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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天山末路

  十月初三,天山玉龍宮。


  清晨,以丁傲、董宵兒為首的玉龍宮三旗十二堂弟子,全部披麻戴孝,齊聚於大天池,一起送任無涯最後一程。


  由於無法替任無涯收屍,故而他們只能為其修建一座衣冠冢,以表悼念之意。


  今日,玉龍宮內外一片素白,上萬弟子神情肅穆,滿心憤慨。


  正前方,一個大大的「奠」字冰冷無情,哀傷的氣息彌散在空氣中,令山河為之蕭瑟,日月為之黯淡,天地為之動容。


  一身孝服的丁傲跪在眾弟子之前,今日的他一改平時的放蕩戲謔,面色凝重,目光深邃,一雙老眼死死盯著任無涯的墓碑,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不敢輕易靠近的怨怒之氣。


  董宵兒跪在丁傲的斜後方,複雜的目光時不時地投向一動不動的丁傲,幾次欲言又止,又見丁傲悲意正濃,終究未能吐出半個字。


  「宮主,丁傲率所有弟子,一起來送您老人家最後一程。」青煙繚繞之中,丁傲一字一句地緩緩開口:「參加武林大會本是一件小事,誰知宮主竟一去不返,含恨而終。」


  言至於此,丁傲通紅的雙眼不禁溢出一絲淚痕。


  「宮主一去,天山玉龍宮威名不在,霸氣無存,我等弟子……再無依仗,日後唯有任人欺凌,受人踐踏。」丁傲咬牙切齒地說道,「洛天瑾這個矯情干譽,欺世盜名的無恥狗賊,竟然口蜜腹劍,過河拆橋,實乃人神共憤,天理不容!今日,我丁傲率天山玉龍宮上萬弟子對天起誓,我等與洛天瑾不共戴天,一日不替宮主報仇雪恨,一日不肯罷休。若有違背,天誅地滅,五雷轟頂!」


  「不報此仇,誓不罷休!」


  「不保此仇,誓不罷休!不保此仇,誓不罷休!不保此仇,誓不罷休……」


  伴隨著董宵兒的一聲嬌喝,上萬弟子齊聲高呼。


  一時間,驚天動地,震徹九霄,天山寒嶺延綿不斷,玉龍之巔迴響不絕。


  一番慷慨陳詞過後,心情沉重的玉龍宮弟子,井然有序地輪番上前向任無涯叩首敬香。


  趁此機會,董宵兒將丁傲邀至一旁僻靜處,低聲問道:「丁旗主,我與你商議的事,考慮的如何?

  聞言,丁傲一愣,臉上的悲痛漸漸轉化為狐疑,反問道:「董旗主,你真的相信金復羽?對他……沒有半點懷疑?」


  「此話何意?」董宵兒黛眉微蹙,不悅道,「莫非你懷疑我和金復羽串謀?」


  「當然不是。」丁傲搖頭道,「董旗主深受宮主厚恩,對他老人家情深義重,豈能與金復羽串謀?我只是……」


  「只是什麼?」見丁傲吞吞吐吐,董宵兒不禁面露焦急。


  「只是對洛天瑾、金復羽這類梟雄心存顧慮。」丁傲直言道,「洛天瑾是偽君子不假,但金復羽呢?誰又能保證他不是一個包藏禍心,欺罔視聽的小人?」


  「丁旗主此言差矣!江湖險惡,凡能成為一方霸主者,又有幾人是真正的君子?金復羽固然狡猾,但他與洛天瑾勢不兩立亦是有目共睹。如今,連宮主他老人家都栽在洛天瑾手裡,更何況你我?放眼整個江湖,有膽量、有機會、有本事與洛天瑾抗衡的,只剩金復羽一人。甚至連龍象山、絕情谷都被洛天瑾拉入自己的陣營,只憑你我,斷無翻身的機會。」


  「萬一金復羽是第二個洛天瑾呢?到時我們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丁傲話裡有話地說道,「至少,我們現在有天山玉龍宮、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有幾座城鎮的生殺大權,甚至還有上萬弟子……」


  「等等!」董宵兒打斷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董旗主,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丁傲眉頭一挑,反問道,「我剛才說的一切,都是宮主他老人家留給我們的寶藏。這些東西,足已勝過中原的諸多門派。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再委身於他人門下?」


  「你的意思是……」


  「既然董旗主非要老夫把話挑明,那我索性開門見山。」丁傲神情一稟,正色道,「眼下,我們有錢、有人、有地盤,何不自立門戶?為何要將一切拱手送給金復羽?」


  「不和金復羽聯手,洛天瑾豈肯放過我們?丁旗主,你不會以為我們隨隨便便改個名字,就能在洛天瑾面前矇混過關吧?」


  「何需矇混?」丁傲固執道,「玉龍宮遠在西域,老夫不信他洛天瑾真能率人千里迢迢地殺到這裡。董旗主,說句滅自己威風的話,即便我們龜縮一隅,也好過變成人家板上的魚肉。老夫以為,寧做雞頭,不當鳳尾。我寧願留在這裡做山大王,也不願去中原向金復羽卑躬屈膝。」


