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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生死由命(八)

  「洛天瑾,本侯已設下天羅地網,任你再有本事也插翅難飛。」趙元目光不善地盯著洛天瑾,冷漠道,「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以免一誤再誤,累及無辜。」


  「哼!」洛天瑾蔑笑道,「在我的地盤也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天羅地網』?素聞天機侯麾下有十大少保,而且個個身手不俗。只不知……究竟厲害到何等地步?」


  聞言,柳尋衣的臉色驟然一變,心中暗道一聲「果然」,看向洛天瑾的眼神變的愈發糾結。


  「虛名而已,愧不敢當。」趙元故作謙遜,「本侯麾下的十大少保談不上厲害,與武林盟主相比更是小巫見大巫。而且,其中最差勁的一個你已領教過,便是貴府的黑執扇……柳尋衣。」


  一見面便揭穿柳尋衣的偽裝,趙元此舉,難免令人猝不及防。


  尤其是柳尋衣,更不知以何面目面對今夜的洛天瑾?


  柳尋衣的武功和手段,在江湖中有目共睹,絕對算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但在趙元口中,卻變成十大少保中最差勁的一位,此言看似謙遜,實則狂傲之極。


  殊不知,放眼整個中原武林,也沒幾人敢自詡比柳尋衣出色。


  洛天瑾的表情微微一僵,轉而將五味陳雜的目光投向身旁的柳尋衣,眉宇間縈繞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複雜感情。


  在洛天瑾似怒似悲、似怨似恨的審視下,五色無主,六神不安的柳尋衣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羞愧,竟於眾目睽睽之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一言不發的洛天瑾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鐵骨錚錚的洛天瑾,面對十面埋伏、數百刀劍未曾動容半分,此時面對柳尋衣的叩首卻眼圈一紅,一抹若有似無的淚痕在月光的映射下散發出陣陣幽光。


  雖然他早知道柳尋衣的身份,但真到彼此卸下偽裝的這一刻,洛天瑾仍難免觸景生悲,感慨萬千。


  「柳尋衣,你跪他作甚?」趙元眉頭一皺,慍怒道,「你是官,他是賊,你與他勢不兩立,水火不容。身為朝廷命官,豈能如此輕賤?速速站起來!」


  最後一句話,趙元是用不容置疑的語氣發出的喝令,足見其內心對柳尋衣下跪的強烈不滿。


  畢竟,一個身負皇命的朝廷少保,竟然紆尊降貴,向一個密謀造反的叛賊三拜九叩,此舉無疑於屈身事賊,一旦宣揚出去,不僅柳尋衣顏面無存,大宋朝廷的聲譽也將一落千丈。


  然而,一向深明大義的柳尋衣,面對趙元的命令非但沒有令行禁止,反而置若罔聞一般,依舊直挺挺地跪在洛天瑾面前,半晌一動不動。


  「尋衣,你……這是作甚?」洛天瑾的心中同樣充滿困惑,遲疑道,「莫非……你心中有愧,因此想棄暗投明?」


  「我呸!」秦衛怒道,「如果柳尋衣生出異心,則是『棄明投暗』,談何棄暗投明?」言罷,秦衛將急迫而憤恨的目光投向柳尋衣,催促道,「柳尋衣,你瘋了不成?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還不速速起身,莫要惹侯爺生氣!」


  「府主……師父!」柳尋衣可憐兮兮地望著眉頭緊鎖的洛天瑾,苦苦哀求,「密謀造反,死路一條。你可否……看在公子、小姐的情分上,在尚未鑄成大錯前懸崖勒馬?」


  「尋衣,你……」


  「我答應過小姐,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你的性命。」柳尋衣不給洛天瑾反駁的機會,又道,「只要你肯迷途知返,我願求侯爺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饒你不死……」


