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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閬苑密會(二)

  「這……」


  趙禥神情凝重地望著柳尋衣手中的書信,卻遲遲不肯伸手接下。


  「小王爺……」


  「不行不行!」


  突然,趙禥將心一橫,連連擺手道:「你讓我幫你給馨姐姐送信,此事萬萬不行!」


  「我不奢求見到馨兒,難道連一封書信都不能寫給她?」


  「師傅,你……」趙禥愁容滿面,眼中布滿糾結之意,「說句不好聽的,你這不是害我嗎?我早已答應過父王,絕不再插手有關馨姐姐的任何事。如今你讓我幫你們暗通書信,豈不是違背我對父王的承諾?再者,萬一此事出現紕漏,皇叔和父王一定不會輕饒我。要知道,眼下與蒙古和親是朝廷的頭等大事,誰敢從中阻撓,誰便是大宋第一罪人。不行不行!這份罪責,小王可萬萬擔待不起。縱使我不考慮自己的後果,也應顧忌父王的名聲。」


  「小王爺……」


  「師傅,你別再說了!」趙禥似乎不敢直視柳尋衣那雙充滿渴求的眼眸,徑自轉過頭去,倔強道,「我什麼事都可以答應你,偏偏這件事……恕我無能為力。」


  見狀,柳尋衣不由地神情一暗,整個人如泄氣的皮球般癱軟在地,許久未再開口。


  「師傅。」


  不知沉默多久,趙禥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忐忑,親手將柳尋衣攙扶起來,苦口婆心地勸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在這件事中你和馨姐姐彼此誤會,承受了不該由你們承受的苦果。如今,你想將真相告訴馨姐姐,讓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錯怪你,本身無可厚非,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要明白,馨姐姐並非尋常百姓家的女兒,眼下阻礙你們的也並非三五個人,而是整個大宋。因此,即便你讓馨姐姐得知真相又如何?除了給她更大的痛苦外,又能改變什麼?你以為僅憑你們二人的意願,就能說服皇叔和滿朝文武放棄和親之策?縱使皇叔答應,蒙古人又豈肯答應?先定親再毀親,我們將蒙古人當猴子一樣戲耍,他們豈能善罷甘休?」


  聞聽趙禥的一番論述,柳尋衣的眼神微微顫抖幾下,低聲道:「這番話是誰教給小王爺的?剛剛的一番慷慨陳詞,可不像小王爺說出來的。」


  「是。」趙禥坦言道,「這番話是父王告訴我的。因為我也曾像你一樣,試圖將馨姐姐從苦海中救出來。雖然是做王妃,但誰又能心甘情願地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啊!」柳尋衣喃喃自語,「馨兒現在一定很惶恐、很害怕……」


  「我索性將話挑明,馨姐姐現在的確受到極大的委屈,你也遭到極大的不公。但和親之事已如成舟之木,任誰也無法逆天而行,更無法撼動分毫。」趙禥義正言辭道,「因此,你現在做的越多,錯的越多。到頭來,你非但不能挽回自己與馨姐姐的感情,反而會令越來越多的人陷入這場漩渦,直至整個大宋陪著你一起遭殃。」


  「嘶!」


  趙禥此言宛若一把利刃,狠狠插進柳尋衣的心底,令其猛吸一口涼氣,心情變的愈發惶惶不安。


  「現在,是整個大宋愧對你和馨姐姐。可一旦你將事情鬧大,一切將徹底翻轉。到時,就是你和馨姐姐愧對整個大宋。」趙禥繼續道,「師傅,你醒醒吧!不要一錯再錯,一誤再誤,馨姐姐已經是蒙古的王妃,你和她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在一起。如今,只要你什麼都不做,就能挽救大宋的厄運,避免亡國滅種之災,難道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說服你嗎?我記得你曾教過我捨生取義的道理,為何事情到了自己頭上,反倒變的糊裡糊塗,猶猶豫豫?」


  「這……」


  「我答應你!我以小王爺的身份向你保證!」趙禥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要你能放棄馨姐姐,待和親事畢,我懇求皇叔和父王對你加官進爵,重重賞賜!甚至可以懇求皇叔,讓他另擇一位郡主許配給你……」


  「小王爺,你……又誤會在下了!」趙禥話音未落,柳尋衣慘淡的聲音悄然響起,「你以為我在這封信中向馨兒訴明一切?你以為我要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趙禥眉頭一皺,遲疑道,「難道不是嗎?」


  「小王爺若不嫌棄,不妨將書信拆開一閱。」


  「這……恐怕不妥吧?」


  「若不拆開看看,小王爺又怎知我剛剛說的是真是假?」


  「這……」


  趙禥猶豫再三,終究接過書信,懷著將信將疑的忐忑心思,將信封緩緩拆開。


  然而,當趙禥拆開書信,抽出裡面的竹紙時,眼前的一幕卻令他目瞪口呆。


  紙上竟然空空蕩蕩,未見一字一句,儼然白紙一張。


  「這……」


  望著手中的「無字天書」,趙禥驚訝的久久回不過神。他想詢問緣由,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王爺現在知道了?」柳尋衣慘笑道,「我送給馨兒的書信上,根本沒有你們擔心的內容。即便這封書信落於旁人之手,也算不上什麼把柄,更無法憑此物治小王爺的罪。」


