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以屈求伸(五)
「太好了,是柳大哥!」
一見柳尋衣出手,黎海棠不禁發出一道興奮的呼喊。
與此同時,由於馮天霸與呼蘭實力懸殊而興趣缺缺,無心觀戰的忽烈、汪德臣等人,不約而同地精神一震,下意識地將身體坐直幾分。
「公主不必擔憂,只要柳大哥出手,一定沒問題!」潘雨音似乎看出趙馨的緊張,輕輕握住她冰涼如玉的手。
「得饒人處且饒人。馮天霸已輸,閣下與他無冤無仇,又何必不依不饒,非要置人於死地?」柳尋衣一邊將痛的齜牙咧嘴的馮天霸攙扶起來,一邊醉意慵懶地對呼蘭抱怨,「更何況,馮天霸有傷在身,你打贏他也是勝之不武。」
「打他勝之不武?」呼蘭用手捂著鮮血直流的腦袋,咬牙切齒地挑釁道,「那打你呢?」
「打我……」柳尋衣打了一個酒嗝,斷斷續續道,「打我好些。」
「剛剛那人看著還算魁梧,卻是虛有其表,不堪一擊。現在這人……小白臉似的,比剛剛那人還差勁。」場邊,嘎魯煞有介事地評價道,「我猜他連呼蘭大哥的一拳都承受不住。」
「你懂個屁?」另一名漢子出言反駁,「就憑他剛剛一腳踹飛呼蘭,足以證明此人絕非庸手。」
「那是偷襲,算不得真本事……」
「閉上你們的臭嘴,不要讓呼蘭分心!」特木倫一聲訓斥,登時令竊竊私語的嘎魯幾人安靜下來。
「莫非柳大人也有興緻下場切磋?」忽烈明知故問,言辭耐人尋味,「若真如此,本王求之不得。」
汪德臣陰陽怪氣地提醒道:「呼蘭,這位柳大人不比剛剛那位馮統領,他可是中原大名鼎鼎的高手,甚至連中原的武林盟主……都栽在他手裡。」
「什麼高手,一個弱不禁風的醉鬼罷了!」呼蘭將血跡胡亂抹在臉上,看向柳尋衣的眼神滿含輕蔑之意。
面對忽烈和汪德臣的一唱一和,柳尋衣不禁眉頭一皺,斟酌片刻,計上心頭。
「王爺,一條羊腿……似乎不值得這麼多人搶?」
「它不僅僅是一條羊腿,更代表著本王對勇士的尊重。」忽烈義正言辭道,「在我們草原,只有強者才能贏得尊重,才配享有禮遇。柳大人若能打敗呼蘭,贏得羊腿的同時也將贏得本王及草原的尊重。」
「恕我直言,我不想要羊腿,也不想要你們的尊重……」不知柳尋衣是不是仍對忽烈『輕薄』趙馨耿耿於懷,故而言辭遠不如之前那般恭敬,態度甚至有些張揚,「王爺不喜歡漢人的謙遜,我索性學你們蒙古人那般……直言不諱,如何?」
「好啊!」忽烈眼神一動,饒有興緻地問道,「你不要羊腿,那想要什麼?」
聞言,柳尋衣的眼中猛然閃過一道駭人精光。沉默片刻,方才一字一句地幽幽作答:「我想用這條羊腿,換大宋一府之地,不知王爺……敢不敢答應?」
「嘶!」
柳尋衣此言一出,全場一片嘩然。
蒙古眾人看向柳尋衣的眼神無不充斥著震驚與羞惱。反觀幾名漢人,眉宇間卻縈繞著一抹說不出是驚喜還是敬佩的複雜神色。
「柳尋衣,你在說什麼笑話?」沉寂許久,汪德臣率先打破沉默,「僅僅是一場助興切磋,你有什麼資格和王爺討價還價?再者,什麼樣的羊腿能抵上一府之地?」
柳尋衣笑道:「羊腿當然不值,但王爺和草原賜予的『尊重』……不知又能否抵上一府之地?」
「這……」
明知柳尋衣有投機取巧之嫌,但他將忽烈和草原搬出來,眾人卻無從反駁。
畢竟,他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卻不能不在乎忽烈的顏面。
「哈哈……」
當眾人心有憤懣卻啞口無言之際,忽烈突然放聲大笑,同時揮手打斷汪德臣的爭執。
「王爺笑什麼?」柳尋衣眉頭一挑,故作懵懂,「笑在下異想天開?還是……不相信呼蘭能打贏我?」
柳尋衣的含沙射影令呼蘭的臉色變的愈發陰沉,向忽烈拱手請命:「王爺,我發誓一定拆散他的骨頭……」
「住口!」
呼蘭話音未落,汪德臣的眼神驟然一寒,厲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讓王爺用一府之地押你贏?」
「難道汪總帥不相信我……」
「與相信無關,這場切磋與大宋割地分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汪德臣沉聲道,「這是柳尋衣的激將法,難道你看不出來?」
「這……」
「柳尋衣,難道你不認為用這樣的方式決定軍國大事……未免有些兒戲?」忽烈的笑容漸漸收斂,一雙精光涌動的眸子彷彿要洞穿柳尋衣的內心。
「呼蘭是草原的勇士,王爺對他寄予厚望,談何兒戲?」柳尋衣從容應答,「更何況,我提出這樣的方式並非無本萬利。如果呼蘭真有本事打贏我,在下立刻遵從王爺的意思,十萬石稻米外加一府之地,絕不還價。」
