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鳳凰來儀
六個時辰前……
「哥,停車!」
「小妹,怎麼了?」潘雲一邊勒住韁繩,一邊望向從車廂鑽出的潘雨音,眼中布滿好奇之意。
「雨音,性命攸關,不可耍性子!」
「爹、娘,正因為性命攸關,女兒才不能一走了之。」
篤定心思的潘雨音不顧潘文夫婦的勸阻,在潘雲錯愕的目光中,一意孤行地跳下馬車,而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滿面愁容的潘文夫婦一連三叩首,哽咽道:「爹、娘,恕女兒不孝,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走,我必須回臨安找柳大哥。他和賈福的對話我們聽的一清二楚,什麼『一無所有』、『將死之人』,女兒一回想起來就覺的心驚肉跳。柳大哥為救我們才重返臨安,眼下他生死未卜,女兒豈能逃之夭夭?」
「傻丫頭,我們一家平白無故吃上官司,皆因柳尋衣而起。」潘夫人苦口婆心地勸道,「他救我們理所應當,你有何過意不去?更何況,你就算回去又有什麼本事幫他?」
「小妹,娘說的不無道理。」漸漸明白潘雨音意圖的潘雲不禁心生擔憂,連忙勸阻,「你手無縛雞之力,回去只會變成柳大哥的累贅,不如……」
「我不管!」潘雨音倔強道,「哪怕臨安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回去一探究竟。」
「雨音,爹知道你對柳尋衣的心思,但他和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何必對他生死相隨?且不論他現在的處境何其兇險,縱使他能逃過此劫,有朝一日也會遇到一位和他志同道合的女子,到那時……你又該如何自處?」潘文惆悵道,「爹是男人,深知男人對女人的心意。如果柳尋衣對你有一絲情義,爹斷不會棒打鴛鴦,可他對你只有朋友之誼,並無男女之情。」
「你爹說的對!」潘夫人急忙附和,「我的傻女兒,你才貌雙全,知書達理,喜歡你的青年才俊多如牛毛,何苦對一個不解風情的柳尋衣單相思?」
「爹、娘,你們誤會女兒了!」潘雨音義正言辭地打斷潘文夫婦的遊說,「我對柳大哥並無男女之情,只有由衷的感激。一者,他救過我們一家的命,是我們潘家的大恩人。二者,公主曾對我善言託付。爺爺從小教育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我答應過公主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會替她好好照顧柳大哥,就絕不能食言!」
「糊塗!他對我們潘家有恩,你就要以身相許不成?」潘夫人慍怒道,「一個女兒家,豈能如此輕浮?」
「娘!」潘雨音臉頰一紅,語氣略有幾分羞惱,「你們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即使你們今天阻止我,明天我也會想方設法地趕回臨安。」
「你這丫頭……」
「罷了!」望著義無反顧,死不旋踵的潘雨音,潘文發出一道無奈嘆息,轉而向氣極而泣的潘夫人說道,「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夫人,我們由她去吧!」
「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兒家,孤身在外讓為娘的如何放心?」潘夫人在潘文、潘雲的攙扶下走上前來,緊緊抱住羞愧不已的潘雨音,抽泣道,「娘不是阻攔你,也不是責怪你。你的倔性子像極了你爺爺,也知道今日無論如何都留不住你,但娘就是放心不下……你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娘,女兒向您保證,我一定不會隻身犯險,一定會小心謹慎,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去姑姑家與你們重逢。」
潘雨音口中的姑姑,正是潘初八的女兒,潘文的妹妹,潘鳳。
她遠嫁嘉州,夫君賀虎經營一家「龍威鏢局」,雖然算不上財雄勢大,但至少是一方豪強。
此番家道中落,走投無路的潘文決定投奔自己的妹妹、妹夫,去嘉州頤養天年。
「小妹,你不必擔心爹娘,我會好生照料。你千萬照顧好自己,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就馬上回來,我們等你。」
「爹、娘、哥,你們保重,我……走了!」
在一家人依依不捨的悲傷道別中,潘雨音毅然決然地返回臨安。潘文夫婦、潘雲愣愣地站在馬車旁,默默注視著漸行漸遠的潘雨音,眼淚止不住簌簌而落,直至模糊他們的視線。
……
「爹、娘,恕女兒不孝……」
房間內,昏昏沉沉的潘雨音不斷呼喊著潘文夫婦,半醒半睡的恍惚夢境,儘是她與父母兄長分別時的一幕幕傷心畫面。
「娘!」
滿頭大汗的潘雨音猛然驚醒,「騰」的一下坐起身來,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驚魂未定的眼神漸漸湧現出一絲困惑。
「這裡是……」
「你醒了?」
突然,一道女子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緊接著,面色凝重的洵溱在阿保魯的陪同下推門而入。
