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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粥米之恩

  「好!」


  今日,天機閣迎來久違的熱鬧。


  為掩護黎海棠離開,柳尋衣以練功為名前往校場,將監視他的褚茂等人一併引開。


  伴隨著一陣陣拍手喝彩,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過來。眨眼間,已是里三層、外三層將從中舞劍的柳尋衣圍的水泄不通。


  柳尋衣出招行雲流水,劍飛如龍,一片片璀璨奪目的劍花漫天飛舞,直看的眾人眼花繚亂,激動不已。


  對於這些新招募的金刀校尉,昔日只聽說柳尋衣曾是天機閣十大少保之首,武功高深莫測,劍法出神入化,卻鮮有人見過他的真才實學。


  今日,暗懷心事的柳尋衣不過小露兩手,卻足以令這些「新人」瞠目結舌,大開眼界。


  「你們在看什麼?」


  伴隨著一聲質問,蘭綺在幾名婢女的陪同下蠻橫地推開人群,大模大樣地朝校場中間走來。


  「呼!」


  當她迫不及待地推開擋在身前的婢女時,一抹電光銀弧陡然自半空劈落而下,同時降下一道凌厲逼人的劍氣,將她精心梳扮的三千青絲瞬間吹亂。


  「啊!」


  嬌氣柔弱的蘭綺何曾見過這般陣仗?猝不及防的她登時被嚇得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雙眼一閉,口中發出一道滿含驚恐的尖叫,同時將身體下意識地緊緊蜷縮。


  「嗖!」


  柳尋衣也沒料到竟有人如此冒失,敢在自己練劍的時候大搖大擺地衝出來,不禁眼神一變,以迅雷之勢掣肘翻腕,無極劍凌空一顫,幾乎擦著蘭綺的眉心閃掠而過。


  在四周的驚呼中,柳尋衣趕忙收劍入鞘,向蘭綺拱手賠罪:「刀劍無眼,讓姑娘受驚了!」


  然而,直至柳尋衣走到近前,蘭綺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抱頭縮項,面無血色,雙眸緊閉,紅唇輕抿,瘦弱的身軀如篩子般抖動不停,儼然心有餘悸,驚魂未定。


  「蘭綺姑娘,你……沒事吧?」


  「沒……沒事……」


  漸漸回過神的蘭綺,左手緊緊捂著心口,似乎在安撫狂跳不止的心臟,右手顫顫巍巍地朝柳尋衣輕輕擺動,雖然她嘴裡說著「沒事」,可透過其顫抖而嘶啞的聲音,以及掛在眼角的淚痕,不難看出柳尋衣剛剛那一劍,著實將她嚇的不輕。


  今日這場鬧劇,如果換做旁人,以蘭綺在天機閣的做派,必將那人生吞活剝以泄心中之憤。


  然而,今天衝撞她的是柳尋衣,是秦衛三令五申不能得罪的人。


  因此,蘭綺縱使羞憤交加,也只能心裡咒怨,表面上仍要裝作慷慨大度,甚至連一句責備都不敢說。


  「下一次……」蘭綺艱難地吞咽口水,似在努力平復心緒,「柳大人記得去校場練劍,不要在這裡……」


  「夫人,這裡就是校場……」一旁的婢女小聲提醒。


  「哦!這裡是校場……是校場……」


  望著精神恍惚,語無倫次的蘭綺,柳尋衣既尷尬又愧疚。雖說蘭綺冒失衝撞,錯在自己,但她畢竟是一介女流,又被嚇的失魂落魄,饒是柳尋衣無過,心裡也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蘭綺姑娘,你找我……有事?」


  「哦!對對對……」


  柳尋衣一語驚醒夢中人,令蘭綺幡然醒悟,連連點頭:「侯爺找你。」


  一提起秦衛,柳尋衣的心情再度變得陰鬱而複雜:「他在哪兒?」


  「你隨我來。」


  在蘭綺的引路下,心事重重的柳尋衣來到秦衛的書房,亦是趙元曾經的書房。


  推門而入,但見房中擺著一張小桌,秦衛正襟危坐,閉目假寐,似乎正等著柳尋衣到來。


  值得一提的是,秦衛的早膳並不像旁人預料的那般豐盛。桌上既無糕點、亦無蓮羹,甚至連小菜都沒有一碟,只有兩碗黃澄澄的米粥,那種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小米粥。


  如此「寒酸」,莫說與秦衛今日的地位相去甚遠,甚至連臨安一些富足百姓都遠遠不如。


  「侯爺,柳大人來了。」


  蘭綺躡手躡腳地走到秦衛身旁,附耳貼面,糯聲細語,態度極盡溫柔。


  「柳兄,快坐。」


  秦衛的雙眸緩緩睜開,一邊招呼柳尋衣落座,一邊將蘭綺拉入懷中,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全然不顧外人在場。


  望著面紅耳赤的蘭綺,秦衛伸手在她腰間輕輕一掐,登時惹來一陣嬌呼,秦衛卻大笑調侃:「柳尋衣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一起玩大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親人。因此,在他面前我從來不用顧忌什麼,更不用避諱什麼。你想做我的女人,必先問他的意見。」


  秦衛此言聽似戲謔,實則態度十分堅定。至少在柳尋衣和蘭綺聽來,這番話絕非兒戲。


  「秦兄,你與蘭綺姑娘的私事,我豈敢指手畫腳?」見蘭綺一臉委屈,柳尋衣趕忙出言圓場,「蘭綺姑娘不必在意,秦兄只是說笑……」


  「不是說笑!」滿臉笑容的秦衛突然神情一稟,煞有介事地說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豈能因為衣服而枉顧手足?」


