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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三章:舉棋不定(二)

  「侯爺,我們到了!」


  伴隨著屠龍的一聲招呼,馬車緩緩停在樞密院門前。


  「快!」


  車未停穩,秦衛已飛身而出,一個箭步躍上台階,火急火燎地朝緊閉的大門走去。


  然而,未等心急如焚的他叩響大門,街道盡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吱扭吱扭」的馬車聲響。


  秦衛心生疑竇,下意識地轉頭觀望,卻見一輛馬車在數十名甲士的護衛下姍姍而來。


  「這……」


  望著似曾相識的馬車,秦衛不禁一愣,遲疑道:「好像是……錢大人的車駕?」


  言罷,秦衛轉身走下台階,滿眼狐疑地朝馬車迎去。


  「車中可是樞密副使錢大人?」


  行至近前,秦衛高聲質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秦衛,天色未亮,何故來此?」


  伴隨著一道蒼老的問詢,錢大人在白錦的攙扶下緩緩走下馬車。


  「真是大人?」秦衛大驚失色,連忙跪倒在地,「下官見過大人!」


  「起來說話。」


  此時,錢大人似乎十分疲憊,精神萎靡不振,目光渾濁慵懶,聲音有氣無力,步伐踉蹌搖晃。


  「大人,三更半夜您這是……」


  「皇上召見,本官剛剛面聖回來。」錢大人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你突然來此,莫非遇到什麼急事?」


  「大人洞若觀火,小人佩服!」


  秦衛接替白錦攙住錢大人的胳膊,一邊扶著他向樞密院走去,一邊將自己的來意娓娓道出。


  「哦!」


  出人意料的是,錢大人對秦衛的擔憂反應平平,非但沒有半點驚詫,反而表現出一副早有預料的淡定模樣。


  「本官早就說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大人教訓的是。」秦衛羞愧道,「眼下已是迫在眉睫,求大人教我如何應對。」


  聞言,錢大人陡然駐足,一雙精光涌動的眸子上下打量著手足無措的秦衛,似笑非笑地問道:「我且問你,『天機侯』的位子……你還想不想繼續坐下去?」


  「當然想!」秦衛不假思索地回道,「大人為何這麼問?」


  「如果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必須學會趨利避害。」錢大人意味深長地笑道,「生死攸關時,可以不擇手段,犧牲一切。」


  「這……」秦衛心頭一緊,隱約感到一絲不祥。


  「你剛剛說的不錯,仇寒是將死之人,丁丑乳臭未乾,他二人不值一哂。」錢大人繼續道,「但柳尋衣和他們不一樣,你現在的位子……原本是他的。」


  「大人,我……」


  「休說什麼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虛言。」錢大人打斷秦衛的辯解,諱莫如深地問道,「明明擁有一條河,現在卻變成一瓢水,換做是你,你是否願意?」


  「這……」


  「你與柳尋衣的關係形同此喻。」錢大人笑道,「雖然你極力舉薦他做天機閣的副閣主,但副閣主終究屈人之下,而非乾坤獨斷。殊知,柳尋衣本應是天機閣主,而非天機閣主的臂膀。」


  「柳兄不會和我計較這些……」


  「他也許不會,但你呢?」錢大人直言不諱地反問,「如果你與他真是兄弟情深,堅信他不會和你爭奪『天機侯』的寶座,又何必派人晝夜監視他,甚至寸步不離地跟著他?說到底,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對柳尋衣心存提防。」


  被錢大人揭穿自己的私心,秦衛忽覺羞愧難當,一時間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其實,你大可不必覺得羞愧。」錢大人安撫道,「難道你以為柳尋衣對你就是真心實意,毫無戒備?」


  「什麼?」秦衛眼神一變,怛然失色,「此話怎講?」


  「如果他真的相信你,為何故意將仇寒與丁丑的下落告訴你,而非直接將他們帶回天機閣?」錢大人不急不緩地解釋,「這一招分明是投石問路,難道你看不出來?本官敢與你打賭,你縱使現在趕去城隍廟,也一定找不到仇寒和丁丑。相反,你究竟是忠是奸、是善是惡,將伴隨著你對此事的態度與反應,徹底暴露在柳尋衣面前。」


  「這……」


  「如我所料不錯,早在柳尋衣將丁丑、仇寒的消息告訴你之前,他已將二人安置妥當。告訴你,只為引你上鉤。一旦城隍廟遭遇不測,哪怕只是一場意外大火,他也會將一切罪責算在你頭上。」錢大人此言,令秦衛深陷沉思而難以自拔,「你的好兄弟如此居心叵測,虧你三更半夜跑到這裡向我尋求保住他的法子,真是……既可笑又可憐。」


  「不……」秦衛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他為什麼這樣做?如果他想向我興師問罪,大可與我攤牌,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引我上鉤?」


