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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抑強扶弱(一)

  「是少林的人!」


  剛一踏入禪室,滿面春風的黎海棠登時辨認出緣苦和悟禪的身份,不禁臉色一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拽下弓箭,並一連抽出兩支箭矢搭於弦上,寒光四射的箭頭分別指向神思凝重的緣苦及一臉愕然的悟禪。


  「黎兄弟,你這是幹什麼……」


  「蘇大俠有所不知,現任武林盟主清風已向中原各派發出江湖追殺令,凡見到柳尋衣者,必全力將其誅殺。」黎海棠解釋道,「少林、武當同氣連枝,他們勢必將清風的命令視作金科玉律。」


  「竟然有這種事?」


  不明真相的馮天霸面露驚駭,後知後覺的他迅速意識到局勢的不妙,從而不假思索地抽出鋼刀,閃身將柳尋衣和趙馨護於身後,與黎海棠同仇敵愾。


  「我說為何剛剛提起柳尋衣時,你們的語氣變的有些古怪,原來根源在這裡。」馮天霸虎視眈眈地盯著緣苦、悟禪,沉聲道,「柳大人是朝廷命官,他對付洛天瑾亦是奉命辦事,你們若敢挾私報復,便是公然與朝廷為敵,我馮天霸第一個不答應!」


  「柳施主,這裡是佛門清凈地,你一出現便要動刀動槍,豈非罪過?」沉默良久的空慧緩緩開口,「若不能心平氣和,坦誠相待,老衲只能失禮請你們離開鄙寺。」


  「老和尚,你好生偏心,明明是雙方的恩怨,為何只逐我們出去?」馮天霸不悅道,「要出去就一起出去,豈能偏心……」


  「馮施主此言差矣。」空慧處變不驚,語氣依舊平淡如水,「老衲只看見你們拔刀相向,並未看見緣苦和悟禪口出惡言。倘若他們和幾位一樣滿身戾氣,老衲同樣會請他們離開法隆寺。」


  「這……」


  「柳兄弟,你誤會了!」蘇禾伺機圓場,「不久前,鄧州迦葉寺的主持玄悲大師圓寂,他曾在少林寺出家,與少林方丈玄明師出同門,故而玄明方丈遣緣苦大師率十名僧人趕奔迦葉寺參加法會,送玄悲大師往生極樂。法會結束后,緣苦大師聽聞雲牙鎮的噩耗,知道法隆寺要為無辜蒼生誦經祈福,於是攜眾僧匆匆趕來。」


  「不錯!」空慧接話道,「他們此行是為消除業障,而非增加業障。法隆寺並非江湖勢力,凡入寺者只能誦經念佛,積德行善,縱使柳施主與少林寺有什麼過節,也不該在這裡生事。」


  見蘇禾、空慧信誓旦旦,又見緣苦、悟禪神情坦蕩,柳尋衣稍作猶豫,而後伸手將馮天霸和黎海棠的兵刃按下。


  「柳大人……」


  「不必擔心,如果他們真想對付我,早在我踏入寺院的時候便設下埋伏,又豈會等到現在?」


  其實,柳尋衣對緣苦的名聲素有耳聞。在少林緣字輩高僧中,確有一些性情耿直,甚至睚眥必報的人。但緣苦與昔日死在徐州的緣機大師性情相同,皆屬菩薩心腸,品性柔和,謙遜下士,虛己受人的那一類。


  「這……」黎海棠與馮天霸對視一眼,躊躇再三,最後緩緩收起刀箭。


  「如果老衲沒有猜錯,這位應該是馨德公主!」


  空慧徐徐起身,頗為恭敬地朝趙馨合十作揖。緣苦、悟禪緊隨其後,相繼向趙馨施禮。


  面對這些方外之人,趙馨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點點頭,而後偷偷瞄了一眼柳尋衣。只可惜,此時的柳尋衣心懷他想,並未看到趙馨求助的眼神。


  「佛門高僧不愧是佛門高僧,果然寬宏大量,宅心仁厚。」黎海棠話裡有話地說道,「當年,有蒙古人從中作梗,差點害的六大門派與四大世家發生廝殺,如今雲牙鎮死傷的大多是蒙古人,你們非但不計前嫌,反而主動幫他們誦經超度,這份氣魄真是令人敬佩。」


  「蒙人也好,漢人也罷,皆是芸芸眾生。」空慧道,「佛曰『眾生皆平等』,小施主又何必有這麼大的區別心?」


  「話雖如此,但你們也不要將少林誤會成阿諛奉承,趨炎附勢的卑微小人。」緣苦糾正道,「我們之所以匆匆趕來,並非替那些死於混戰廝殺的軍士超度,而是為枉受牽連的無辜百姓祈福。」


  「什麼意思?」柳尋衣似乎沒聽懂緣苦的話,狐疑道,「什麼無辜百姓?什麼枉受牽連?難道……那些黑衣人非但偷襲送親的隊伍,而且還遷怒於雲牙鎮的百姓?」


  「不可能!」黎海棠篤定道,「黑衣人並未滋擾百姓,他們只焚燒了三間邸店和宋蒙軍士的屍首,天亮前便已悄無聲息地離去。」


  「無辜百姓並非被那場廝殺牽連,而是被大宋官府遷怒。」悟禪解釋道,「出事後的第二天,均州知州便下令將雲牙鎮的百姓全部關入牢房。無論男女老幼,所有人都以『通敵』罪論處,等待朝廷發落。」


