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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喋血兄弟

  夜深人靜,疾風驟至,如一陣來勢兇猛的波濤席捲一望無垠的草原,令本就十分涼爽的夜晚變得愈發寒意逼人。


  此時,熊熊燃燒的篝火燒的只剩下一堆泛著火星的灰燼,忽明忽暗,宛若漫天閃耀的星斗。膘肥肉厚的烤全羊也只剩下一副骨架屹立於寒風中,十幾個空空如也的酒罈東倒西歪地散落在涼棚內,狼藉遍布的桌上尚有一些遺落的酒菜及溫涼的肉湯。


  然而,剛剛在此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人,此刻卻不見了蹤影。


  「爺爺,他們已結為安達,剛剛還勾肩搭背,親密無間,為何現在卻水火不容,刀劍相向?」


  瑟瑟寒風中,賽罕牽著巴音的手遠遠地站在草坡上,祖孫二人神情凝重地觀望著草坡下相視而立,刀劍對峙的柳尋衣與蘇禾。


  面對懵懂無知的巴音,賽罕渾濁的老眼不禁微微一顫,意味深長道:「他們親密無間是真,刀劍相向也是真。但刀劍相向,並不等於水火不容。」


  「為什麼?」巴音費解道,「他們不是安達嗎?安達不應該兩肋插刀嗎?為何他們……」


  「你還小,不懂大人的事。」賽罕打斷巴音的追問,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你再長大一些自然能夠明白他們的苦衷。」


  「爺爺,當大人真累。」


  「是啊!爺爺希望你永遠是個不懂事的渾小子,永遠不要長大……」


  草坡下,酒氣熏天,醉眼迷離的柳尋衣與蘇禾相距三丈之遙,凝重而糾結的目光緊緊交織,伴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二人的眼神漸漸由複雜變得純粹,由恍惚變得精明。


  無極劍在左,鋒芒畢露,璀璨奪目,攝人心魄。


  血影刀在右,寒光乍現,冷厲陰森,令人膽寒。


  「好兄弟,草原廣闊,月夜無邊,足夠你我打個天翻地覆,酣暢淋漓。」不知沉默多久,蘇禾的眼中陡然迸射出一道駭人精光,幽幽地說道,「『那達慕』大會人多眼雜,你我兄弟難免心有掛礙。不如趁夜深人靜,大醉之時,你我拋開一切煩憂,放開手腳,痛痛快快地打一場。結果……愚兄自會稟明王爺和汪總帥,是贏是輸,聽天由命。」


  「說的好!」柳尋衣仰天大笑,盡顯萬丈豪情,「若無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醉,又豈有一場悍然不顧的大戰?烈酒敬兄弟,刀劍敬英雄!其實,小弟的無極劍早已望穿秋水,巴不得親自領教一下『漠北第一快刀』的高招。」


  「好一個烈酒敬兄弟,刀劍敬英雄!」蘇禾神情一稟,言之鑿鑿,「你我既是兄弟,亦是英雄,蘇某又何嘗不盼望能與如日中天的柳尋衣一較高下?」


  「大哥不必對我留情,因為小弟……一定會全力以赴。」


  「當然!唯有全力以赴,才是對彼此最大的尊重。」


  言罷,柳尋衣與蘇禾默默相視,臉上不約而同地綻露出一抹滿含戰意的嗜血笑容。


  「噌!」


  「呼!」


  未等彼此的笑容完全綻放,柳尋衣與蘇禾彷彿心有靈犀,幾乎同時出手,伴隨著兩道肉眼難辨的殘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夜空,二人於一剎那將三丈之遙縮至咫尺之間。