  「你太低估柳尋衣,一個能在洛天瑾身邊潛伏多年而滴水不漏的人,豈會像你想象的那般簡單?他若與你當面對質,結果無非兩種。其一,你防備充分,他單槍匹馬,他死。其二,你準備不足,他出其不意,你死。而後他淪為通緝要犯,被官府繩之以法,明正典刑,他仍要死。無論哪一種,對柳尋衣都是輸,既不能奪回失去的一切,亦不能替趙元報仇雪恥,甚至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柳尋衣何等聰明,又豈會選一條死路?」


  「可是……」秦衛方寸大亂,語無倫次,「可是他沒有別的路可選……」


  「誰說的?」錢大人冷笑道,「本官早就說過,此人有翻江倒海的本事。只靠他自己,或許掀不起什麼風浪,可一旦遇到肯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則可翻天覆地,扭轉乾坤。」


  「這……」秦衛似乎沒聽懂錢大人的意思,故而虛心求教,「他的本事我知道,卻不知『肯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又是誰?」


  「天機閣是東府武閣,能左右天機閣大局的人自然是東府最大的靠山。」


  「大人說的是……賈大人?」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天機閣主是忠於東府的「自己人」,而不是一個與西府裡應外合的『姦細』,難道不是嗎?」


  「嘶!」


  錢大人此言一出,秦衛的臉色登時變的蒼白如紙。


  他當然明白錢大人的言外之意,賈大人心目中的「自己人」,當然是忠於東府的柳尋衣。至於「姦細」,毫無疑問是指自己。


  細細琢磨,賈大人確實比任何人都希望罷黜秦衛,只不過秦衛是皇上敕封的「天機侯」,賈大人縱使心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然而,無可奈何不等於坐以待斃。一旦讓賈大人找到合適的人選、抓住合適的時機,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對秦衛出手,以此鞏固自己在東府的地位。


  眼下,柳尋衣不正是最合適的人選?揭露秦衛與西府的陰謀,不正是最合適的時機?

  柳尋衣也許不忍對秦衛趕盡殺絕,但賈大人心狠手辣,一定不會放虎歸山。


  此一節,令後知後覺的秦衛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膽寒。


  「如果柳尋衣……真和賈大人聯手,我縱使有一萬條命也不夠他們殺的。」秦衛憂心忡忡,喃喃自語,「如此想來,當初在郊外樹林救走仇寒和丁丑的神秘人……會不會是賈大人一手安排的?」


  「非也。」錢大人沉吟道,「一者,賈大人剛剛經歷過罷官風波,東府也剛剛經歷過一場清算,他斷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輕舉妄動,以免雪上加霜。相反,他現在一定規規矩矩,凡事低調,以免再被人揪住把柄。二者,如果是他救下仇寒、丁丑,那他們不會淪落到城隍廟做乞丐,憑賈大人的本事,想隱藏兩個人簡直易如反掌。三者,如果賈大人早有謀划,他不會讓柳尋衣和丁丑在褚茂的眼皮子底下相見,反而會找機會令他們秘密重逢,如此才能掩人耳目,不引起你我的察覺,更容易成事。」


  「如此還好……」秦衛心有餘悸地長出一口氣。


  「你以為賈大人未和柳尋衣聯手就能萬事大吉?」錢大人提醒道,「臨安城不過巴掌大的地方,柳尋衣、丁丑、仇寒都在這裡,雖然他們暫時沒有沆瀣一氣,可一旦讓賈大人嗅到一絲風聲,他必以雷霆之勢出手攪局,幫助……甚至逼迫柳尋衣取你而代之。現在,你應該知道柳尋衣為何只對你投石問路,而非當面對質,因為他想反客為主,將主動權牢牢攥在自己手中。只要他證據確鑿,便可借賈大人之手除掉你,非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而且能奪回他失去的一切。至於你,將徹底淪為柳尋衣上位的墊腳石。」


  「這……」


  直至此刻,秦衛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何其兇險,顫抖不已的目光中充滿急迫與恐懼。


  「大人救我!」


  秦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惶惶不安地連聲哀求:「我今日的一切來之不易,絕不能就此失去,求大人救我!求大人救我!」


  望著魂飛魄散的秦衛,錢大人故作為難模樣,躊躇道:「你是本官一手栽培的後生,牽連到你便是牽連到我,本官豈能見死不救?只不過,本官提出的法子……你未必認同。」


  「大人但說無妨,下官無一不從!」


  「常言道『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只有斬草除根,才能高枕無憂。」望著急不可耐的秦衛,錢大人卻故意賣起關子,「如果你和柳尋衣最後只能活一個,你希望誰死?」


  「我……」錢大人的質問,令秦衛膽戰心驚,神湛骨寒,愣在原地半晌一言不發,唇齒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不知沉默多久,滿心糾結的秦衛終於狠下決心,落淚無聲,字字猙獰:「如果……真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一定是活下來的那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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