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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左右為難

  「什麼?這……怎麼會?」


  柳尋衣語出驚人,令一向鎮定的趙元登時心生駭然,不知所言。


  秦衛愣愣地站在一旁,一時間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好生尷尬。


  仇寒被柳尋衣死死鉗制在劍下,由於內心憤懣,以至面紅耳赤,半邊臉緊貼著桌面,額頭上青筋暴起,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喘著粗氣。


  「我早就說過,洛天瑾此人喜怒無常,睚眥必報。」柳尋衣向趙元解釋道,「今日,仇寒在賢王府出言不遜,屢次對他嘲諷挖苦,令洛天瑾十分震怒,故而心起殺念,派我來取下仇寒的首級,目的是殺雞儆猴,懲『小』誡『大』。」


  「這……」趙元大驚失色,詫異道,「洛天瑾竟敢公然刺殺朝廷命官?」


  「侯爺,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明白?在洛天瑾的心裡,根本沒有朝廷,甚至連皇上他也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朝廷命官?莫說你們遠道而來,大宋朝廷鞭長莫及,即便是鎮守洛陽城的蒙古將軍又如何?得罪洛天瑾,結果同樣是死路一條。江湖梟雄不同於尋常百姓,他們對朝廷毫無敬畏之心,更無忌憚之意。恪守的並非法典律例,而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江湖法則。」


  「縱使是江湖法則,也不該因為一兩句嘲諷而賠上性命。」秦衛辯駁道。


  「莫說一兩句嘲諷,行走江湖,有時素昧平生的兩人只因彼此看不順眼,便有可能抽刀殺人。」柳尋衣無奈道,「更何況,洛天瑾並非無名小卒,而是威震八方的武林盟主。人在江湖,你可以羞辱皇上,卻不可羞辱武林盟主。今日仇寒在賢王府對洛天瑾不敬,好比你我在金殿上對皇上不敬,豈有不惹禍的道理?」


  「柳尋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將一介草莽與當今聖上相提並論?」仇寒咬牙切齒地說道,「依我之見,你與洛天瑾無異,皆是無君無父,不忠不義之徒……」


  「住口!」


  趙元眼神一寒,喝住仇寒的辱罵,眉頭緊鎖地看向柳尋衣,遲疑道:「正因如此,你才想離開洛陽城?」


  「正是。」柳尋衣道,「侯爺明鑒,我實在是迫不得已,因此才……唉!」


  怒嘆一聲,柳尋衣將無極劍扔在桌上,氣哼哼地坐到一旁,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怎麼可能砍下仇大哥的腦袋?可我不殺他,回去無法向洛天瑾交代。左右為難,只能勸侯爺一起離開是非之地,否則……唉!」


  千言萬語,化作一道無盡的嘆息。


  直至此刻,趙元、仇寒和秦衛方才幡然醒悟,剛剛他們都誤會了柳尋衣。他並非膽小怕事,而是不想傷仇寒的性命。


  仇寒眼神複雜地望著無計可施的柳尋衣,躊躇許久,方才硬著頭皮開口問道:「真是……洛天瑾讓你來殺我?」


  聞言,柳尋衣將無極劍推到仇寒面前,直言道:「我下不去手,不如仇大哥一劍結果我的性命。如此一來,你們既可以留在洛陽城,同時又不會引起洛天瑾的懷疑。」


  「混賬話!」仇寒怒道,「你下不去手,難道我能下去手嗎?更何況,你若殞命,洛天瑾又豈能善罷甘休?」


  言至於此,仇寒念頭一轉,眼神變的柔和幾分,愧疚道:「剛剛……是我一時衝動,望兄弟勿怪……」


  「仇大哥說的哪裡話?」柳尋衣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我自幼相識,你的脾氣秉性我豈能不知?」


  「行了!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趙元頗為不耐地擺手道,「尋衣,除殺死仇寒和離開洛陽城之外,難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


  「以你對洛天瑾的了解,如果不殺仇寒……」趙元沉吟道,「結果如何?」


  「不知道。」柳尋衣苦澀道,「或許會被洛天瑾結果性命,或許會被他逐出賢王府,也有可能被他重重責罰一頓,打個半死……洛天瑾的脾氣誰也拿捏不準,在他身邊的兩年多時間,他有時待我熱情如火,有時待我冷若冰霜,有時我犯下死罪他也能一笑置之,有時卻因為一點小錯而雷霆大怒,恨不能將我扒皮抽筋。因此,今夜我若不殺仇大哥,洛天瑾作何反應……我也不知道。」


