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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一章:老謀深算(一)

  五月初三,正午。


  賢王府內,面沉似水的凌瀟瀟一路穿堂過院,火急火燎地趕奔清風的住處。


  沿途無論遇到賢王府、武當的弟子恭敬施禮,或者少林、崑崙、崆峒、唐門的客人熱情寒暄,她統統點頭示意,不予過多理睬。從始至終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在眾人錯愕而驚奇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師姐,你……你怎麼來了?」


  一見凌瀟瀟,守在院中的鄭松仁等十餘名武當弟子無不神情一怔,面露驚詫。


  「我為何不能來?」


  凌瀟瀟目光不善地審視著面面相覷的眾人,狐疑道:「賢王府是自家地盤,何需這麼多人守在門口?難道……你們擔心爹會遇到不測?」


  「師姐不要誤會,賢王府固若金湯,豈能有什麼不測?我們只是……只是奉命行事。」見凌瀟瀟「來者不善」,鄭松仁的心裡不由地感到一陣忐忑,故而匆匆搪塞,「對了!師姐有沒有用過午膳?要不要我派人去廚房……」


  「鄭松仁,你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凌瀟瀟毫不客氣地打斷鄭松仁的關心,「我是來向你要人的!」


  「要人?」鄭松仁的眼神悄然一變,佯裝糊塗地問道,「師姐要什麼人?」


  「我的貼身婢女,歡兒。」凌瀟瀟開門見山,「每日清晨都是歡兒伺候我起床更衣,可今天早上卻遲遲等不到她。歡兒做事一向細心,入府多年從未犯過這種錯誤。我派人尋她一上午,恨不能將府中的犄角旮旯統統搜查一遍,卻仍尋不到她的蹤跡。直至剛才,有人告訴我是你昨天夜裡將她從丫鬟房擄走,自此一夜未歸。鄭松仁,你給我老實交代,究竟對歡兒做過什麼?現在又將她藏在什麼地方?」


  「我……」


  面對凌瀟瀟的咄咄逼問,鄭松仁不禁心生惶恐,臉上變顏變色,支支吾吾半晌卻說不出下文。


  「我什麼我?」凌瀟瀟眉頭一皺? 慍怒道,「是不是你見色起意,欲對歡兒……行不軌之舉?鄭松仁? 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我生平最恨好色之徒!你竟敢在賢王府冒出邪念? 而且將主意打到我的婢女身上,我……」


  「冤枉!天大的冤枉!」此等罪名,直將鄭松仁嚇得臉色一變? 連忙辯解? 「我雖然算不上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卑鄙小人。師姐,我對天發誓? 自己對歡兒絕對沒有一絲歹念。如若不然? 教我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


  「如此說來……你承認自己擄走歡兒?」凌瀟瀟一下揪住鄭松仁的話柄? 不悅道? 「既然你不是見色起意? 又為何擄走她?據我所知,你與歡兒素昧平生,似乎沒有什麼仇怨。」


  「我……我……」


  鄭松仁似有難言之隱,幾次欲言又止,終究一言未發。


  「為什麼吞吞吐吐?」凌瀟瀟舉目環顧? 見房門緊閉? 故而別有深意地小心試探? 「看你們今日的陣勢……此事是不是與爹有關?」


  「師姐恕罪? 我……什麼也不能說……」


  「難道是爹對歡兒……」


  心念及此,凌瀟瀟的臉色驟然一變,再也顧不上含糊其辭的鄭松仁? 徑自推開擋在身前的眾弟子,怒氣沖沖地朝房間走去。


  「好好好!既然你們什麼也不能說,那我去問能說的人……」


  「師姐,掌門剛剛吩咐過,任何人不許進去打擾!」


  「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希望師姐不要為難我們。」


  「不如師姐先回去休息,事後我們一定及時通稟……」


  見凌瀟瀟埋頭硬闖,眾弟子無不面露驚慌。


  清風嚴令,他們不得不恪盡職守。但礙於凌瀟瀟的身份,他們又不敢動粗,故而一窩蜂地圍上前來,七嘴八舌地好言勸阻。


  「統統讓開!」凌瀟瀟一邊推搡眾人,一邊怒聲訓斥,「你們攔我作甚?爹究竟在房裡做什麼?歡兒是不是也在裡面?」


  「師姐,你千萬不能胡思亂想,更不能辱沒掌門的清譽,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


  「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樣,又何必鬼鬼祟祟,遮遮掩掩?」


  由於凌瀟瀟被洛天瑾傷的太深,於是對「男女之事」格外敏感,甚至有些……偏執。


  在她的內心深處,男人無論年紀大小、地位高低,都是薄情寡義、喜新厭舊的「好色之徒」。


  正因如此,當她意識到歡兒的失蹤極有可能與清風有關時,心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見色起意」。再看院中的『嚴陣以待』、眾弟子的『百般阻撓』、鄭松仁的「難以啟齒」,無一不在加深凌瀟瀟的懷疑。