  「什麼?」柳尋衣和馮天霸異口同聲,臉上布滿驚詫與憤怒。


  「他們為什麼這樣做?」趙馨心中一驚,難以置通道,「雲牙鎮的百姓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官府為何說他們通敵?再者,區區兩三天的時間,恐怕查都沒有查清楚,均州知州豈敢盲目定罪?」


  「因為均州官府要給朝廷一個交代,朝廷也要給蒙古人一個交代。」當柳尋衣說出這番話時,看向蘇禾的眼神變的愈發苦澀,「八百名蒙古精銳、三百五十名大宋兵馬,再加上公主的隨從、奴僕及丟失的十車『陪嫁』,這份罪責大到任何人都不敢站出來承擔,只能一個接一個地找替罪羊。蒙古大汗會找朝廷的麻煩,朝廷必然找均州官府的麻煩。均州官府為求自保,只能將罪名強加在雲牙鎮的百姓頭上,說他們通敵叛國,蓄意破壞宋蒙和睦,以此減輕自己的罪過。」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趙馨仍舊不敢相信,心有不甘地問道,「會不會是謠言?有人故意破壞官府的名聲……」


  「不會!」空慧答道,「昨日,鄙寺中有僧人從南方歸來,途徑雲牙鎮時親眼見到鎮中已是空無一人,家家戶戶皆被官軍、賊寇翻的底朝天,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


  「這……」


  趙馨在臨安時倒是聽人說過百姓對官府頗有不滿,但大都是捕風捉影的傳言,她從未想到地方官府竟會蠻橫無禮到如此地步。無視大宋律法,不分青紅皂白地給無辜百姓定罪,甚至堂而皇之地抄家,此等行徑簡直與強盜無異。


  「那可是一鎮的百姓啊!」趙馨羞憤交加,嗔怒道,「不行!此事我一定要告知父皇,讓他頒旨還雲牙鎮的百姓一個公道。」


  由於趙馨已被皇上收為義女,故而她稱皇上為父皇並無不妥。


  然而,柳尋衣心裡明白,真正能扭轉乾坤的人並非大宋皇帝,而是蒙古大汗。


  只要蒙古大汗不追究,大宋皇帝自然也不會深究。反之,莫說讓雲牙鎮的百姓做替死鬼,就算搭上均州所有百姓的命,皇上為江山穩固也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最令柳尋衣感到良心不安的是,雲牙鎮的百姓遭此大難與「送親」脫不了干係,可謂天降橫禍,無妄之災。


  換言之,如果雲牙鎮的百姓因此被朝廷屠戮,那柳尋衣、趙馨、蘇禾、馮天霸等每一個與送親有關的人都是元兇之一。


  「蘇大哥!」


  心念及此,柳尋衣將懇切的目光投向蘇禾,雖未多言,但蘇禾已對他的心思瞭然於胸。


  「只要我們在六月初一前,將王妃平安送到京北大營,河西王就會相信雲牙鎮的事絕非大宋朝廷的罪責,而是另有奸賊趁機搗亂。」蘇禾若有所思,安撫道,「到時,由河西王在大汗面前求情,或許能平息此事,不會讓雲牙鎮的血案成為蒙宋大戰的開端。」


  「河西王真能說服蒙古大汗嗎?」馮天霸擔憂道,「那可是八百名蒙古鐵騎,不是阿貓、阿狗。即使在一場戰爭中,八百鐵騎戰死也絕非一件小事,更何況他們在雲牙鎮是受到偷襲而死,死的十分屈辱。縱使蒙古大汗相信這件事與朝廷無關,也勢必會向朝廷討要一個交代。到時,皇上若找不到罪魁禍首,又想要息事寧人,說不定仍會依照均州知州的辦法,將雲牙鎮的百姓推到風口浪尖!」


  「這……」面對馮天霸的憂慮,蘇禾愁眉緊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蘇大哥,此事關係到數百條無辜百姓的性命,其中不乏耄耋老人與嗷嗷待哺的嬰孩,若他們因我們『路過』而死,我等於心何忍?」柳尋衣懇切道,「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這個險不能冒!」馮天霸附和道,「河西王求情即便有九成把握也不行,必須要想出一個有十成把握的辦法。」


  「世上哪有這麼多十全十美的事?」黎海棠撇嘴道,「這種事……既然無力反抗,也只能自求多福。」


  「一派胡言!」馮天霸虎目一瞪,怒斥道,「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混賬東西,不想辦法就算了,竟還敢說一些風涼話,簡直厚顏無恥!」


  「我……」


  「十成把握的辦法倒也不是沒有。」突然,躊躇不決的蘇禾幽幽開口,「只不過,這個辦法我們中只有一人能用。」


  「誰?」


  在柳尋衣和馮天霸的異口同聲下,蘇禾將糾結的目光緩緩投向心神不寧的趙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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