  「為什麼?」趙禥滿心困惑地望著柳尋衣,好奇道,「師傅為何送一封無字書給馨姐姐?」


  「如果此書有字,小王爺肯幫我送嗎?」


  「這……」趙禥猶豫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一字未寫,又算哪門子書信?你將這封信送給馨姐姐,豈非毫無意義?」


  「我想說的話,一萬封書信也寫不完。」柳尋衣苦笑道,「這封信雖一字未題,卻飽含千言萬語。」


  「千言萬語?」趙禥將竹紙翻過來、調過去,煞有介事道,「這封書信不會有什麼機關吧?我聽父王說過,有些書信看上去沒有字,但用火一烤或用水一浸就會顯露出字跡。這封信會不會……」


  「小王爺多慮了。」柳尋衣搖頭道,「這封信並無任何機關。此一節,在下敢以性命作保!」


  「哦!」翻來翻去觀察半晌,趙禥始終看不出端倪,而後興趣缺缺地將信放在桌上,戲謔道,「若是這樣一封無字書信,我倒是可以幫你送入皇宮。」


  「當真?」柳尋衣眼前一亮。


  「不過你要答應我!」趙禥故意賣關子,「僅此一封,僅此一次,日後再不打馨姐姐的主意。」


  「這……」


  「師傅,雖是無字書信,但其中的風險同樣不小。」見柳尋衣面露沉吟,趙禥主動解釋,「我幫你,是出於師徒情分,再加上對馨姐姐的感情。我也不希望你們的感情無疾而終,有此書信一封,雖不能說明什麼,但至少……是對彼此的一個交代。」


  「小王爺宅心仁厚,在下甚為感激!」柳尋衣允諾道,「我現在不能答應你徹底放棄馨兒,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此事過後,我再也不會因為馨兒的事勞煩小王爺。」


  「這……」


  趙禥眉頭緊皺,似是心中反覆權衡。


  柳尋衣默不作聲,緊張的眼神死死盯著遲疑不決的趙禥。


  沉默良久,趙禥忽然嘆息一聲,而後將書信小心翼翼地收好,妥協道:「也罷!看在我們三人從小玩到大的情分上,小王豁出去幫你最後一次!」


  「多謝小王爺!」


  趙禥將書信揣入懷中,而後端起酒碗,調侃道:「這頓酒錢算你的。」


  「當然沒問題……」


  「小王爺!小王爺!」


  未等柳尋衣舉酒道謝,一陣急促的呼喊聲陡然自樓梯傳來。緊接著,兩名尖嘴猴腮,身材瘦小的年輕人慌慌張張地跑上樓。


  柳尋衣認得他們,乃趙禥的伴讀書童,也是整日與趙禥吃喝玩樂,到處廝混的隨從。


  「什麼事?」趙禥不悅道,「不是讓你們在下面候著嗎?」


  「小王爺,下面不太對勁!」一名隨從緊張兮兮地說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樓下冒出一群江湖人,一開始我們沒在意,可後來越聚越多,眼下已有二三十人……」


  「並且還有不少人朝這裡趕來,氣勢洶洶,源源不斷……」另一名隨從插話道。


  「什麼?」


  趙禥大驚失色,趕忙跑到窗邊向樓下望去。正如兩名隨從所言,原本門可羅雀的酒樓,此刻竟匯聚著越來越多持刀帶劍,凶神惡煞的江湖人。


  剛剛,柳尋衣和趙禥的心思全在這封無字書信上,再加上下面的江湖人行事小心,因此未被柳尋衣察覺。


  「怎麼會這樣?」趙禥將惶恐的眼神投向一言不發的柳尋衣,驚呼道,「師傅,他們好像是沖你來的……」


  「你們兩個,速速帶小王爺離開這裡!」


  未等趙禥走回桌旁,柳尋衣突然揮手止住他的腳步,同時向兩名隨從吩咐道:「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和我說一句話,馬上走!」


  「可師傅你……」


  「我自有辦法脫身,小王爺快走!」


  在柳尋衣不容置疑的催促下,趙禥不再猶豫,招呼兩名戰戰兢兢的隨從趕奔樓梯口而去。


  然而,就在趙禥率人走到樓梯口的一瞬間,十幾名持刀帶劍的彪形大漢已經殺氣騰騰地衝上樓來,險些與慌不擇路的趙禥三人撞個滿懷。


  「什麼人?瞎了你們的狗眼!」


  「我們……我們是喝酒的……」面對兇惡漢子的質問,一名隨從怯生生地答道。


  「柳尋衣在那兒!」一名眼尖的漢子揮刀朝二樓角落一指,朗聲道,「大哥,休要與他們糾纏,抓住柳尋衣要緊!」


  「滾!」


  為首的漢子惡狠狠地朝趙禥三人怒啐一口,而後蠻橫地撞開哆哆嗦嗦的趙禥,率人大步流星地朝二樓殺去。


  趁此機會,手足無措的趙禥三人趕忙佝僂著身子,緊貼著牆壁,於不斷湧上來的人群中抱頭鼠竄,逃也似的離開酒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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