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旁觀者清(二)
「如此興師動眾,想來清風盟主不僅要替洛盟主報仇,還要借『鋤奸大會』替自己雪恥。」
「這……」
面對金復羽話裡有話的揶揄,鄭松仁不禁面露尷尬,從而訕訕一笑,伺機轉移話題:「此次『鋤奸大會』,武當共發出上百封英雄帖。其中,只有金塢主與玄明大師的帖子由掌門親筆所書,其他的一概由武當弟子代勞。由此足見,金塢主在掌門心中的地位何其重要?」
「哦?」金復羽將英雄帖放於案上,似笑非笑地點點頭,「清風盟主厚愛,令金某受寵若驚。」
「掌門常常在我們面前稱讚金塢主是鳳毛濟美,來者居上的天縱奇才。金劍塢創立至今不過二十餘載,卻能躋身武當、少林、崑崙、峨眉等百年宗門之列,實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欸!」金復羽對鄭松仁的恭維一笑置之,「金某在清風盟主面前永遠是不成氣候的晚輩。金劍塢與武當、少林相比猶如螢火比皓月,更是相去甚遠。」
「金塢主過謙了!」鄭松仁眼珠一轉,小心試探,「此次『鋤奸大會』乃懲惡揚善,匡扶正義的武林盛事,不知……金塢主肯不肯賞光?」
「恕我多嘴,不知清風盟主究竟邀請哪些人參加『鋤奸大會』?」未等金復羽思忖,宋玉已搶先發問。
「中原武林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全部收到掌門的邀請。」
「不對吧?」丁傲眉頭一挑,沉吟道,「據老夫所知,湘西騰族、絕情谷和龍象山似乎沒有收到你們的邀請。難道他們在中原武林『沒頭沒臉』,是無名小卒?休要忘記,湘西騰族的族長騰三石,至今仍是中原武林的副盟主。」
「這……」
被丁傲突然發難,鄭松仁不禁一怔,腦中飛速盤算,口中含糊其辭:「騰族長是武林副盟主不假,可他也是蕭谷主的父親,因此……」
「什麼意思?」冷依依遲疑道,「難道清風盟主不想讓蕭芷柔參加『鋤奸大會』?」
「為什麼?」董宵兒煞有介事地連聲附和,「雖然絕情谷曾是江湖異教,可在武林大會時洛盟主已將其歸入正統,莫非清風盟主不認?」
「這……」面對冷依依、董宵兒的咄咄逼問,鄭松仁難免心慌意亂,言辭變得愈發吞吐,「個中緣由,我也不太清楚。也許……也許是武林大會上洛盟主與蕭谷主的『特殊』關係……惹人猜忌。掌門擔心此事影響洛夫人及其一雙兒女,因此才沒有邀請蕭谷主參加『鋤奸大會』。至於騰族長和雲聖主,由於他們與蕭谷主相交莫逆,因此也沒有被邀請。畢竟,武林大會時洛盟主與蕭谷主、雲聖主三人……鬧得並不愉快。」
「清風盟主不僅僅是叱吒風雲的英雄,更是一位舔犢情深的父親。」沉默良久的金復羽幽幽開口,「他顧念自己的女兒,不希望有人喧賓奪主,也是人之常情。」
「金塢主明鑒!」
「依你所言,此次『鋤奸大會』被邀請的皆是中原武林中人?」
「正是……」
「他撒謊!」
鄭松仁話音未落,青天閣外陡然傳來一道低沉的駁斥。
緊接著,神色匆匆的姬侯、扶隱快步而來。
「拜見塢主!」
「你們回來了。」
望著叩首而拜的二人,金復羽的眼中閃過一道難以名狀的精光。不過,他並未追問姬侯、扶隱刺殺唐阿富的成敗,而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為何說鄭少俠撒謊?」
「回稟塢主,據我們打探的消息,清風……清風盟主的英雄帖不僅僅發給武林各派,更發給大宋朝廷。」
「是嗎?」金復羽朝冷汗直流的鄭松仁投去一道耐人尋味的目光,戲謔道,「清風盟主不愧是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輩,果然『廣結善緣』。」
「誤會!」鄭松仁怛然失色,連忙辯解,「不是掌門邀請朝廷的人參加『鋤奸大會』,而是朝廷主動派人參加。」
「為何?」
「因為柳尋衣與蒙古人暗中勾結,吃裡扒外,害得興元三府糧倉被搶,百姓無糧可食,一個冬天不知活活餓死多少無辜百姓。」鄭松仁煞有介事地答道,「因此,他不僅是武林公敵,更是朝廷欽犯。當朝廷得知我們抓住柳尋衣的消息后,立刻派人前往武當,懇求掌門准許他們參加『鋤奸大會』。朝廷此舉……是為給興元三府的百姓一個交代。掌門顧念天下蒼生,方才勉為其難地答應此事。不過金塢主可以放心,『鋤奸大會』的主角永遠是中原武林。掌門與朝廷有言在先,他們的人前往洛陽城只能從旁觀看,不能出手干涉。如若不然,無需天下英雄出面,掌門自會將他們逐離。」
「這……」
「好了!」金復羽擺手打斷欲言又止的宋玉,雲淡風輕地說道,「既然是清風盟主的安排,我等自當遵奉。勞煩鄭少俠回去告訴清風盟主,五月端午,金某一定前往洛陽城與天下英雄共同『鋤奸』。」
「如此甚好!」見金復羽允諾,鄭松仁難掩欣喜之情,「掌門知曉此事,定然十分欣慰。在下負命在身,不宜過多打擾,恭祝金塢主早日康復,我們洛陽再會。」
