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章:互有忌憚
「全身而退?」清風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看向雲追月的眼神滿含輕蔑與嘲弄,「老夫沒有聽錯吧?當初在賢王府,老夫答應放過趙元已給足你情面,如今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得寸進尺,變本加厲,要挾我再放柳尋衣一馬?雲追月,你提出此等貪猥無厭的要求,真以為老夫是軟柿子,任你蹬鼻子上臉?更何況,我早已向天下英雄發出『江湖追殺令』,倘若虎頭蛇尾,無疾而終,你以為我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清風盟主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此一時、彼一時……」
「不可能!」面對巧舌如簧的雲追月,清風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懣,大手一揮,厲聲喝斷,「雖然你剛剛的一番高談闊論有幾分道理,但老夫絕非貪生怕死之徒,更非趨炎附勢之輩。去年臘月初七,老夫曾鄭重其事地告誡你。如果你敢出爾反爾,老夫縱使豁出武當派的百年聲譽不要,也定將龍象山踏為平地!雲追月,你最好不要挑戰老夫的底線,否則我定教你追悔莫及。」
清風字字鏗鏘,擲地有聲,眼神堅如磐石,態度不容置疑,儼然已做出最壞打算。
「你在嚇唬我?」雲追月眼神一寒,語氣愈發不善。
「不,我只是提醒你!」清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休要忘記,置洛天瑾於死地的人並非只有老夫,也有你的功勞。」
「嘶!」
清風此言一出,寒意逼人的雲追月登時一怔,悄悄凝聚在掌心的一團勁氣瞬間消散殆盡,眼神由最初的凌厲漸漸變成糾結。
見狀,清風心領神會,嘴角揚起一絲詭譎的微笑,揶揄道:「看你的樣子……八成未將此事告訴騰三石和蕭芷柔,他們一直被你蒙在鼓裡,至今不知洛天瑾的死……與你有莫大牽連。想來倒也不奇怪,騰族長為人耿直,嫉惡如仇,眼裡一向不揉沙子,而蕭芷柔與洛天瑾更是愛恨糾纏……如果讓他們知道去年臘月初七你也曾出現在賢王府……不知還願不願意和你繼續拴在一根繩上?」
被清風一針見血地戳中要害,雲追月的心情漸漸變得複雜而沉重。
正因為雲追月擔心騰三石和蕭芷柔不能接受洛天瑾的真正死因,他才一直緘口不言。尤其是蕭芷柔,洛天瑾死後,雲追月費盡心機,好不容易緩和二人的關係,實在不願因為一個死人而破壞自己來之不易的「幸福」。
「老狐狸,算你狠!」雲追月冷冷地盯著清風,沉聲道,「廢話少說!此事你我各讓一步,如何?」
「各讓一步?」清風眉頭一皺,似懂非懂,「怎麼讓?」
「洛天瑾的事誰也不必再提。從今天開始,我不再要挾你放過柳尋衣,而你……也不要阻撓我們保護他。」雲追月幽幽地說道,「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輸贏各憑本事。當然,我們只在暗中保護,不會大張旗鼓地與你作對,算是給『武林盟主』留幾分情面。你也不要大肆渲染我們和柳尋衣是一丘之貉,更不能將龍象山、絕情谷貶為『武林公敵』。至少……在柳尋衣的生死塵埃落定之前,大家各行其道,互不滋擾。」
清風一邊琢磨雲追月提出的條件,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老夫若不肯答應,你又如何?」
「你不答應,就是不給我們活路。」雲追月雙瞳一凝,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你不讓我們活,我們也不會讓你好過。大不了……同歸於盡。」
感受到雲追月散發出的濃濃殺意,清風不禁心頭一稟。他知道,能將雲追月逼到這步田地,讓他說出「同歸於盡」四個字,足見自己已試探到他的底線。倘若固執己見,只怕真要拼的兩敗俱傷,玉石同焚。
對清風而言,武林泰斗、江湖至尊的地位與榮耀令他根本不屑和雲追月拼的你死我活。
「就算老夫答應你,只憑龍象山和絕情谷……怕是保不住柳尋衣。畢竟,天下英雄浩浩蕩蕩,想殺他的人數不勝數,爾等防不勝防。」
「此一節,你不必費心。如果技不如人,我們輸的心服口服。」
「為了一個小小的柳尋衣,你們竟心甘情願地冒這麼大風險,當真值得?」言至於此,清風的眼中悄然閃過一絲狡黠之色,「你們袒護柳尋衣究竟是為求自保?還是……另有隱情?」
聞言,雲追月的心臟瞬間漏跳一拍,表面上卻處變不驚,雲淡風輕地顧左右而言他:「我們不是甘心冒險,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江湖險惡,人心叵測,有些事我們不能不想,有些人……我們也不可不防。」