「哦?」忽烈眉頭一挑,似乎對柳尋衣的提議頗感興趣,「你願簽下割讓契書?」
「當然!如果我技不如人,即刻寫下割讓契書。千古罵名,我甘願一人背負。」柳尋衣言之鑿鑿,字字鏗鏘。
「看來……你對這場比武信心十足。但汪總帥剛剛所言不無道理,本王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
忽烈若有似無地輕輕點頭,本欲出言拒絕,餘光卻一不小心瞥到坐在一旁的趙馨,尤其看見她心神不寧,手足失措的忐忑模樣,到嘴邊的話不禁戛然而止,眼神漸漸變的糾結起來。
「愛妃,你……是否希望本王答應柳尋衣的提議?」
忽烈的態度和語氣極盡溫柔,似乎擔心自己過於威嚴,嚇壞弱不勝衣的趙馨。
「我……我……」
趙馨明明有脫口而出的衝動,可當她看到忽烈、汪德臣凝重的眼神,以及殺氣騰騰,對柳尋衣蠢蠢欲動的呼蘭時,卻又遲遲張不開口。
見此一幕,忽烈的眼中悄然閃過一抹瞭然之色,失落道:「愛妃不肯明言,並非認同本王的決定,而是……擔心呼蘭傷到柳尋衣的性命,對不對?」
「王爺,我……」
「愛妃不必多言,本王不會怪你。」忽烈擺手打斷趙馨的解釋,轉而將遲疑的目光投向汪德臣,話裡有話地問道,「呼蘭是你極力舉薦的人才,又是汪古部的第一高手,不知……他的身手究竟如何?又能否承擔本王的重託?」
「這……」
汪德臣一愣,他知道忽烈真正想問的是「呼蘭的身手比柳尋衣如何」。然而,汪德臣也沒見過柳尋衣出手,因此不敢胡亂猜測,只能無奈搖頭。
「蘇禾!」
思忖片刻,忽烈陡然將凌厲的目光投向心亂如麻的蘇禾,別有深意道:「你來說說!」
忽烈此言,令蘇禾如遭當頭一棒,登時臉色一變,呆若木雞。
此刻,除忽烈、汪德臣等一眾蒙古人外,趙馨、柳尋衣等漢人亦將期待而緊迫的目光投向蘇禾。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所有人都明白忽烈之所以有此一問,足以表明他已有答應柳尋衣提議的心思,只不過在摸清柳尋衣與呼蘭究竟孰強孰弱之前,尚未做出最終的結論。
然而,忽烈的最終抉擇,全仗蘇禾如何作答。
因此,蘇禾在一瞬間淪為全場矚目的焦點,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眾目睽睽,千呼萬喚,思緒萬千的蘇禾終於打破沉寂,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先用極盡複雜的目光看了一眼柳尋衣,轉而朝忽烈拱手一拜,顧左右而言他:「回稟王爺,蘇某未和呼蘭交過手,因此對於他的武功……不便妄加揣測。」
「那你說說柳尋衣。」汪德臣不耐道,「柳尋衣的武功究竟如何?」
「這……」蘇禾一怔,吞吞吐吐,「柳大人的武功……十分高強……」
「十分高強?」汪德臣似乎不滿意蘇禾的回答,慍怒道,「本帥認為呼蘭的身手也很高強,這算什麼回答?」
「蘇禾,你不妨以自己為尺,向本王和汪總帥解釋一下什麼叫『十分高強』?」忽烈面無表情,不怒自威,「他的武功……比你如何?」
「這……」
終於被問到最關鍵的一句,蘇禾的心猶如被一塊千鈞巨石死死壓住,憋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此時,柳尋衣看向蘇禾的眼神幾乎可以用「哀求」來形容,雙腿下意識地朝他走近兩步,真恨不能立刻衝到蘇禾身邊,求他千萬不要在忽烈面前抬舉自己。
然而,事已至此,再多幻想也只是奢望。
在忽烈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非但柳尋衣沒有慫恿蘇禾替他遮掩的機會,甚至連蘇禾自己……也沒有含糊其辭的魄力。
一瞬間的目光交織,柳尋衣從蘇禾的眼中看到迷茫、惆悵、糾結、慚愧……
一道道複雜而隱晦的目光,猶如萬箭穿心令柳尋衣心驚膽落,魂飛魄散。這一刻,他回看蘇禾的眼神只包含一種感情。
失落,濃濃的失落……
縱使理解蘇禾的苦衷,縱使內心有萬千不甘,縱使他仍抱著一絲明知不可能卻仍揮之不散的飄渺希望,但柳尋衣最不情願聽到的答案仍如約而至,且響徹心扉。
「回稟王爺,蘇某雖未與柳大人真刀真槍地較量過,但憑他在中原的赫赫戰績以及我對他的認識,柳大人的武功比起蘇某……怕是不遑多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