「宓兒,替我送鄭少俠下山。」鄭松仁辭行,金復羽並不挽留。
「金塢主保重,在下告辭。」
「鄭少俠一路保重。」
寒暄作罷,心滿意得的鄭松仁朝金復羽再三作揖,而後在艾宓的陪同下離開青天閣。
待鄭松仁消失在視線中,金復羽又將深邃的目光投向憤憤不平的姬侯、扶隱,直盯得他二人渾身不自在。
「塢主……」
「唐阿富死了?」
面對金復羽的開門見山,姬侯、扶隱臉色微變,心喬意怯的二人默默相視一眼,從而怯生生地回答:「沒……沒有……」
「意思是……你們的差事又辦砸了?」金復羽的語氣平淡無奇,非但沒有一絲怒氣,甚至聽不出一絲不滿。
然而,在姬侯、扶隱的耳中,金復羽卻字字如刀,句句似劍,割肉削骨,剜心刺肺。
「是……」
聽到二人斷斷續續的回答,金復羽端起茶杯的手陡然停滯在半空,靜靜地凝視著他們。一股無影無形、無聲無息的威壓不僅令姬侯、扶隱手足無措,心膽俱裂,同時令站在一旁的宋玉、丁傲、冷依依、董宵兒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我想聽聽你們的解釋。」沉默良久,金復羽的聲音再度響起,同樣不喜不悲,同樣溫潤儒雅。
「這段時間,唐阿富一直和柳尋衣他們在一起。」扶隱苦澀道,「我們……找不到單獨下手的機會。」
「凶名赫赫的『日月雙劍』,竟然因為對方人多勢眾而膽怯?」宋玉忍俊不禁,輕蔑之意毫不遮掩,「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們說錯了?」
「我們絕不是因為對方人多而怯戰,而是因為唐阿富身邊不止柳尋衣一位高手,更有……」
「更有什麼?」
「更有『漠北第一快刀』蘇禾。」姬侯坦言作答,「當柳尋衣在潞州客棧被謝玄生擒后,唐阿富和蘇禾星夜趕奔洛陽城,那是我們唯一一次出手的機會。」
「不錯!」扶隱連連點頭,「我們在半路設伏,企圖偷襲唐阿富,結果……」
「結果你們失手了。」金復羽的語氣已有些許不耐,「我很好奇,憑你二人的武功難道打不過蘇禾、唐阿富?」
「說來慚愧,讓我們對付唐阿富不難,可再加上一個蘇禾就……」
「行了!」金復羽興趣缺缺地打斷道,「我交代的三件差事,只有丁傲和董宵兒辦得乾淨利索,成功查出袁孝與少秦王不可告人的秘密。宋玉和冷依依雖然在湘西碰壁,但在回來的途中卻陰差陽錯地發現『上京四府』的秘密,與丁傲他們打探的消息不謀而合,也算將功補過。至於你二人……罷了!一路勞頓,下去歇息吧!」
「塢主!」
金復羽話音未落,姬侯、扶隱已心生惶恐,連忙跪倒在地。
「這是作甚?」金復羽眉頭微皺,「我並未責怪你們……」
「塢主不打不罵,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懲罰。」姬侯急聲道,「雖然我們沒有殺了唐阿富,卻在外邊打探到一些消息。希望對塢主有用,以求將功折罪。」
「比如清風暗通朝廷?」金復羽不可置否地微微一笑,「確實有些用處。」
「不僅如此!」扶隱忙道,「我們還打探到,就在柳尋衣被押回賢王府的第二天,凌瀟瀟先後派出三撥人馬秘密前往潞州。」
「前往潞州?」宋玉若有所思,「如我所料不錯,應該是前往潞州甘家打探柳尋衣被擒的始末。江湖傳言,甘家弟子在大名府發現柳尋衣的行蹤,於是將消息透露給謝玄。」
「看來凌瀟瀟信不過謝玄,哪怕他為賢王府立下大功。」丁傲一臉壞笑,「一個是洛天瑾的女人,一個是洛天瑾的兄弟。我以為洛天瑾死後他二人會無媒苟合,卻不料……各懷鬼胎。」
「凌瀟瀟雖然狡猾,但她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金復羽似乎被姬侯的話勾起興趣,「什麼意思?」
「早在柳尋衣被擒當夜,潞州甘家慘遭滅門,整座甘府……被一場大火燒成灰燼。」
「什麼?」扶隱此言一出,金復羽等人無不眼神一變。
「那……甘家的人呢?」
「與甘府一樣,付之一炬,化為焦土。」姬侯一邊回憶,一邊咂舌,「火海無情,連一具完整的屍骸都找不到,剩下的只有摻雜在廢墟中的一灘灘骨灰。據傳,甘家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嬰孩……無一倖免。」
「誰幹的?」
「坊間傳聞,是柳尋衣的朋友前去尋仇。甘家四鄰當夜依稀聽到一些對話,我們推測是……洵溱所為。因為當夜能夠出現在潞州,對甘家有怨恨,並且有能力將甘家上下趕盡殺絕的人……只有洵溱。」
「是她!」扶隱話音未落,眼神陰鬱的金復羽已沉聲斷言,「此女詭計多端,心狠手辣,而且……慣用縱火焚燒,毀屍滅跡。休要忘記,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也曾被她一把大火燒的片瓦不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