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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斫輪老手(二)

  一切來得太突然,令趙馨猝不及防。


  她不知道忽烈是從什麼地方得知自己和柳尋衣的事?更不清楚忽烈對他們的事知道多少?至於忽烈對此事能否容忍?又能容忍到何等地步?乃至他連夜前來,究竟是「打探消息」還是「興師問罪」?一切的一切,趙馨全然無知,更是毫無頭緒。


  因此,面對忽烈看似平靜實則暗藏兇險的一連三問,趙馨既不知該如何作答,亦不敢貿然作答。


  望著面色蒼白,眼神顫抖的趙馨,忽烈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大手死死攥住,壓抑而緊迫。這一刻,他既渴望得到趙馨的回答,又懼怕趙馨的回答,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出的糾結。


  「為何一言不發?」沉寂片刻,忽烈率先打破沉默,「是不想說,還是不敢說?」


  「我……」趙馨擔心自己言出有失,故而在心中反覆斟酌,吞吞吐吐道,「我不太明白王爺的意思……」


  聞言,忽烈的臉上難以掩飾地湧出一絲失落之意,心有不甘地說道:「本王已經知道你和柳尋衣的關係,但我並沒有雷霆大怒,更沒有下令拿人。並非本王不相信我聽到的消息,而是我……更想聽到你的解釋。」


  「我……」


  「如果你一再敷衍,則是逼本王承認你與他有私情,甚至逼本王……對你們趕盡殺絕,以泄心中之憤。」忽烈的語氣平淡如水,不參雜一絲感情,「你是大宋的公主,應該很清楚皇族的顏面對於一個國家究竟意味著什麼?一旦此事坐實,縱使本王不殺你們,大汗和其他族人也不會善罷甘休。到時,為此付出慘痛代價的……可遠遠不止你們二人。」


  不知是不是被忽烈的威脅激出怒氣,原本唯唯諾諾的趙馨突然神情一稟,一雙滿含輕蔑的眼眸毫不避諱地與忽烈審視的目光針鋒相對,憤憤不平地反問道:「難道沒有這件事,大宋就不必付出慘痛的代價嗎?你口口聲聲與我坦誠相待,貌似誠意十足,可實際上卻是虛情假意,暗藏禍心。」


  「這……」見趙馨突然翻臉,忽烈不禁一愣,錯愕道,「這話從何說起?莫不是倒打一耙?」


  「從何說起?」趙馨鄙夷道,「就從你假借雲牙鎮之事,意圖侵佔我大宋三府之地的事開始說起。」


  「你說什麼?」


  「我本以為宋蒙和親意味著兩國修睦,但現在看來……你們根本不是誠心議和,從始至終只是一場鬧劇罷了。」趙馨強忍著內心對忽烈的忌憚,振振有詞,「也許連鬧劇都不如,而是你們精心設計的一場陰謀。所謂『和親』,無非是趁機向大宋詐斂錢糧,以解你們西征大軍糧草不濟、軍餉虧空的困局。你覬覦大宋三府之地,卻美其名曰替雲牙鎮死去的軍士報仇,實則是想在興元三府橫徵暴斂,以充軍備。說到底,你們從未放棄過舉兵南犯的計劃,眼下只是戰局不利,兵馬錢糧一時間難以周轉罷了。呵,我們真是愚蠢,倒也應了那句俗語,『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甚至還在幫人家數錢』。」


  「這……」被趙馨一語道破天機,忽烈暗吃一驚,但表面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反而故作懵懂,「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話一出口,忽烈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從而恍然大悟,不悅道:「是潘雨音告訴你的?或者說……是柳尋衣讓潘雨音告訴你的?」


  「是又如何?」


  「本王說過,軍國大計是男人的事,女人不必過問……」


  「不必過問?還是不敢讓我過問?」


  被趙馨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忽烈難免有些顏面無光,慍怒道:「千軍萬馬本王也渾然無懼,更何況你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本王有何不敢?」


  「我雖手無縛雞之力,卻是離你最近的人。」趙馨嗔怒道,「如果我想殺你,你這輩子都休想睡的踏實。」


  「你敢威脅本王?」忽烈的眼中寒光閃爍,語氣變得愈發冷厲。


  「大宋受你們的威脅還少嗎?」趙馨大義凜然,寸步不讓,「我知道蒙古兵強馬壯,可大宋雖弱但傲骨猶存,想讓我們不戰而降,萬萬不可能。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也不必再故作仁慈,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言罷,趙馨將眼睛一閉,儼然一副視死如歸的堅定模樣。


  望著性情倔強,寧死不屈的趙馨,忽烈緊緊握拳的雙手竟然緩緩鬆開,陰雲密布的臉上更是神情一換,怒意與殺氣轉眼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別有深意的讚歎與欣慰。


  「好!好好!」忽烈放聲大笑,豪氣衝天,「不愧是本王認準的女人,丹心碧血,傲骨欺霜,果然與眾不同。本王現在越來越喜歡你,不僅僅喜歡你的秀外慧中,更喜歡你的率真性情。想來,世上也只有你這般敢怒敢言,不畏生死的女子配做本王的女人。未來能與我忽烈縱橫四海,雄霸天下的人,非你趙馨不可!」


  「你……」忽烈的讚揚,令一心赴死的趙馨大感意外,一時間心中又驚又疑,又氣又惱,「你這是什麼意思?留著我的命……難道不怕我日後殺了你?」


  「如果你認定本王是你此生唯一的男人,又豈會捨得殺我?」忽烈滿不在乎地大手一揮,而後話鋒一轉,又道,「你固然冰雪聰明,卻難免意氣用事,此一節……日後仍需慢慢磨練。」