  秦衛說的「大義凜然」,絲毫不顧蘭綺的感受。由此也不難看出,在秦衛的內心深處,蘭綺也許只是一個玲瓏精緻的玩物,是天下男人都喜歡的窈窕美女,而非他付諸真情的心上佳人。


  至少在柳尋衣的意識里,心愛的女人是不能用世上任何東西來衡量的。


  「罷了!罷了!」見秦衛越說越離譜,柳尋衣趕忙轉移話題,伸手指向桌上的兩碗米粥,揶揄道,「你一大清早叫我過來,難道只想請我喝粥?」


  「當然!」


  秦衛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並將其中一碗米粥朝柳尋衣推近幾分。


  見狀,蘭綺欲伸手去端另一碗,卻不料秦衛突然眼神一寒,厲聲喝斥:「拿開你的手!」


  只此一言,不僅將蘭綺嚇的身子一顫,羞辱的淚水如斷線的珠串滾落而下,同時令柳尋衣大驚失色,愣愣地望著喜怒無常的秦衛,半晌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知道這是什麼?」秦衛用手掐住蘭綺的后脖頸,慍怒道,「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碰它們?」


  「秦兄,你這是……」


  「柳兄,還記得二十年前……你、我、玉兒在瀘州的興源糧倉……和那些快要餓瘋的窮人搶粥?如今回想起來真是……真是不成體統,哈哈……」


  秦衛的態度一變再變,眼圈突然一紅,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雖然臉上笑容燦爛,但淚水卻已情不自禁地溢滿眼眶。


  被秦衛舊事重提,柳尋衣不禁一怔,追憶往昔,他的表情漸漸變的與秦衛同樣苦澀、同樣感傷、同樣……笑中帶淚。


  「記得!」柳尋衣喃喃自語,笑容分外辛酸,「那麼難忘的一天,怎麼可能不記得……」


  「那天,你在那些人的腳底下鑽來鑽去,被人踩的遍體鱗傷,好不容易從粥桶里『偷出』那麼一點點……我至今記憶猶新,那天你用兩隻手捧著一小窪米粥,那麼一點、就那麼一點……」秦衛一邊回憶著,一邊用兩隻手比劃模仿當年柳尋衣的動作,笑容如初,哽咽依舊,「那麼一點米粥,幾乎都是水,裡面的米粒屈指可數……可就是那麼一丁點,把咱們高興的謝天謝地,又蹦又跳……你說丟人不丟人,哈哈……」


  言至於此,秦衛已忍不住笑出聲來,柳尋衣被人重提囧事,一時間又羞又臊,和秦衛一起哈哈大笑。


  他二人彼此相視,你一言、我一語地重溫兒時舊夢,可笑著笑著……卻哭了。


  「當年,若沒有你手裡那點米粥,我也許就死了……」秦衛的笑容漸漸緩和,眼淚汪汪地注視著拂袖抹淚的柳尋衣。


  「欸!」柳尋衣故作不悅地擺擺手,「你只喝一口而已,潤嗓子都不夠……」


  「就是那一口,讓我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秦衛信誓旦旦地說道,「那一口米粥,是我這輩子嘗過最美味的東西!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貴……它的味道,我至今回憶起來仍甘甜無比,溫暖無比……只可惜,你為搶這一口米粥,弄丟了玉兒……」


  言至於此,秦衛的神情變的黯淡無比,他抬眼望天,拚命抑制著淚水,一字一句地說道:「尋衣,我秦衛一輩子都會記住,我的命……是二十年前在瀘州興源糧倉外,你柳尋衣用自己的妹妹換來的,這件事我不會忘,也忘不了!」


  言盡於此,秦衛不止聲音顫抖,他全身都在顫抖。


  「秦兄,別再說了……」


  「玉兒,一定能找回來。」秦衛揮手在臉上胡亂一抹,從而對天發誓,「就算你找不回來,我也會替你找回來。一年找不回就找十年,十年找不回就找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直找到我死那天,也不會忘記這件事。」


  「秦兄……」


  「這兩碗粥,沒有我的!」秦衛情到深處,痛到極致,以至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一碗是你的,另一碗……是玉兒的。當年你手裡的米粥,只有我喝過一口,你們誰也沒喝……這是我欠你們的,必須還給你們,否則死不瞑目……」


  柳尋衣顫抖的目光死死盯著桌上的米粥,忽覺胸悶難當,喉嚨發緊,頗有一種欲哭無淚,欲笑無聲的悲愴與凄然。


  「秦兄,你今日這番話……令我心痛如絞,愧不敢當……」柳尋衣心亂如麻,神思惆悵,別有深意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是。」


  「何事?」


  「皇上近日終於想起你這位『大宋和親使』勞苦功高,決意對你另行安排,你我兄弟共事的日子……不多了。」秦衛深吸一口氣,令自己的情緒漸漸從大喜大悲中解脫。


  柳尋衣眉心一蹙,狐疑道:「秦兄何出此言?」


  「你自己看吧!」言罷,秦衛從懷中掏出一封請柬放在桌上。


  「這是……」


  「這是榮王爺給你的請柬,邀你明日正午於『景雲館』共度重陽。屆時,還有東、西二府的重要大臣及臨安當地的士紳名流一同赴宴,代表皇上、朝廷與大宋百姓……犒勞你送親有功,並為你接風洗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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