  「鏗鏗鏗!」


  刀劍相撞,聲如炸雷,響徹在賽罕、巴音的耳中,可他們的瞳孔內仍殘留著柳尋衣和蘇禾尚未消散的身影。


  「好快!」賽罕發出一道由衷的感慨,「真想不到漢人之中竟有如此高手,難怪被蘇禾視為相見恨晚的兄弟,果然非同凡響。」


  瞬息之間,血影刀迅如猛虎,無極劍快似蛟龍,伴隨著柳尋衣與蘇禾延綿不絕的奇招頻頻施展,刀來劍往宛若龍爭虎鬥,於天地之間風馳電掣,糾纏不休。


  「快!再快一點!」


  蘇禾被柳尋衣狂風暴雨般的猛攻激出無盡戰意,出刀越來越猛,力道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角度越來越刁鑽。與此同時,他仍感覺不過癮,口中不斷催促,生生逼著柳尋衣一次又一次提升自己的攻勢。


  刀劍相撞,迸發出一道道閃電火星,響起一陣陣雷霆金鳴,直將遠處的賽罕、巴音震得頭暈目眩,耳朵發麻。


  論骨骼經脈的千錘百鍊,二人不相上下。論搏殺經驗,他們亦在伯仲之間。但內力的差距與造詣的深淺,卻實實在在地造成難以逾越的巨大鴻溝。


  若非柳尋衣在月牙泉畔突破「相思斷魂劍」的大成之境,武功一夜之間突飛猛進。今夜的他根本不是蘇禾的對手,甚至連一成勝算都不敢妄言。


  畢竟,龍象榜第二位與第五位的天壤之差,又豈是輕而易舉可以跨越?

  然而,今夜的柳尋衣與蘇禾已鏖戰一百五十合仍平分秋色,不分上下。除其武功精進之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的心中秉持著一股強大的信念,一股「只能勝,不能敗」的頑強信心。


  這股信念猶如一根鋼釘深深扎進柳尋衣的心底,令他在這場比武中發揮出遠超自身的戰力,攻防交替間施展出的招式,大都是他以往交手中極少施展的險招。


  所謂險招,即劍走偏鋒,出奇制勝。拿捏得當,自然可以發揮出人意料的功力,但若稍有差池,引來的災禍也必將數倍於其他招式。


  柳尋衣並非求勝心切,只因他平日里信手拈來的那些打法,在蘇禾近乎滴水不漏,毫無破綻的血影刀下討不到絲毫便宜,唯有兵行險著,方有一絲勝算。


  戰局愈髮膠著,他們向彼此施展出的功力,由最初的三五成相互試探,漸漸提升至七八成互有攻守,再到毫無保留的十成功力,彼此幾乎形成針尖對麥芒的對攻之勢。


  二人默契十足,相繼放棄被動的防守,甚至連對致命殺招的閃避也變成一種浪費,遠不如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正面抗衡來的切實痛快。


  不知不覺間,這片草原的上空已被遮天蔽月的刀光劍影層層覆蓋,徐徐而至的寒風在一道道罡猛浩瀚的刀風劍氣衝擊下,衍變成錯綜複雜,四散而射的勁氣亂流,將一片又一片草原連根拔起,令青草黃泥騰空飛揚,飄蕩於天地之間,散落於方圓數里之境。


  蘇禾出手如龍盤虎踞,一招一式皆是虎嘯龍吟,雷霆萬鈞。


  柳尋衣揮劍似金戈鐵馬,一收一放皆是萬馬齊喑,排山倒海。


  原本岌岌可危的簡陋涼棚,哪裡能經受住這般肆虐,在柳尋衣和蘇禾刀來劍往的餘威下,可憐的涼棚毫無意外的分崩離析,四散炸裂。


  賽罕早早看出形勢不妙,迅速拽著如痴如醉的巴音一退再退,而他們原本觀戰的草坡,亦在柳尋衣和蘇禾戰至二百餘合時,被刀風劍氣洞穿的千瘡百孔,夷為平地。


  「柳兄弟,你的武功……遠比我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激戰正酣,蘇禾忍不住開口驚嘆,「究竟是愚兄昔日眼拙,還是你的武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大哥休要取笑,你的攻勢愈發凌厲,儼然尚有餘力。而小弟早已是黔驢技窮,即將轉盛為衰,油盡燈枯。」


