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六章:知人善任(一)
下午,袁府書房外,滿眼焦急的袁霆在院中來回踱步,時而看向緊閉的房門,時而朝院外東張西望。
「霆兒!」
突然,一聲呼喚自院外響起。緊接著,袁孝在兩名弟子的陪同下緩緩步入院中。
「爹,您總算來了!」
一見袁孝,袁霆登時面露欣喜,一個箭步衝到近前,不由分說地拽住袁孝的胳膊,抬腳朝書房走去。
「穩當點兒,急急忙忙成何體統?」
「副宗主和大小姐已等您多時,孩兒豈能不急?」袁霆一邊走一邊解釋,「在爹之前,嚴叔叔和雷叔叔已先後來過,孩兒聽見他們在房中有說有笑,料想他們與副宗主已解開心結,化敵為友。」
「休要亂說!什麼叫『化敵為友』?你嚴叔叔和雷叔叔從未將副宗主當成敵人,之前只是有些誤會而已。」袁孝煞有介事地糾正,從而心念一轉,又道,「你有沒有聽見他們談論什麼?」
「無非是些寒暄叮囑,什麼『萬事小心』、『不可操之過急』云云而而。」袁霆回憶道,「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對了!嚴叔叔和雷叔叔臨走時,皆派人抬回自家的箱子。」
「箱子?」袁孝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停下腳步,「什麼箱子?」
「就是上午擺在中堂的那些箱子。」袁霆答道,「裡面放著賬簿、地契、銀票……」
「全抬走了?」袁孝眼神一變,難以置通道,「副宗主和大小姐一箱沒留?」
「一箱沒留!」袁霆篤定道,「我一直數著,嚴叔叔十三箱,雷叔叔十二箱。」
「這……」
「爹,您先進去,別讓副宗主和大小姐久等。」
「也好!」
「砰、砰砰!」
「進來!」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袁孝將自己的衣衫迅速整理一番,而後昂首挺胸地邁入書房。
袁霆本欲從外邊將房門關上,卻不料柳尋衣的聲音再度響起:「袁霆,你也進來吧!」
「見過副宗主!見過大小姐!」
「袁舵主,我們有言在先,沒有外人的時候不必多禮。」
柳尋衣十分熱情地迎上前來,將拱手作揖的袁孝拉到桌旁落座,同時朝左顧右盼的袁霆輕輕揮手,示意他自便。
「抬上來!」
洵溱一聲令下,阿保魯、蕭陽、蘇忽、荀佈道迅速將堆摞在角落的十五口箱子陸續抬到近前,併當著袁孝父子的面依次掀開。
「副宗主,這是……」
「袁舵主,這些都是袁府的東西。勞煩你仔仔細細點驗一遍,看看有沒有錯漏遺失。」
「這……這是何意?」袁孝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表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模樣。
「袁舵主不要誤會,在下別無他意,只是想完璧歸趙。」柳尋衣雲淡風輕地笑道,「如無異議,稍後袁舵主可以派人將它們抬回去。」
「嘶!」
本以為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卻不料柳尋衣面對金山銀山竟然不為所動。
雖然袁孝在進門前已經知道結果,但當他親身領略柳尋衣的「慷慨」時,仍情難自已地暗吃一驚。
「副宗主這是作甚?」
此刻,面對「朝思暮想」的金銀財寶,袁孝非但沒有表現出絲毫喜悅,甚至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似乎擺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一箱箱金銀珠寶,而是一箱箱破銅爛鐵。
「物歸原主,有何不妥?」
「這……」袁孝緊緊注視著鄭重其事的柳尋衣,又看看面無表情的洵溱,將信將疑道,「副宗主可知,如果將這些東西全部變賣,其價值……足可買下半座瀋州城?」
「那又如何?」柳尋衣眉頭一挑,似乎沒聽懂袁孝的言外之意。
「你真捨得……還給袁某?」
「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你的,我有何捨不得?」面對謹小慎微的袁孝,柳尋衣有些哭笑不得,「袁舵主費心費力、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心血,在下豈敢覬覦?」
「可是……」
「此言差矣!」袁孝話未出口,洵溱突然插話,「這些不是他的心血,而是少秦王的心血。如今,上京四府已劃歸西律武宗,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盡歸西律武宗所有。」
言至於此,洵溱將別有深意的目光投向若有所思的袁孝,幽幽地問道:「敢問袁舵主,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洵溱話裡有話,令袁孝心頭一緊,連忙點頭附和,「這些東西根本不屬於袁某,它們從始至終只屬於少秦王。昔日,袁某隻是代為保管。如今,袁門已併入西律武宗,這些東西……自然歸副宗主掌管,袁某又豈敢覬覦?更何況,袁某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幸虧副宗主寬仁為懷……」