  「混賬!」


  趙元勃然大怒,氣的額上青筋暴起,叱責道:「柳尋衣,你在說什麼胡話?洛天瑾其罪當誅,罪無可恕,豈容你替他求情?更由不得你替皇上做主!」


  「侯爺開恩,洛府主雖有嫌疑,但尚未找到如山鐵證,一切都是凌瀟瀟的一面之詞……」


  「夠了!」趙元怒不可遏道,「柳尋衣,你想背叛朝廷,和洛天瑾一起造反嗎?」


  柳尋衣嚇的身子一顫,下意識地應道:「屬下不敢……」


  「既然不敢,便休要再胡言亂語。」趙元斥道,「本侯命你現在出手,取下洛天瑾的首級!」


  柳尋衣噤若寒蟬,眼神顫抖地望著義正言辭的趙元,吞吞吐吐道:「侯爺,此事……」


  「廢話少說!」趙元極為不耐地擺手道,「若你心中還有本侯、還有朝廷、還有皇上,便馬上動手,殺了洛天瑾。如果抗命不遵,便是不仁不義,無君無父,與叛賊同罪!」


  「我……」


  趙元此言分量極重,他知道柳尋衣最在乎什麼,偏偏往他心窩子里捅刀,目的是逼柳尋衣在朝廷和洛天瑾之間做出抉擇。


  其實,趙元並非故意刁難,而是煞費苦心地幫柳尋衣洗脫嫌疑。


  今夜,天機閣眾校尉在此,人多眼雜,是非難斷。如果柳尋衣一直優柔寡斷,與洛天瑾糾纏不清,難免日後不會滋生謠言,落人口實。


  到時,縱使柳尋衣立下不世功勛,只怕也會有人翻出今夜的舊賬,在皇上面前誣告他心存不軌,袒護叛賊。


  柳尋衣由趙元一手養大,也是趙元最看好的後輩,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誤入歧途,前途盡毀。因此,趙元不得不狠下心腸,明知柳尋衣心痛如絞,也要逼他當機立斷。


  趙元深知世道艱難,人心險惡,更懂得「長痛不如短痛」,他不想柳尋衣越陷越深,方才不得已鐵面無情。


  此一節,柳尋衣又何嘗不知?

  「尋衣!」


  正在柳尋衣左右為難,痛苦萬分之際,洛天瑾的聲音突然在他耳畔響起:「如果你要殺我,我……不會反抗。」


  柳尋衣心中一驚,匆忙抬頭看向面色柔和的洛天瑾。


  他百思不解,洛天瑾明知自己是朝廷派來的內奸,為何沒有動怒?反而心平氣和,甚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斥著幾分慈愛。


  「府主,難道你不怪我欺騙你?」柳尋衣難以置信地問道。


  洛天瑾緩緩搖頭,輕笑道:「是我看走眼,因此錯在我,不在你。你只是奉命行事,何錯之有?」


  「可是……」


  「尋衣,無論你是不是朝廷的人,都是我的好徒兒。」洛天瑾苦澀道,「其實,不止你欺騙了我,我也欺騙了你。早在洵溱揭發你的時候,我便已知曉你的身份。只不過,我實在不忍殺你,因此才佯裝糊塗。」


  「府主……」洛天瑾此言至情至性,令柳尋衣在心生感動的同時,愧疚更甚。


  「既然我不忍殺你,今夜死在你手裡亦無怨無悔……」洛天瑾繼續道,「其他人出手,我必反殺。唯獨你出手,我絕不反抗。」


  洛天瑾神態凝重,言辭懇切,看似相信柳尋衣,實則卻在試探他。


  他要藉此機會試一試柳尋衣是否真對自己有殺心?如果柳尋衣不忍殺洛天瑾,則證明洛天瑾在柳尋衣的心中頗有分量,日後父子重逢必當水到渠成。


  反之,如柳尋衣不念舊情、不顧恩澤、不講道義,狠心對洛天瑾痛下殺手,則證明柳尋衣的心中已將忠君大義視作頭等大事,洛天瑾想策反只怕難如登天。


  若真如此,洛天瑾絕不會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坐以待斃。萬不得已時,哪怕柳尋衣是他的親骨肉,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師父不忍殺徒兒……徒兒又何忍殺師父?」柳尋衣神情木訥,喃喃自語,「我若忘恩負義,以怨報德,與禽獸何異?」