「雲聖主應該明白,面對武林和朝廷的天羅地網,柳尋衣喪命只是時間早晚。」清風諱莫如深道,「老夫不是危言聳聽,只是善意提醒。憑你今日提出的條件,短時間內固然太平無事,可一旦柳尋衣身死,你們的下場……也許不會太好。」
「縱使我們安分守己,龜縮一隅,難道能有好下場?」雲追月不答反問,「清風盟主捫心自問,你們父女真能容忍雲某和蕭谷主安然無恙地活在世上?」
雲追月的精明果斷,遠比清風預料的厲害。見他心意已決,不肯上套,清風漸漸放棄「勸降」的念頭,沉吟道:「既然你我互有忌憚,誰也不必虛以委蛇。老夫……可以答應你的條件,只要龍象山和絕情谷不再公然與我作對,我可以不追究你們袒護柳尋衣的罪責,也不會借『武林盟主』之權打壓、排擠龍象山和絕情谷。但你們只能在暗中保護,不能干涉其他人懲惡除奸,更不能報復威脅。比如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度發生。」
「我只能答應你,日後不再平添殺戮。但如果柳尋衣身陷囹圄,我們絕不會作壁上觀,更不會手下留情。」
「今日暫且作罷,日後一旦有其他門派發現你們和柳尋衣有染,老夫身為武林盟主絕不能視若無睹,更不能徇私包庇。到時,我們談好的所有條件……都將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沒問題!」雲追月欣然允諾。
「其實,今天的事老夫仍有一絲不解。」清風權衡再三,終於道出心中困惑,「縱使你們為求自保而袒護柳尋衣,可行刺樞密副使……未免有些過猶不及。蕭芷柔此舉……似乎已超出『保護』的範疇?」
「這……」
見清風對蕭芷柔和柳尋衣的「關係」窮追不捨,雲追月的心裡難免忐忑不安。
畢竟,今日事出突然,蕭芷柔、騰三石、雲追月甚至連清風的出現都是機緣巧合,誰也沒有深思熟慮和萬全準備,所有人都在相機行事,見招拆招。
因此,面對一些猝不及防的追問,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不得不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避免一時失言釀成大禍。
今天,蕭芷柔與柳尋衣的關係好幾次呼之欲出,每一次都是緊要關頭化險為夷。毫不誇張的說,謊言與真相只隔著一層窗戶紙,雲追月只要出現一絲差池,勢必前功盡棄,霧散雲開。
到那時,才是真真正正的無法收場。
此一節,雲追月自是心知肚明,可清風……又真的心中無數嗎?
「既然被清風盟主一語道破,雲某……索性不再欺瞞。」此刻,雲追月心亂如絲,腦中飛速盤算,出言卻慢條斯理,「其實,我們不僅僅想保護柳尋衣,而且……想拉攏他,將其收為己用。」
「拉攏?」清風眉頭一挑,對雲追月的解釋將信將疑,「此子血債累累,眼下已是眾矢之的,收為己用無異於惹禍上身?」
「清風盟主應該對鄙派的規矩略知一二。凡山窮水盡,走投無路者,龍象山一律來之不拒。」雲追月不急不緩地說道,「龍象山上至聖主、四大護法,下至十大無常、龍象百使,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哪一個不是眾矢之的?哪一個不是血債累累?在雲某看來,柳尋衣能文能武,有勇有謀,無疑是一位千載難逢的人才。由於我遠在大理,很多事不能親力親為,因此懇求蕭谷主出山,替我向柳尋衣施恩。欲降其人,先降其心,刺殺樞密副使正是替柳尋衣完成未盡事宜,讓他對我們心懷感激。」
「原來如此!」清風的老眼微微眯起,靜靜審視著自圓其說的雲追月,雖然心中仍有疑慮,卻出人意料地沒有追問,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老夫勸雲聖主一句,永遠不要將柳尋衣招入龍象山。一旦他變成龍象山弟子,騰族長和老夫……都不好向天下英雄交代。」
「明白!」雲追月如釋重負般暗鬆一口氣,「我不會得隴望蜀,讓騰族長和清風盟主為難。」
「如此甚好!」清風神情一緩,輕輕點頭,「那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只是一場誤會,勞煩清風盟主管好武當與賢王府弟子的嘴,不要讓他們到處亂說。至於騰族長和蕭谷主……我自會解釋。」
清風側目遙望針鋒相對的兩撥人馬,而後將別有深意的目光直直地投向胸有成竹的雲追月,沉默良久,方才意味深長地吐出一句:「柳尋衣乃天煞孤星,沾上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你們……好自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