一見洵溱,潘雨音不禁一愣,腦中飛速回憶自己的經歷。
她與父母兄長分別後,一路朝臨安奔走,直至精疲力竭昏倒在路邊……
心念及此,潘雨音恍然大悟,連忙起身道謝:「多謝洵溱姑娘的救命之恩。」
「潘姑娘為何孤身一人出現在荒郊野外?」洵溱好奇道,「你要去哪兒?」
「臨安!」
「臨安?為什麼?」
「因為柳大哥為救我們一家身陷囹圄,眼下恐有危險……」言至於此,潘雨音忽然靈光一閃,遲疑道,「洵溱姑娘,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巧了!我們也是為你的柳大哥而來。」
「什麼意思?」望著言之鑿鑿的洵溱,潘雨音一臉迷惘。
「你的柳大哥昨夜差點死在臨安城,幸虧我們及時出現。」阿保魯毫不避諱地插話。
「什麼?」潘雨音大驚失色,「怎麼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洵溱沉吟道,「素聞潘姑娘追隨『天下第一神醫』桃花婆婆潛心學醫,不知……成效如何?」
「洵溱姑娘的意思是……」
「柳尋衣負傷已近三個時辰,一直由阿保魯他們輪番用內力替他護住經脈,延續性命。」洵溱直言不諱,「但此法絕非長久之計,柳尋衣傷及心肺,生機一刻比一刻微弱,如果不能得到醫治,只怕……活不過中午。」
「我們找來三四位郎中,可他們面對柳尋衣的傷勢皆束手無策。」
「柳大哥在哪兒?」
聞聽洵溱與阿保魯的解釋,思緒萬千的潘雨音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慌亂,迫不及待地連聲催促:「帶我去見他!」
「你隨我來!」
說話的功夫,洵溱帶著潘雨音來到隔壁房間。
推開房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摻雜著難聞的藥味撲鼻而來,直令猝不及防的潘雨音黛眉微蹙,胃海翻騰。
然而,當她火急火燎地來到床邊,看到面如死灰,滿身血污,胸膛赫然插著一柄利劍的柳尋衣時,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慌慌張張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如紙,口中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道驚呼。
「這……這……」
望著氣若遊絲,生命垂危的柳尋衣,潘雨音感覺自己的心彷彿墜入無盡深淵,雜亂無章的思緒徹底在腦中攪成一團漿糊。霎時間,胸悶難當,喉舌發緊,渾身顫慄,淚如雨下,這種近乎絕望的哀慟與震撼,令其呆若木雞,久久緩不過神來。
「潘姑娘,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如果你不希望柳尋衣一命嗚呼,必須馬上救他!」
「我……」
面對從容不迫的洵溱,早已方寸大亂的潘雨音幡然醒悟,她先看看一動不動的柳尋衣,又看看洵溱和阿保魯,再看看床邊的一盆盆血水和一瓶瓶藥材,心慌意亂的她急的原地跺腳,可又說不出所以然。縱使洵溱和阿保魯有心幫忙,亦無從下手。
「潘姑娘,你在找什麼?」
「葯……藥箱!」
心喬意怯的潘雨音踉踉蹌蹌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而後拿著藥箱跌跌撞撞地跑回來。
「必須……必須先把劍拔出來。」
驚慌失措的潘雨音半跪在鮮血淋漓的床邊,憂心如焚地望著塗滿金瘡葯卻仍血流如注的傷口,顫顫巍巍地說道:「你們幫我一起……」
「你需要我們做什麼?」
「水……清水、金創葯有多少要多少……再找兩個壯漢按著他。」潘雨音快速說道,「拔劍的瞬間會引起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柳大哥極有可能掙扎,但寶劍插在他的胸膛觸及心肺要害,絕不容有一絲一毫的錯位,萬一傷上加傷,縱使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蕭陽、蘇忽、荀佈道!」阿保魯高喝一聲,候在門外的三人迅速闖入房間。
「你們和我一起按住柳尋衣,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他挪動分毫。」
「沒問題!」
說話的功夫,阿保魯四人將柳尋衣的身體牢牢鉗制,潘雨音從藥箱中拽出一大塊棉紗,小心翼翼地將它包裹在劍鋒周圍。
眨眼間,純白如雪的棉紗被殷紅的鮮血層層滲透,令潘雨音的芊芊十指沾滿血污。
「洵溱姑娘,我力氣太小,而且……也不夠冷靜細心。」潘雨音將可憐巴巴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洵溱,哀求道,「你能不能……替柳大哥拔劍?」
「我?」洵溱一愣,眼神變的愈發凝重,「潘姑娘,我雖不精通醫道,卻也略知一二。貿然拔劍兇險極大,不知……你有多少把握?」
「我不知道。」潘雨音淚流滿面,語氣焦急而苦澀,「我只知道如果不拔劍,柳大哥的血遲早流干。」
「你的意思是……死馬當活馬醫?」
面對洵溱的錯愕,潘雨音紅唇緊抿,奮力平復自己忐忑不安的內心,從而重重點頭。
「拔劍,或有一線生機。不拔劍……柳大哥必死無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