  秦衛眼珠一轉,提議道:「如果柳兄不敵仇大哥,刺殺不成……洛天瑾是不是無話可說?」


  趙元眼前一亮,滿眼期待地看向柳尋衣,似是在詢問他的意思。


  「這……」柳尋衣思量片刻,猶豫道,「洛天瑾慧眼如炬,是真是假他一眼便知,我們若想做戲騙他,恐怕……不太容易。如果被他看穿,我的罪過更大,甚至連我們的關係都有可能……露出破綻。退一步說,即便我們能瞞天過海,我一旦失手,必會引起洛天瑾的不滿,在他心裡的地位勢必一落千丈。江湖中人大都以武為尊,若是手段不濟,只會讓人看不起。再者,並非我大言不慚,憑洛天瑾的武功和眼光,我與仇大哥究竟孰強孰弱……想必他早已瞭然於胸,否則也不會派我來。」


  「單打獨鬥是一回事,以一敵多是另一回事。」秦衛狡辯道,「你只說自己勢單力薄,無法得手……」


  「此法不可行!」趙元打斷道,「值此關鍵時刻,絕不能讓洛天瑾對尋衣有絲毫芥蒂。此舉風險太大,不能輕易嘗試。更何況,你今夜大搖大擺地走進丹楓園,不知被多少人看到,根本不可能瞞過洛天瑾的耳目……」


  言至於此,趙元突然靈光一現,聲音戛然而止,錯愕道:「尋衣,你從一開始就沒想刺殺仇寒對不對?否則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進來!」


  「是。」柳尋衣不可置否,「若換做別人,我或許不會留情。但讓我殺仇大哥,卻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是啊!」秦衛憂心忡忡地說道,「代價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洛天瑾派我來刺殺仇大哥,已是一個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訊號。」柳尋衣解釋道,「他若有半點心思歸順朝廷,又豈會派我刺殺朝廷命官?」


  「有道理。」趙元沉吟道,「洛天瑾殺雞儆猴,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不錯!既知洛天瑾無意歸順,我為何再害仇大哥性命?如此一來,豈不是白白枉死?」


  「難道……我們就這樣回去?」秦衛心有不甘,一臉苦相,「東府嘔心瀝血籌劃的招安大計,如此輕而易舉地變成一紙空談。回去后,侯爺如何向朝廷交差?東府又如何向皇上交差?」


  「不能走!」趙元面沉似水,語氣不容置疑,「此行,本侯勢在必得!不玉成此事,本侯絕不離開洛陽城!」


  「不錯!」仇寒附和道,「如今,大宋國運命懸一線,皇上和朝廷將全部希望寄託於東府的招安大計。我們如果出現閃失,大宋必將陷入危難,再想翻身將難如登天。」


  「我們走了,大宋便完了。」趙元嘆道,「這是洛天瑾給我們出的一道難題,本侯非但不能退縮,反而要迎難而上,以示決心。」


  「柳尋衣,你持劍斬下我的頭顱!」仇寒將心一橫,將無極劍硬塞進柳尋衣的手中,義正言辭道,「侯爺說的對,現在是關鍵時刻,斷不能讓洛天瑾對你產生一絲一毫的懷疑。這場招安大計,我是生是死根本無關緊要,你才是重中之重,因此絕不容出現半點閃失。不就是一顆頭嗎?洛天瑾喜歡,送他便是!只要能助你取得洛天瑾的信任,仇寒死而無憾!」


  「仇大哥……」


  「柳尋衣,你我皆是朝廷命官。食君祿、分君憂,豈能瞻前顧後,貪生怕死?」仇寒滿眼赤誠,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死不足惜,但你要記住『家國大義,天下為重』,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自己是宋臣!」


  仇寒一席話,令柳尋衣感動不已,哽咽道:「仇大哥所言,尋衣字字謹記,沒齒不忘!」


  「來!」仇寒眼圈通紅,面露獰笑,將自己的脖子主動伸到柳尋衣面前,戲謔道,「出手快些,讓我死個痛快。」


  見狀,秦衛滿臉糾結,卻又不知如何相勸。


  趙元眼神複雜地望著慷慨赴死的仇寒,半晌沉默不語,未發一言。


  儼然,趙元也是萬不得已,只能「棄車保帥」。


  今日的趙元背負著大宋王朝的生死,他不能輸,也輸不起。


  因此,在家國大義面前,一切都可以犧牲,哪怕是自己一手養大的義子。


  「仇大哥,你……」


  「柳尋衣,你還猶豫什麼?」仇寒怒道,「我如何教你的?殺人時,要斷情絕欲,目空一切。縱使刀下是你的父母兄弟,你也不能對他動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天機閣,承天機要,受命於天,你是替天行事,斷不能被自己的感情羈絆。」


  「仇大哥,不要怪我……」


  「少廢話,動手!」


  「得罪了!」


  伴隨著仇寒和柳尋衣的兩聲怒吼,無極劍寒光乍現,一道銀弧自趙元和秦衛的眼中一閃而過,劍氣呼嘯,捲起無數風雪。


  霎時間,手起劍落,血濺七步,為凝翠湖上的綠水銀花,無端平添一抹艷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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