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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孰能無情

  「什麼?」


  趙元此令一下,秦衛登時身體一僵,於五臟六腑中不斷奔涌的熱血瞬間凝固凍結,劇烈顫抖的雙瞳充滿驚駭之意。


  「我知道你不是柳尋衣的對手。」趙元不顧秦衛的反應,徑自說道,「無論你需要多少人手?本侯……一概應允。」


  「不!」秦衛難以置信,連連搖頭,「侯爺,尋衣可是天機閣的功臣,是您一手栽培的幹將,您豈能忍心殺他?眼下,他只是一時意氣,因此才做出一些糊塗事,但……罪不至死啊!」


  「本侯也是迫不得已,丞相不希望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丞相只讓您管教屬下,並未讓您處死屬下,侯爺又何必行此極端之事?」


  面對秦衛的苦苦哀求,趙元嘆息一聲,無奈道:「丞相何許人也?能令他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表明局勢的緊迫已遠遠超過我們的掌控。嚴懲尋衣,你以為本侯不傷心、不難過?他是我看著長大的,若論與他的感情,本侯絕不會比你少。曾幾何時,本侯對他充滿期許,甚至一度認為他將是天機閣眾少保中最有前途的一個,未來的成就甚至在我之上。可惜,天意弄人,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與趙馨產生瓜葛。如此一來,斷送的豈止是他的前程?更是他的性命!其實,早在多年前,本侯便已料到會有今天。為防此事,我不惜對柳尋衣嚴詞厲色,甚至棒打鴛鴦,怕的就是他越陷越深,以至難以自拔。可感情之事又豈是外人可以干涉?雖然本侯千方百計地拚命阻攔,但這一天還是來了,柳尋衣還是掉進去了。英雄難過美人關,此乃天命。」


  「侯爺,難道真沒有其他辦法?」秦衛心急如焚,炮語連珠似的說道,「侯爺明見萬里,洞鑒古今,相信一定能想出辦法救柳兄一命……」


  言至於此,秦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搗蒜似的扣頭道:「侯爺宅心仁厚,菩薩心腸,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柳兄白白送死。我求您想想辦法化解此事,再幫柳兄一次……」


  「秦衛,不是本侯非要殺他,而是西府以此為要挾,逼的丞相無路可走。」趙元苦澀道,「前有江湖草寇在臨安城四處鬧事,後有柳尋衣處心積慮破壞和親。此二事,一件關乎朝廷威嚴,一件關乎大宋興衰,惹得皇上雷霆大怒,百官怨聲載道。更重要的是,它們皆和柳尋衣有關,甚至可以說皆因柳尋衣而起,你讓本侯如何化解?」


  「所以侯爺打算棄車保帥,用柳兄的命堵住西府的嘴?」


  「本侯知道這樣做或許對尋衣不公,但為大局計……」


  「柳兄有錯,但絕非死罪。至少……如今尚未鬧出真正的亂子,一切惡果都只是我們的猜測罷了。」秦衛心有不忿,悲楚道,「侯爺若以一件尚未發生的事而處死柳兄,那和……」


  秦衛的話只說出一半,剩下一半似乎有口難開。


  「和什麼?」趙元眉頭一皺,追問道,「不必遮掩,將你的心裡話統統說出來!」


  「那和當年的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死岳飛有何區別?」


  「混賬!」


  秦衛的放膽直言,惹得趙元勃然大怒,登時拍案而起,怒指著惶恐而不甘的秦衛,呵斥道:「你此言,是說丞相和本侯是誤國誤民的奸臣賊子?還是說當今聖上是黑白不分,忠奸不明的庸主昏君?」


  「屬下不敢!」秦衛嚇的臉色煞白,撥浪鼓似的連連搖頭,「屬下就是有一萬條命,也斷不敢妄議朝政,請侯爺明鑒!我的意思是……柳兄剛從洛陽回來不久,又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對他的賞賜擢升人人皆知,如果現在處死他……豈非朝令夕改,對皇上和朝廷的名聲極為不利。」


  「尋衣死後,本侯將對外宣稱其暴斃而亡。」聞聽秦衛的解釋,趙元的怒氣稍稍消減幾分,「並予以厚葬,日後請奏皇上,追封其為忠武郎。」


  「可是……」


  「不必多言!」趙元擺手道,「本侯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也想違抗我的命令?」


  「屬下不敢。」


  「既然不敢,你還猶豫什麼?」


  「侯爺,秦衛幼年遭逢大難,一場瘟疫令我變成孤兒,唯有與柳兄相依為命,彼此扶持方才能苟活至今。」秦衛神情落寞,喃喃低語,「可以說,他是我在世上剩下的最後一個親人。如今,侯爺要用他的命挽回丞相和東府的顏面,秦衛人微言輕,無權質疑,也不敢質疑……」


  趙元眉頭緊鎖,雙眸死死盯著滿眼悲憤的秦衛,不耐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聞言,秦衛的身體猛然一顫,同時昂首挺胸,雙眸毫不避諱地回視著面沉似水的趙元,大義凌然道:「如果侯爺非要殺一個人才能給丞相交代,那……殺我吧!」