「欸!」柳尋衣頗為不耐地擺擺手,「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既然洵溱和袁舵主都認為這些東西應該由我掌管,那……我將它們分給袁門,作為袁舵主進入中原的本錢,如何?」
「這……」
「若是『還』給袁家,此事不妥。但若『賜』予袁門,倒是合乎情理。」洵溱沉吟道,「身為副宗主,你總不能讓袁門上上下下去中原忍飢挨餓。」
「說的是!說的是!」柳尋衣與洵溱此唱彼和,「袁門弟子千餘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中原勢必花銷甚巨。因此,袁舵主亟需這筆『盤纏』上路。」
「副宗主、大小姐!」
見柳尋衣和洵溱變著花樣地幫自己,袁孝不禁心生感動,驀然起身,朝二人畢恭畢敬地拱手一拜:「你們不計前嫌,對袁某天高地厚之恩。袁家上下無以為報,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袁舵主言重了!」柳尋衣連忙放下茶杯,上前托起袁孝,從而話鋒一轉,「其實,我今天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何事?」
「洵溱已將你們的計劃告訴我,袁、嚴、洪、雷四門分別投奔武當、秦府、騰族、賢王府等待時變,伺機而動。我斟酌再三,認為此計可行,只是……委屈你們暫時隱匿身份,寄人籬下。尤其是袁舵主,前往武當騙取清風的信任絕非易事。清風此人外表忠厚,內心奸險,他連自己的東床快婿都能痛下殺手,更何況外人?因此,武當之行……袁舵主千萬小心謹慎。如遇兇險,寧可臨陣而退,也不要以命相搏。」
「柳大俠不愧是柳大俠,果然宅心仁厚!」望著情真意切的柳尋衣,袁孝發出一道由衷地感慨,「副宗主放心,袁某知道分寸,一定不會打草驚蛇。」
「武林局勢千變萬化,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因此,此次入關……非四位舵主親自上陣不可,其他人的道行遠遠不夠。」提及此事,柳尋衣的語氣甚是無奈,可未等袁孝表明忠心,他又沒來由地補充一句,「但道行不夠不等於不堪大用,上京四府有不少能文善武,足智多謀的年輕人躍躍欲試,希望自己有機會得到歷練,假以時日可以成為像袁舵主這般獨當一面的英雄。」
聞言,聽出一絲蹊蹺的袁孝心裡迅速閃過無數念頭。他一邊暗暗揣度著柳尋衣和洵溱的意圖,一邊故作懵懂地接話:「副宗主所言極是,上京四府確實有不少潛力十足的年輕人。這些年,我和嚴順、洪寺、雷震一直在默默觀察,悉心培養,避免出現青黃不接的局面,更不能因後繼無人而拖少秦王的後腿。」
柳尋衣似笑非笑地應道:「四位舵主高瞻遠矚,在下佩服!只不過東北大局已定,上京四府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再加上你們四位親自坐鎮,恐怕麾下的年輕弟子……找不到太多磨練的機會。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他們的日子亦過的順風順水。」
「這……」袁孝一愣,遲疑道,「副宗主的意思是……」
「雷舵主曾經說過,上京四府一旦入關就再也無法回頭。我明白他的擔憂,卻不同意他的想法。我認為,中原要爭,可東北……也不能棄。」柳尋衣神情一稟,義正言辭道,「因此,找一位有能力的人幫你們守護家業十分重要。四位入關后,東北的局勢必會發生動蕩,這些年被你們壓得抬不起頭的幫派勢力一定會跳出來鬧事。藉機招兵買馬、搶奪地盤、攀交權貴,擠破腦袋爭相上位,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新一代的『上京四府』,主持東北大局。」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副宗主……所慮極是!」似乎被柳尋衣戳中軟肋,袁孝不禁面露惆悵,嘆息道,「我們兄弟在東北披星戴月,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開闢今天的局面。如今,讓我們放棄這裡的一切,舉家南遷重新開始。說句心裡話……袁某確實有些捨不得。」
「正因如此,我才讓你們留下三成人馬。」洵溱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和柳尋衣反覆商量,一致認為你們離開後上京四府不能再各行其是,必須共同進退,如此才有可能保住你們在東北的家業。」
「大小姐明鑒!」
「因此,挑選一位忠心耿耿、能力出眾的人臨危受命,留在東北主持大局才是當務之急。」見袁孝態度鮮明,柳尋衣不再猶豫,一語道破關鍵,「不知袁舵主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這……」袁孝眉頭一皺,欲言又止,「副宗主和大小姐的意思是……」
「直說吧!我有一位人選,敢請袁舵主斟酌。」
「哦?」袁孝在心中暗道一聲「果然」,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佯裝詫異,「不知是何方神聖,竟能入副宗主和大小姐的法眼?」
「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大小姐說的是……」
「令公子,袁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