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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三章:見風使舵(一)

  「啪!」


  天機閣,趙元的書房內傳出一聲脆響,將深夜的寧靜打破。


  「說!究竟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火冒三丈的趙元怒指著臉頰紅腫的秦衛,厲聲道,「本侯早就告誡過你,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撒謊,更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聰明,否則本侯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此時,書房內有三人,兩人站著,一人坐著。


  其中,迎面而站的分別是趙元和秦衛,坐在一旁默默「看戲」的則是東府侍郎,賈大人。


  「侯爺,屬下不敢……」


  「你不敢?」趙元冷聲道,「柳尋衣被押入天牢的消息乃朝廷機密,即便在朝堂也沒有幾人知道。至於蘇禾與柳尋衣相交莫逆的消息,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除了你,還有誰會將柳尋衣的消息泄漏給蘇禾?」


  「我……」秦衛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冷眼旁觀的賈大人,屢次欲言又止。


  「你可知,此事令皇上何其震怒?」不知是不是故意演戲給賈大人看,平日沉穩內斂的趙元,今日竟暴跳如雷,一副要將秦衛生吃活剝的恐怖架勢,「當按陳突然向榮王爺提出讓柳尋衣參與送親的要求時,榮王爺根本沒有任何防備,若非他臨危不亂,當機立斷,恐怕此事早已露出馬腳。今日凌晨,皇上當面質問東、西二府的大臣,柳尋衣為何與蘇禾扯上關係?當時,所有大臣都說不清楚此事,本侯身為天機閣主奉詔入宮,卻不知該如何作答。秦衛,不如你告訴我,本侯應該隱瞞不答?還是該如實作答?」


  「這……」秦衛誠惶誠恐,豈敢亂言?


  「如果不答,就是欺君之罪,日後被皇上查出真相,必然死路一條。」趙元繼續道,「如果照實作答,就是承認我一早知道蘇禾與柳尋衣的關係。換言之,默認是我向蘇禾泄漏柳尋衣的消息,同樣是死路一條。」


  「那……侯爺最後是如何回答皇上的?」秦衛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問道。


  「本侯有的選嗎?」趙元反問道,「如果我抵死不認,無需皇上深究,西府便會借題發揮,一查到底,說不定會將這盆髒水潑到丞相頭上。」


  「侯爺承認了?」秦衛大驚。


  「本侯寧死也不會欺君,我只會照實回稟,承認自己對柳尋衣和蘇禾的關係略知一二,但立誓自己沒有向蘇禾透露過半點消息。」


  「然後呢?」


  面對惶惶不安的秦衛,趙元不禁發出一聲冷笑:「怎麼?知道害怕了?皇上已下令本侯徹查到底,將天機閣內所有的知情人統統篩查一遍,寧枉勿縱!」


  「我……」


  「事到如今,你還想嘴硬到什麼時候?」趙元虎目一瞪,叱責道,「再不坦白交代,休怪本侯保不住你。柳尋衣雖然逃過一劫,但皇上怒氣未消,反而羞辱更甚,這件事一定要有人付出代價!秦衛,本侯知道你講義氣,但你應該不會傻到替柳尋衣凌遲處死吧?」


  「侯爺救命!」秦衛嚇的雙腿一軟,登時跪倒在地,連連求饒,「我只想救出柳兄,從未想過招惹麻煩……」


  只此一言,令古井不波的賈大人眼睛一亮,斜靠在椅背上的臃腫身軀微微前傾幾分,看向秦衛的眼中閃過一絲審視之意。


  「果然是你!」趙元眉心緊鎖,語氣中充滿悲憤,「你和柳尋衣一樣叛逆,本侯越不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偏偏要去做,腦袋一熱就不顧後果地亂來。到頭來,非但禍及自身,而且連累別人。」


  「我承認此事有些莽撞,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應該不會連累別人……」


  「你已經連累了。」賈大人插話道,「你是東府的人,你的錯就是東府的錯。換言之,你的一條小罪狀,送到皇上那兒……就會變成丞相的一條大罪狀。本官假定你不是主謀,此事最多只是挨一頓板子,但如果找不到主謀,丞相就要一力承擔,輕則抄家問斬,重則株連九族。你,明不明白本官的意思?」


  「嘶!」秦衛倒吸一口涼氣,詫異道,「怎麼會這樣?」


  「柳尋衣為什麼被打入天牢,天機侯又為什麼連夜跑去訓斥他,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早早與柳尋衣劃清界限。」賈大人似笑非笑地說道,「柳尋衣命好,找到蒙古人做靠山,那你呢?你背後有沒有蒙古人?如果東府現在與你劃清界限,你的下場只會比當初的柳尋衣更加凄慘。」


  「當日丞相能放棄柳兄,今日就能放棄我。」秦衛心有不甘地說道,「如果我不設法救他,柳尋衣豈不白白枉死?」


  「誰說的?皇上一日未下令處死柳尋衣,此事便有一日的轉機,你急什麼?」賈大人蔑笑道,「再者,劃清界限不等於放棄救他,你又不是丞相肚子里的蛔蟲,怎知丞相作何打算?欲要救人,必先自保,如果自身難保,又如何救人?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