  「什麼意思?」趙馨一怔,儼然沒聽懂忽烈的弦外之音。


  「你和柳尋衣對本王的揣測,根本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忽烈正色道,「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們未曾見過蒙古的西征大軍,何以斷言戰事不利,糧草不濟?你們未曾看見我率兵南下,又何以斷言本王有南犯大宋的意圖?難道只因為本王向柳尋衣討要三府之地?如此妄下定論,會不會太過武斷?」


  「這……」


  「如果本王也像你們這般武斷,得知你與柳尋衣的陳年舊事後,早就下令將你們千刀萬剮,又何必站在這裡聽你奚落?」忽烈不急不緩地說道,「既然柳尋衣將割讓三府的事告訴你,想必也應該告訴你大汗為何對你們避而不見。雲牙鎮風波,是我蒙古百年不遇的奇恥大辱,大汗對此耿耿於懷,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後果不堪設想。本王提出接管興元三府,看似趁人之危,實則是為延續兩國修睦。殊知,一旦大汗忍無可忍,一聲令下揮師南犯,到時就連本王也休想阻攔。就算不開戰,大汗為報仇雪恥,也必將雲牙鎮方圓二百里的百姓屠戮殆盡,以此祭奠八百軍士的在天英靈,難道……這是你們想看到的結局?」


  「這……」忽烈的一席話令趙馨心生躊躇,對軍國大事知之甚少的她,此時已徹底混淆,根本分不清究竟誰對誰錯,「你說的……都是真的?」


  「如果你因為三府的事而誤會本王是狡詐小人,那才是天下第一大冤案。」忽烈並未直言作答,而是用一句模稜兩可的戲謔打消趙馨對他的懷疑。


  望著將信將疑,猶豫不定的趙馨,忽烈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鄭重其事地問道:「愛妃,本王對你有問必答,未有一絲隱瞞,現在……你能否回答本王的三個問題?」


  忽烈此言,將趙馨混亂不堪的思緒攪得愈發混沌,愣愣地望著正色庄容的忽烈,斷斷續續道:「如果我如實作答,你……會不會為難柳尋衣?」


  「你如實作答,我未必為難他。可你推託不言,柳尋衣必死無疑。」


  趙馨面露悲色,緩緩點頭:「我與柳尋衣是青梅竹馬,也……互有好感。讓他出任『和親使』,是我與蘇禾力薦的結果,目的是讓柳尋衣遠離臨安是非之地,暫避中原武林的追殺。」


  忽烈面無表情,靜靜注視著趙馨,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至於你說的『苟且』之事……純屬子虛烏有,一派胡言。」趙馨含羞忍辱,言辭鄭重,「我和柳尋衣有緣無分,早已將一切說的清清楚楚,並且一刀兩斷,再無瓜葛。我雖對他有情,卻也明白女子的清白對兩國和親意味著什麼,又豈會……犯下錯事。有道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王爺不必多疑,待你我……一切流言蜚語必將不攻自破。」


  當趙馨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心中凄楚無比,眼神更是黯淡無光。


  其實,忽烈最關心的便是第三個問題。畢竟,此事關係到自己的榮辱與蒙古王族的顏面,斷不容出現一絲差池。


  此刻,聽到趙馨清清楚楚的回答,忽烈陰沉的心緒豁然開朗,眼神亦變的柔和許多。


  忽烈並非蠻不講理的人,此事孰是孰非他已瞭然於胸。


  趙馨與柳尋衣青梅竹馬,難免互有情愫。更何況,那時的趙馨根本不認識忽烈,又豈能算背叛?


  至於趙馨聯手蘇禾救柳尋衣的事,忽烈雖心有不滿,卻也因為趙馨的有情有義,對她愈發刮目相看。


  似乎對趙馨的回答頗為滿意,忽烈漸漸恢復儒雅模樣,意味深長地說道:「本王雖無暇釐清男女之情,卻也明白感情的事並非人的意志可以掌控。雖然你和柳尋衣一刀兩斷,可在你內心深處……他仍佔據著十分重要的位置,對不對?」


  趙馨大驚失色,慌亂道:「王爺要殺他嗎?」


  看到趙馨的反應,忽烈心領神會,口中不禁發出一道嘆息,揶揄道:「實不相瞞,本王真恨不能馬上殺了柳尋衣。可我一旦殺了他,反而成全了他。柳尋衣死在我手裡,他在你心裡的地位將永遠在我之上,你和他的記憶將變成我們之間永遠不能打破的隔閡。讓我的女人一輩子對另一個男人念念不忘,本王自認沒有那麼大的胸襟。」


  「王爺此話當真?」


  「當真!本王非但不會殺他,反而要向你證明我遠勝於他。」忽烈緩緩起身,胸有成竹地笑道,「本王不是柳尋衣,我永遠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傷心為難。他留不住你是他無能,本王絕不會重蹈他的覆轍。愛妃記住,早晚有一天你會將柳尋衣忘得一乾二淨,心甘情願地做我忽烈的女人。」


  「你……」


  「今夜的事權當沒有發生過,一切麻煩本王自會解決。你奔波數日想必累壞了,早些休息!本王仍有軍務要辦,先走了。」


  言罷,未等趙馨欲言又止,忽烈已瀟洒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大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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