  凌瀟瀟對這種事本就難以容忍,再加上對方是自己最親近、最敬重、最依仗的父親,心裡更是說不出的壓抑憤怒。


  一時間,五味雜陳,怒火攻心,令她的脾氣變得愈發暴躁。


  「再不讓開,休怪我翻臉無情!」凌瀟瀟怒視著左右為難的眾人,一字一句地問道,「要不要我將雁不歸叫來?」


  「師姐,我們……」


  「瀟瀟,難道為父在你心中……真的如此不堪?」


  未等心慌意亂的鄭松仁開口解釋,一道滿含不悅的質問陡然自房間傳出。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面無表情的清風在哭笑不得的孤日、孤月的陪同下,緩緩走出房間。


  「爹?二位師叔?你們這是……」


  一見清風三人,凌瀟瀟先是一愣,緊接著懊悔不已。心中暗暗譴責自己不該以卑鄙齷蹉的念頭懷疑自己的父親。


  「瀟瀟,以你今時今日的身份,在這裡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爹息怒,女兒只是……」面對清風的責備,凌瀟瀟似乎越描越黑,故而言辭反覆,語無倫次,「歡兒是我最喜歡的丫頭,當我得知鄭松仁將她擄走,一時生氣才……」


  「語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她離家出走多日也不見你如此失態。一個使喚丫頭,何至於興師動眾?瀟瀟,分明是你自己心裡有根刺,容不得身邊有任何關於『男歡女愛』的事情發生。」


  「爹教訓的是,女兒……知錯了。」


  「唉!」


  望著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的凌瀟瀟,清風難免心生惻隱,不忍再出言苛責。躊躇片刻,方才眼神一緩,口中發出一道苦澀嘆息:「罷了!進來說話。」


  「是……」


  清風此言一出,眾弟子迅速讓開一條通道,目送神鬱氣悴的凌瀟瀟快步走入房間。


  「你們繼續在院里守著!」


  「遵命。」


  孤日吩咐作罷,又將房門「砰」的一聲死死關上。


  「爹、孤日師叔、孤月師叔,你們這是……」


  「有些事……爹不告訴你,是不希望你擔心。」清風揮手打斷凌瀟瀟的疑惑,不急不緩地說道,「可惜紙里終究包不住火,既然你是賢王府真正的主人,又是這場『鋤奸大會』的主角之一,爹瞞得了你一時,卻瞞不了你一世。」


  「這……」凌瀟瀟一頭霧水,「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什麼事不讓我知道?」


  「小姐,你有沒有察覺賢王府近來……越來越不對勁?」孤月沒來由地反問,「尤其是以謝玄為首的『守舊派』,他們行事是不是越來越蹊蹺?屢次三番忤逆你的意思,是不是越來越明目張胆?遠的不提,就說守衛地牢一事,當初謝玄明明答應由武當弟子全權負責,可後來卻發生許衡、凌青率人硬闖的鬧劇。近日,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愈演愈烈?什麼意思?難道又有人前去鬧事?」


  「不是鬧事,而是打著『有備無患』的旗號,干涉地牢的守衛。」孤日解釋道,「現在,賢王府的地牢有兩撥人共同看守,一撥是武當弟子,另一撥是賢王府弟子。有趣的是,兩撥弟子各行其是,互不通融。當賢王府的人慾進入地牢時,武當弟子會全力阻攔。當武當的人慾進入地牢時,賢王府弟子也會寸步不讓。當有人拿著掌門或者謝玄的手令進入地牢時,兩撥弟子雖然不敢阻擋,但也會一步不離地緊緊跟著。眼下,與其說『共同守衛』,不如說……『彼此監視』。」


  「這……」凌瀟瀟大驚失色,「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爹不告訴你,是不希望你操心勞累。至於謝玄為什麼不告訴你……」


  言至於此,清風的眼中陡然閃過一道駭人精光。沉默半晌,方才篤定心思,開誠布公,「因為謝玄是『內奸』,和你我根本不是一條心!他派人看守地牢確實是『有備無患』,但不是替我們『準備』,而是替柳尋衣『防患』。名為看守,實為……保護。」


  「嘶!」


  清風的直言不諱,令凌瀟瀟心神一顫,思緒陷入一片混亂,久久回不過神來。


  「可是……爹上次說謝玄『精明強幹,老成練達,是中原武林不可多得的輔弼能臣』。並一再叮囑女兒一定要珍惜,斥責我不該疑神疑鬼……」這一刻,凌瀟瀟千頭萬緒,心亂如麻,炮語連珠似的連連追問,「為何今日……又說他是『內奸』?」


  「其實,上次是爹故意抬舉謝玄。一是為你寬心,二是……防止你身邊的『內鬼』將我們的計劃泄露出去。」


  「什麼?」凌瀟瀟眼神驟變,驚駭而愕然,「我身邊的『內鬼』……是什麼意思?爹為什麼……」


  話未說完,凌瀟瀟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一個恐怖的念頭不可抑制地湧入心田。令其面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臉上的肌肉由於情緒震蕩而微微顫抖。


  「難道……難道歡兒她……」


  「唉!」


  一聲嘆息,清風拂袖一揮,一道內勁化作一股疾風,登時將立在房中的一扇屏風高高掀飛。


  屏風后,一位披頭散髮,鼻青臉腫、衣衫凌亂、滿身血污,並被麻繩五花大綁的妙齡少女,赫然呈現在凌瀟瀟得眼中。


  此女,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貼身婢女,歡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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