  言罷,秦衛抽出腰間的短刀,鋒利的刀刃閃爍著幽幽寒光,攝人心魄,令人膽寒。


  在趙元震驚而狐疑的目光下,秦衛雙手托起短刀,畢恭畢敬地呈到趙元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道:「十幾年前,黔州街頭,侯爺相中柳兄,只願帶他一人回天機閣,留我獨自在寒冬街頭自生自滅。當時,柳兄寧肯陪著我一起凍死、餓死,也不願棄我而去。此乃救命之恩,患難之情,秦衛一直銘記於心,不敢遺忘!今日,侯爺要取柳兄的性命,讓我繼續苟活,我又豈能舍他不顧,棄他而去?」


  「秦衛,你……」


  「今天,柳尋衣的罪,我來抗!柳尋衣的債,我來還!我願替他一命換一命,請侯爺法外開恩!請侯爺雅量成全!」


  說罷,秦衛將自己的腦袋重重磕在地上,雙手舉著短刀再度向前遞送幾分。


  見狀,趙元眉心緊蹙,卻遲遲未發一言,只是默默注視著一動不動的秦衛,眼眸深處湧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審視之意。


  「本侯原以為只有柳尋衣才是為朋友兩肋插刀,肝腦塗地的義士,卻萬沒想到你秦衛……同樣是披肝瀝膽,捨生忘死的性情中人。」


  趙元踱步至秦衛身前,先從他的手上接過冰涼刺骨的短刀,而後將其攙扶起來。


  「侯爺……」


  「秦衛,你今夜的舉動,令本侯刮目相看!」


  「侯爺謬讚,屬下不敢。」此刻,秦衛已是大汗淋漓,衣衫不知被浸透幾回。


  在秦衛倉皇不安的目光中,趙元將短刀插入鞘中,緩緩點頭:「好!就憑你對柳尋衣的這份情義,本侯答應饒他一命。」


  「真的?」秦衛大喜過望,語氣中略帶一絲如釋重負。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趙元笑道,「如果本侯不通人情,執意處死柳尋衣,失去的豈止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幫手?還會失去一個有情有義的俊才!」


  多少年來,秦衛一直渴盼得到趙元的賞識,今日終於如願以償。


  只可惜,此時的秦衛早已心有他想,莫說趙元稱讚他幾句,縱使趙元將其視作至寶,只怕秦衛也不會有太多感觸。


  畢竟,秦衛心中早已篤定東府和天機閣前途衰微。唯有西府,才是他大展宏圖,一飛衝天的福地。


  剛剛,秦衛之所以挺身而出,替柳尋衣捨命解圍,實則原因有二。


  其一,秦衛對柳尋衣確有極重的感情,因此願替他赴湯蹈火,甚至捨命一搏。


  其二,秦衛十分了解趙元的性子,深知他一向色厲內荏,再加上天機閣洛陽一行死傷慘重,眼下正值用人之際,所以暗暗猜想趙元對柳尋衣的殺意只是嘴上說說,並非下定決心。


  緣由於此,秦衛抱著五分生念、五分死念,在趙元面前豪賭一回。當然,最終的結果也沒有讓他失望。


  雖有五分把握,但畢竟是以身犯險,稍有差池便會一命嗚呼。


  由此可見,秦衛對柳尋衣的情義雖有幾分私心,但也遠非柳尋衣想象的那般不堪。


  「侯爺放柳兄一馬,不知丞相那……又如何交代?」秦衛由喜轉憂,一臉為難。


  「丞相是自家人,不會過分苛責。皇上深明大義,早有權衡,因此也不會深究。」趙元沉吟道,「唯一麻煩的是西府那群無事生非、挑撥離間的小人,他們仗著與蒙古人議和有功,因而屢屢在朝堂上對丞相和東府刁難排擠,皇上礙於和親大計也一直由著他們,以至西府得寸進尺,愈發張狂。丞相的對策是暫時隱忍,面對西府的咄咄相逼視若無睹,只要不讓他們抓住把柄,任他們如何叫囂也無法撼動東府的根基。只可惜,怕什麼來什麼,柳尋衣的衝動終究被西府抓住痛腳,並藉此大做文章,甚至有奏劾丞相,逼東府易主的趨勢……唉!」


  「這可如何是好?」秦衛心中竊喜,表面上故作慌亂模樣。


  「其實,丞相令我管教柳尋衣的時候,已暗示本侯兩種決策。」趙元幽幽地說道,「上策是丟卒保車,即我剛剛所言,處死柳尋衣。此法固然殘忍,但對化解東府眼下的危局最為迅捷,同樣最為穩妥。除此之外,還有一計風險頗大的下策……」


  「是什麼?」


  「剛柔相峙,陰陽互立。」趙元精神一稟,眼神變的愈發複雜,糾結道,「既然上策是『殺』,那下策……自然是『撫』。」


  「侯爺的意思是……」


  「去吧!將尋衣找來,本侯要和他說幾句心裡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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