  「這……」


  在老奸巨猾的賈大人面前,秦衛根本摸不清他的心思和意圖,因而越聽越糊塗,以至滿頭霧水,一臉茫然。


  「年輕人心智未熟,處事不周,卻偏偏喜歡自作主張,一意孤行,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


  「不要『我我我』的,本官問你,你究竟明不明白本官今夜為何找你問話?」


  面對賈大人的咄咄逼問,秦衛下意識地搖搖頭,又忽然意識到不妥,於是拚命點點頭。


  「既然明白,不妨說說。」


  「我……」秦衛心亂如麻,舌頭打結,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面色複雜的趙元。


  「不必事事向天機侯求助,他能幫你一時,卻不能幫你一世。」


  賈大人緩緩起身,閑庭信步般走到秦衛身前,伸出肥厚膩滑的右手輕輕托住秦衛的下巴,左手掏出手帕,不急不緩地擦拭著秦衛額頭上的汗水,笑眯眯地說道:「不要緊張!當年,你和柳尋衣遠赴雁門關,將本官從賊人手中救出來,昔日的一幕幕場景,我至今記憶猶新。你們是臨陣禦敵的高手,有膽量、有功夫、有忠心。但身在朝廷,總不能一輩子打打殺殺,一輩子東奔西跑,總要找個位置安定下來,落葉生根,慢慢成就自己的功名,是不是?」


  「大人所言極是……」


  「我問你,成就功名靠的是什麼?」賈大人又道,「靠你腰間的刀?靠你胯下的馬?亦或靠你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是劍出如龍,刀出如虎?本官告訴你,這些都不是答案。想在朝廷立足生根,靠的是這裡。」


  言罷,賈大人伸出一根手指朝秦衛的腦袋輕輕一戳,教誨道:「樞密院統領大宋兵馬,辦的是沙場征戰的差事,可樞密使和樞密副使卻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為何?因為他們執掌千軍萬馬靠的不是力氣,而是腦子、是權謀、是智慧。一人的武功再高強也不可能與天下所有人抗衡。因此,以一馭萬的法寶不在刀槍劍戟,而在筆墨紙硯。尤其在朝廷,一篇錦繡文章抵得上將軍百戰之功,一句話、一張奏摺,有時就是金戈鐵馬,萬箭齊發。東、西二府明爭暗鬥多年,你何時見過樞密使與丞相刀劍相向?他們不是不鬥,只是斗在你我看不見的地方。如今,你和柳尋衣經歷過刀光劍影的戰場,來到勾心鬥角的朝堂,不能再抱著刀劍不放,更不能遇事只憑意氣和膽量,而要學會能屈能伸、學會以退為進、學會知機識變。眼下,是你們破繭成蝶的關鍵時刻,千萬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斷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大人的教誨,小人字字謹記!」


  見秦衛若有所思,賈大人緩緩點頭,問道:「蘇禾救柳尋衣的事,除你之外,還有誰知道?」


  「還有……小王爺。」在賈大人面前,秦衛提不起半點抗拒或隱瞞的念頭,只能如實作答,「是小王爺幫我混入班荊館,我才能順利見到蘇禾……」


  「小王爺?」賈大人眉頭微皺,而後與趙元對視一眼,低聲道,「你是說……趙禥?」


  「正是。」


  「明白了!」賈大人沉吟道,「眼下,蒙古人橫插一杠令皇上心有餘悸,已不敢再輕舉妄動,生怕一不小心又鬧出什麼岔子。本官預料,等公主和蒙古人一走,皇上勢必將此事翻出來追究。而你,是整件事的知情人,又是參與者,因此皇上極有可能召你單獨問話。」


  「大人的意思是……屬下有機會進宮面聖?」


  「你以為是好事?」趙元訓斥道,「你可知『伴君如伴虎』?回答的好才能保住一命,若回答不好……必定死無全屍。」


  趙元此言,令秦衛心驚肉跳,手腳發涼。


  「那……屬下該如何回答,敢請賈大人和侯爺賜教!」


  聞言,賈大人眼神一狠,低聲道:「本官要你將一切罪責統統推到小王爺身上。」


  「什麼?」秦衛大驚失色。


  「你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奉命行事,不敢不從。如此一來,非但你的性命無虞,丞相也能逃過一劫。」


  「那小王爺豈不是……」


  「放心,皇上對趙禥十分疼愛,最多只是責罵兩句,斷不會傷他一根汗毛。」賈大人胸有成竹地笑道,「最重要的是,讓皇上知道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出自榮王府而非天機閣。如此一來,丞相便能從之前的陰霾中獲得一絲喘息之機。榮王府與西府乃一丘之貉,宋蒙和親令他們出盡風頭,我們可以藉此機會,狠狠打壓一下西府的囂張氣焰,同時奪回東府失去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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