  「柳尋衣,休要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蠱惑!」趙元一眼洞穿洛天瑾的用心,厲聲道,「他說這麼多,無非是想動搖你的心智,利用你幫他逃過一劫,你千萬不要上當!」


  「不錯!」秦衛連連點頭,「柳兄,你若不信,不妨出手一試,看看他是否真的不反抗?」


  「柳少保,不要再猶豫了!」魏良心急如焚,催促道,「時間耽擱越久,對我們越不利。萬一洛天瑾是故意拖延,等待援兵,我們豈不是錯失良機?」


  洛天瑾擺出一副慷慨赴死的無畏模樣,慫恿道:「他們說的不錯,你不必再猶豫,若想殺我,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噌!」


  在四面八方的聲聲催促下,柳尋衣突然眼神一狠,順勢拔劍出鞘,鋒利無比的無極劍直指一動不動的洛天瑾。


  見此一幕,趙元等人無不屏息凝神,此起彼伏的嘈雜聲瞬間消失殆盡,一個個瞪大眼睛緊緊盯著柳尋衣和洛天瑾的一舉一動,東院內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洛天瑾處變不驚,臉上依舊洋溢著和藹的微笑,鼓勵道:「出手吧!」


  「呼!」


  未等洛天瑾話音落下,柳尋衣突然手臂一彎,青鋒自半空劃過一道銀弧。


  下一刻,鋒利的劍刃竟然緊緊地貼在柳尋衣的脖子上。


  「尋衣,你幹什麼?」


  「柳尋衣,你……」


  突如其來的劇變,令洛天瑾和趙元同時一愣,二人下意識地發出一道驚呼,眼中溢滿驚駭之意。


  「今夜之事,因我而起……」柳尋衣心灰意冷地說道,「我既不能漠視朝廷,背叛侯爺,也不能恩將仇報,斬殺府主。柳尋衣無能,上不能報效國家,下不能恪守人倫……既然如此,我唯有以死謝罪,任你們相互攻殺……」


  話音未落,柳尋衣驟然揮劍,朝自己的咽喉狠狠割去。


  「鏗!」


  「咣啷!」


  未等柳尋衣自刎謝天,蓄勢待發的洛天瑾猛地右手一揮,射出一道凌厲勁氣,精準地點在柳尋衣的手腕上,令其猝不及防,手腕一麻,無極劍脫手而落,只在他的咽喉處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師父,你……」


  「尋衣,你寧肯自殺也不願與我為敵,甚好!」洛天瑾滿眼欣慰,緩緩點頭,「既然你左右為難,則作壁上觀,不必出手。」


  「什麼?」


  「趙元,你以為自己的雕蟲小技能在我面前得逞嗎?」洛天瑾不理會柳尋衣的驚愕,徑自向趙元說道,「既然我早知你們要對付我,又豈會毫無防備?」


  見洛天瑾胸有成竹,趙元不禁眼神一變,心中不由自主地湧出一絲不安,沉聲道:「洛天瑾,少在本侯面前虛張聲勢!賢王府弟子早已傾巢而出,你……」


  「既然趙大人不相信,我便讓你見識見識洛某的手段!」


  言罷,洛天瑾臉上的笑意陡然收斂,一股滔天殺意自其體內逸散而出,宛若一團揮之不去的陰霾,死死籠罩在東院上空,令趙元等人無不感到一陣後背發涼。


  「慕容白、鄧泉,還不現身,更待何時?」


  伴隨著洛天瑾一聲喝令,靜如死寂的東院四周突然響起一陣嘈雜而急促的腳步聲。


  霎時間,八百名黑衣裹身、手持利刃的「御林軍」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大驚失色的趙元和三百金刀校尉團團圍住。


  慕容白神情冷峻,眼泛寒光,手中的銀槍朝天一指,數十根火把瞬間熊熊燃燒,將昏暗無比的東院照的亮如白晝,也將趙元等人的臉龐映射的慘如白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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