們……」
「少他媽廢話,快放人!」
在薛鬍子、馬如風、尹三刀的煽動下,三義幫、絕情谷、河西秦氏、湘西騰族、西律武宗及部分賢王府弟子紛紛高聲起鬨,聲勢愈發浩大,漸漸衍變成陣陣山呼。
「放人!放人!放人!」
一時間,群情激憤,震耳欲聾。
不知何時?慕容白、鄧泉、雷震、嚴順、洪寺紛紛率人上前,直將「勢單力薄」的孤月一眾團團圍住,並將怒不可遏卻又無計可施的他們逼得連連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