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合一分
中堂議事不歡而散,洛天瑾回到後堂仍氣憤難平。
「瑾哥,他們不知道你的用意,自然不理解你的苦衷。」凌瀟瀟好言勸慰,「有道是『不知者無罪』,他們也是替你著想,擔心鬧出亂子,你別怪他們。」
「我誰也不怪,唯獨對謝玄大失所望。」洛天瑾面沉似水,不悅道,「昨夜,我與耶律欽在書房密會,謝玄明明將一切聽的清清楚楚。若說鄧長川等人不理解我的苦衷情有可原,可謝玄他……明知我的用意,卻仍要處處頂撞!」
「也許他有自己的打算。」凌瀟瀟思量道,「畢竟,瑾哥昨夜並未當場表態,因此謝玄也摸不准你的心思,不知你是動真格的,還是在耶律欽和洵溱面前逢場作戲……」
「夫人不必替他開脫。」洛天瑾打斷道,「謝玄追隨我多年,豈會猜不透我的心思?依我之見,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令我難堪。」
「不會的……」
「謝玄求見!」
突然,謝玄的聲音自堂外響起,令洛天瑾和凌瀟瀟不禁一愣。
二人對視一眼,凌瀟瀟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洛天瑾卻是冷哼一聲,依舊面色冷淡。
「謝玄求見!」
見堂中遲遲無人應答,謝玄的聲音再度響起。
「瑾哥,如果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又如何知曉謝玄的心思?」
「夫人,你……」
「讓他進來,你二人暢所欲言,推心置腹。」凌瀟瀟溫柔一笑,極為識趣地朝堂外走去,「瑾哥若想成就千秋大業,謝玄必不可少。你們好好聊聊,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說罷,凌瀟瀟不再給洛天瑾遲疑的機會,徑自離開後堂,並向謝玄說道:「瑾哥已等你多時,快進去吧!」
一進一出,二人擦肩而過。凌瀟瀟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洛天瑾的視野中,取而代之的則是滿面愧疚,神情複雜的謝玄。
「府主……」
「哼!」
面對洛天瑾的冷漠,謝玄不禁面露尷尬,吞吞吐吐地說道:「我來向府主賠罪。剛剛在中堂,我不該當眾頂撞……」
「你還知道?」洛天瑾厲聲道,「你一向精明幹練,今日為何如此混賬?難道我的心思,你一點都看不出來?」
「府主已將自己的心思展露無遺,謝某豈能不知?」謝玄苦笑道,「府主邀耶律欽和洵溱做幕賓的那一刻,我便已猜破端詳。想來……府主已決定收下少秦王的第三份大禮。」
「既然你已猜出一切,又為何百般阻撓?你可知,自己的一時意氣,換來的是雁不歸、鄧長川幾人的隨聲附和,人云亦云。」
「我知道,府主責罵黃玉郎的那番話,其實是在說給我聽。只不過,府主顧忌我的顏面,不忍直言,因此才找黃玉郎做替罪羊。」
「行了!」洛天瑾極為不耐地擺手道,「閑言少敘,你究竟是何心思?」
「其實……其實……」謝玄吞吐半晌,始終未能說出下文,似是有口難開。
「其實什麼?」
「其實,我並不認為府主做中原皇帝……是一件好事。」
「什麼?」洛天瑾一愣,錯愕道,「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起事?」
「不錯!」
「為何?」
「坐鎮朝堂與執掌江湖截然不同。」謝玄嘆道,「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官署府衙、律令朝綱、士農工商、文修武備、河工漕運、天災人禍、官民匪盜、外患邦交……一切的一切,無一不是繁複之極,無一不令皇帝憂心。事關億兆黎民的生死存亡,既要治內,又要御外,絕非府主想象的那般輕而易舉,更非世人嚮往的那般逍遙快活。怕只怕,帝王之苦,遠勝百姓之苦。朝堂之憂,遠勝江湖之憂。」
「難道你認為我沒有做皇帝的才能?」
「斷斷不是。」面對洛天瑾的質疑,謝玄連忙解釋,「比起當今天子,府主的才能不知比他高明幾何?但欲成為一個萬民敬仰的好皇帝,只有文才武功和雄心抱負遠遠不夠,更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若是連年天災,大運不濟,縱使秦皇漢武同樣難御天下,百姓怨聲載道,咒罵連天,談何太平盛世?若是風調雨順,天下昇平,縱使庸碌之輩亦可穩坐金殿,一生無虞。天子、天子,天之驕子,得天獨厚,承天庇佑。如若不然,縱使嘔心瀝血,鞠躬盡瘁,也難以成事,反倒給自己留下千古罵名。府主如今已貴為武林盟主,田連阡陌,家累萬金,聲振寰宇,譽滿天下,雖不是皇帝,卻更勝皇帝。算起來……不知比當今天子逍遙多少?為何放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非去自找累贅?在下不希望府主捨近求遠,被少秦王蒙蔽雙眼,從而踏上一條……不歸路。」
得知謝玄的心思,洛天瑾的面色漸漸柔和許多,眼中的怒氣消散殆盡。
「謝兄所言,我豈能不知?只不過,恰逢亂世,民不聊生,我若不站出來懲奸除惡,匡扶太平,漢人的江山……豈不是岌岌可危?指望大宋朝廷無異於痴人說夢,我真的不願眼睜睜地看著漢人亡國滅種。謝兄,你我皆是漢人,難道家國有難,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做?」
「這……」謝玄眉心緊皺,面露猶豫。