  「丁旗主,你太低估洛天瑾的本事了。」董宵兒辯駁道,「他現在是武林盟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果我們與之對抗,洛天瑾為保顏面,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剿滅我們。莫說千里迢迢,縱使萬里之遙,他也不會心軟。」


  「那又如何?」丁傲輕蔑道,「有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在我們的地盤,豈容他一個外人放肆?只管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丁旗主真是好大的口氣!」董宵兒冷笑道,「洛天瑾是不是『強龍』姑且不論,單說在西域,你我又真能算『地頭蛇』嗎?」


  丁傲一怔,愕然道:「此話何意?」


  「據我所知,當初丁旗主與柳尋衣結識,是由於少秦王從中穿線搭橋。」董宵兒嗤笑道,「敢問丁旗主,少秦王究竟是與你親近?還是與洛天瑾親近?」


  「這……」被董宵兒如此反問,丁傲不禁眉頭一皺,勉為其難道,「以前或許與我更近,但如今洛天瑾已是武林盟主,反觀天山玉龍宮卻是群龍無首,元氣大傷。此消彼長之下,想必在少秦王心裡……我的分量已遠遠不如洛天瑾。」


  董宵兒戲謔道:「天山對洛天瑾來說遠在千里,但對少秦王而言……卻是近在咫尺。少秦王在西域的勢力,不必我說,丁旗主心知肚明。有他在一天,『地頭蛇』何時輪到你我?試想,如果洛天瑾請少秦王出手對付我們,敢問丁旗主,憑宮主留給我們的這些寶藏……又能抵擋幾天?」


  「這……」


  「更何況,即便是宮主留下的寶藏,也並非全部屬於你我。」董宵兒趁熱打鐵,振振有詞,「雖然我們口口聲聲說有上萬弟子,試問在天山玉龍宮,除宮主他老人家之外,誰還能鎮住這些弟子?當年,宮主劃分三旗十二堂,目的是防止有人篡權,三旗十二堂各自為政,相互制衡。時至今日,真正效忠你的恐怕只有金麟一脈,至於其他弟子,豈肯聽你號令?」


  「因此你我要聯手。」丁傲激動道,「我的金麟旗,再加上你的火鳳旗,足以影響全局。」


  「不會的。」董宵兒苦澀道,「如果依照你的意思去做,短時間內大家心懷報仇之志,或許能戮力同心,共同進退。但時間一長,人心必變,到時,天山玉龍宮將四分五裂,三旗十二堂紛紛謀求私利,甚至自立門戶。最重要的是,大家為爭奪宮主留下的金銀財寶,必會相互廝殺,斗的你死我活。如此想來,洛天瑾想打垮我們根本不需要大舉來犯,只需略施小計,拉一派、打一派,足可挑起內訌,令我們自行潰爛。」


  丁傲心生不滿,撇嘴道:「宮主執掌玉龍宮數十載,也未見鬧出半點亂子。」


  「二者截然不同。」董宵兒慍怒道,「天山玉龍宮由宮主一手創立,他在弟子心中的威望及地位,遠非你我能夠比肩。因而,只要宮主健在,玉龍宮縱有十萬弟子,也無人敢造次。但你我不同,宮主溘然長逝,無論你我誰繼任宮主,都是名不正、言不順,故而眾弟子一定不服。日後你我稍有疏忽,他們必定造反,釀成大禍。與其如此,倒不如趁眾弟子報仇心切之際,暫時投靠金復羽。有金復羽做招牌吸引洛天瑾的注意,我們既可以伺機報仇,又可以慢慢培植自己的勢力。待時機成熟,我們再金蟬脫殼,自立門戶!」


  「只怕我們高估了金復羽的本事。」丁傲細細琢磨董宵兒的道理,反覆權衡道,「畢竟,金劍塢自身難保,我們和他們綁在一起,恐怕不會有好結果。」


  「金復羽曾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被燒毀的鳩摩崖只是九牛一毛。只要我們前往橫山寨,便能見識到他的真正實力。」


  「橫山寨?」丁傲將信將疑,「橫山寨有什麼?」


  「不知道。」董宵兒緩緩搖頭,「但金復羽言之鑿鑿,絕非虛張聲勢。」


  「這……」


  「丁旗主,洛天瑾是中原武林盟主,少秦王又是他的朋友。我們若抱殘守缺,不肯變通,結果只有死路一條。」董宵兒苦口婆心地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若要長久,必須有舍有得。」


  丁傲眉心緊鎖,眼神糾結,儼然內心遲疑不定。


  在董宵兒忐忑的目光下,丁傲沉默許久,終於發出一聲嘆息,而後一臉萎靡地緩緩點頭。


  「我可以答應暫時投靠金復羽,但老夫有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


  「其一,玉龍宮除弟子之外,其餘的全部封存,一文錢也不能帶走。其二,如果金復羽只是虛張聲勢,我們即刻返回天山,絕不留下給他當替死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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