  此刻,柳尋衣與蘇禾互有損傷。


  蘇禾的衣袍被柳尋衣的無極劍撕扯的襤褸不堪,胸前一道兩尺長的傷口汩汩冒血,將其半身衣袍浸染的艷紅無比。左腿中劍險些割斷他的腳筋,右腿中劍險些挖掉他的髕骨,萬幸有驚無險,並不致命。


  相比之下,柳尋衣的傷勢則要狼狽許多。全身上下被蘇禾的血影刀留下大大小小十幾道血口子,幾乎將他整個人染成血葫蘆。


  這些傷口深則入骨,淺則破皮,皆是柳尋衣接二連三的兵行險著,一不小心付出的血淋淋的代價。


  其中,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一處傷口,在他的左膀鎖骨偏上的位置,距脖頸要害不足一寸。一道深可見骨,皮肉外翻的半尺刀口令人膽戰心驚,不忍直視。


  至此,二人已激戰三百餘合,柳尋衣漸落下風,持續的全神貫注與電光火石間的攻防交替,令其內力及體力皆逼近山窮水盡的地步。


  反觀蘇禾,雖然同樣是氣喘吁吁,血汗如雨,但透過他不斷變幻的招式及一浪高過一浪的猛攻,儼然兵鋒正盛,精力猶存。


  「痛快!痛快!愚兄已有許久未像今夜這般痛快!」血影刀在蘇禾的手中揮舞出無數殘影,令人眼花繚亂,攻勢亦變的愈發瘋狂,「上一次這般痛快,還是在河西秦府與『跛刀客』秦天九的那一戰。不過與他相比,你的武功儼然更勝一籌。」


  得到蘇禾的讚揚,柳尋衣卻絲毫高興不起來。他知道,蘇禾能以高屋建瓴之勢評價自己與秦天九的優劣,恰恰說明他的武功遠在二人之上。


  「我承認自己不是大哥的對手,但今夜一戰……我絕不能輸!」


  面對蘇禾的咄咄相逼,柳尋衣的招法已初現亂象。


  然而,在他的意志瀕臨崩潰之際,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丞相、趙元、趙禥、秦衛、仇寒、丁丑等一眾遠在臨安,靜候漠北佳音的同僚故人,又回憶起雲牙鎮慘死的兵丁護衛及因此遭受滅頂之災的無辜百姓。


  最後,柳尋衣的腦海漸漸定格在令其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趙馨身上。


  當他看到趙馨臉上溫柔婉約的笑容漸漸消失,緊接著忽烈的身影由遠及近,並將驚恐萬分,可憐無助的趙馨強行攬入懷中時,柳尋衣的心頭陡然一沉,精神為之一振,原本空虛匱乏的身體瞬間被無盡的怒氣與滔天的殺機生生塞滿。


  本已章法大亂的無極劍彷彿注入靈魂一般,驟然逼退呼嘯而來的血影刀。


  朝天一指,劍鋒一顫,發出一道驚天動地的如雷劍鳴。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將徹骨寒意與惱羞妒火化作一道衝天劍氣,直射九霄。於夜幕蒼穹盪出一道道勁氣漣漪,撥雲散霧,轉風逆水,瞬間令天地煥然一新。


  霎時間,在賽罕、巴音嘆為觀止的驚呼中,在蘇禾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幾乎敗局已定的柳尋衣竟重燃戰火,反守為攻,再一次突破自身的桎梏,以風捲殘雲之勢迅速擺脫防不勝防的劣勢,直將蘇禾打的應接不暇,措手不及。


  面對判若兩人的柳尋衣,蘇禾不禁大驚失色,一時猶豫竟引來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高手過招,本就兇險無比。尤其是在雙方精疲力竭的決勝時刻,更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蘇禾在一瞬間的恍惚被柳尋衣見縫插針,窮追不捨,甚至……隱約綻露出一絲兵敗如山倒的頹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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