「我承認,自己野心勃勃,心懷帝王之志。」洛天瑾義正言辭道,「那又如何?試問哪朝哪代的開國之君,不是於亂世中挺身而出?我不過是順應時勢,量力而行,又有何不可?我明白你的擔憂,大宋一日未亡,我們起事便是篡逆造反,難得民心。因此,我不會傻乎乎地急於亮出旗號,我會耐心地等到蒙軍南下、金復羽起兵的那一天,再以匡扶亂世的名義站出來收拾殘局。眼下,我急於建立新的江湖秩序,是想為自己積攢力量,避免日後淪為少秦王的傀儡。謝兄,別人不理解我也就罷了,你是我最親近的兄弟,豈能不理解我?」
「我……」
「你我皆已年過不惑,此生還有幾次成就霸業的機會?」洛天瑾的手搭在謝玄的肩頭,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遲疑不定的謝玄,懇切道,「謝兄,風風雨雨二十載,你陪我締造賢王府,成為北賢王,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今日,我同樣希望你能陪我魚躍龍門,創下千秋大業,萬世功名。謝兄,你便是我的管仲、我的樂毅、我的張良,我洛天瑾可以失去任何人,但絕不能沒有你相助!」
「府主!」
洛天瑾一番肺腑之言,令謝玄熱淚盈眶,感激涕零。
突然,謝玄「噗通」一聲跪倒在洛天瑾面前,誠篤道:「我謝玄對天發誓,此生甘願為府主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謝兄!」在謝玄驚愕的目光下,洛天瑾毅然跪倒在地,起誓道,「我洛天瑾對天發誓,此生與你同甘共苦,決不負卿。」
說罷,二人相互攙扶,緩緩起身。四目相對,忽而仰天大笑,豪情萬丈。
……
「砰、砰砰!」
晌午,一陣低沉的敲門聲打破客院的寧靜。
「飯菜放到前廳即可,不必送到房間。」
洵溱的聲音自房內傳出,聽上去有幾分慵懶。
「砰、砰砰!」
然而,回應她的依舊是冷冰冰的敲門聲。
「飯菜不必送到房間……」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當洵溱看見門外之人後,清脆的聲音戛然而止。
「柳執扇,你……嗚!」
洵溱話未出口,柳尋衣突然出手捂住她的口鼻,同時邁步向前,將大驚失色的洵溱生生逼回房間。
「砰!」
進入房間后,柳尋衣一記「神龍擺尾」將房門緊緊關上,而後右手自洵溱的口鼻降至其咽喉,五指用力一捏,登時令洵溱美目一瞪,臉色脹紅,一時間難以呼吸。
今日,柳尋衣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出手毫不留情,若非洵溱連連拍打著柳尋衣的胳膊,說不定他真會將其活活掐死。
見洵溱黛眉緊蹙,杏目含淚,面色潮紅,神情痛苦,柳尋衣不禁冷哼一聲,而後用力向前一推,洵溱順勢後仰,身子重重地撞在衣柜上,直將衣櫃撞的顫抖不已,嘩嘩作響。
「咳咳……」
洵溱猛咳不止,短短一瞬間,已是氣喘吁吁,汗如雨下。
然而,未等洵溱出言責問,柳尋衣猛地掠至近前,將她的嬌軀緊緊鉗制在自己與衣櫃之間。
雖留有一絲空隙,但畢竟男女有別,故而洵溱拚命蜷縮著身體,令自己儘可能地緊貼衣櫃,不敢動彈分毫。
「說!」
此刻,洵溱幾乎能感受到柳尋衣熾熱的氣息,她不敢迎面相對,而是羞憤地轉過頭去,留給柳尋衣一道白皙無暇,膚若凝脂的側顏。
「柳尋衣,你瘋了不成?此事如果讓洛府主知曉,只怕你擔待不起!」
「你用易容術,喬裝成潘姑娘的模樣,從悟禪手中騙走『玄水下卷』。如果此事被府主知曉,你同樣擔待不起!若不想自找麻煩,速速從實招來。」
「莫名其妙!你想讓我招什麼?」洵溱又羞又惱,她想掙扎脫身,但無奈柳尋衣身如磐石,任她的雙手如何推搡,始終無法將其推離半分。
「你和耶律欽的真正來意!」柳尋衣冷漠道,「洵溱,別以為我不知道少秦王的心思,你們無非是想利用府主在中原的勢力,助你們東山再起。」
聞言,洵溱臉色一變,驀然轉頭,一雙美目毫不避諱地瞪著柳尋衣。
此刻,二人相距不過數寸之遙,彼此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難道只有我想利用北賢王?」洵溱冷笑道,「別忘了,你同樣在利用他。柳大人!」
此言一出,柳尋衣的眼神悄然一變。
見狀,洵溱不禁面露鄙夷,威脅道:「大不了一拍兩散,看看到時你我誰更倒霉!我雖騙走『玄水下卷』,但至少沒讓它落入秦氏之手。你不一樣,如果讓洛府主知道你是朝廷派來的內奸,你猜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滿口謊言,滿腹心機,你以為我會再相信你嗎?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無論你們打什麼主意,我都不會坐視不理!」柳尋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能用詭計騙走『玄水下卷』,現在我敢斷言,當初的『驚風化雨圖』,一定也是你在暗中搗鬼。」
「柳尋衣,你我早就有約在先,武林大會後若能再見,便是各為其主,各司其職。至於究竟誰能贏得洛天瑾,自是各憑本事,必要時誰也不必遷就誰。」洵溱面無懼色,口吐幽蘭,字字鏗鏘,「從現在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日後相爭,誰也不必手下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