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未雨綢繆(二)
正當趙元與秦衛相談甚歡時,仇寒匆匆步入校場,一路小跑至趙元面前。
見到眉飛色舞的秦衛,仇寒稍稍一愣,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名狀的古怪之色,轉而收斂心神,向趙元回稟道:「侯爺,賈大人到訪。」
「快請!」
趙元神色一正,迅速褪下身上的大氅,火急火燎地朝府外迎去。
「本侯以為今日天色不佳,賈大人不會蒞臨。」
「天機侯相邀,賈某豈敢不來?」賈大人寒暄道,「今日朝堂事多,因此耽擱些許。下朝後,聖上召丞相與我覲見,故而又耽擱些許。遲來片刻,望天機侯勿怪。」
「哪裡!」趙元一聽賈大人的解釋,登時面露恭敬,忙道,「聖上召見,乃天下第一大事,豈算耽擱?」
寒暄作罷,趙元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低聲問道:「賈大人,你與丞相大人可否向皇上稟明……」
「噓!」
話未說完,賈大人不著痕迹地左右顧盼幾眼,故意岔開話題:「在下一直垂涎天機閣珍藏的茶中極品『顧渚紫筍』,盼天機侯不要吝嗇。」
趙元何其聰慧?瞬間明白賈大人的意思,大笑道:「香茗早已備好,只待賈大人品嘗。若是喜歡,我讓人多采一些,改日派人送到府上。」
「不可!」賈大人故作不悅,「走時我便要帶上一些。」
「哈哈……好好好!鄙閣之物,但凡賈大人看上眼的,儘管帶走便是。」
此刻,二人表現的親密無比,攜手並肩,一齊朝天機閣走去。
為免隔牆有耳,趙元直接將賈大人引至自己的書房。
談笑間,二人分賓主落座,擺好香茗,屏退下人,轉眼書房內只剩下趙、賈二人。
「賈大人,此處是天機閣最安全的地方,有話但講無妨。」為寬賈大人的心,趙元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敢問,昨日我們在丞相府商議的事,可否奏請聖上?」
賈大人端起茶杯,目光謹慎地環顧四周,緩緩開口道:「實不相瞞,皇上單獨召見我們,正為此事。」
「哦?」趙元眉頭一皺,追問道,「皇上可有旨意?」
「有。」賈大人低聲道,「非但有旨,而且態度十分堅決。」
「願聞其詳。」
「皇上最初的意思是,三個月內,中原武林必須歸順朝廷。」
「嘶!」賈大人此言,令趙元倒吸一口涼氣,遲疑道,「以三個月為期,未免……短了一些。」
「我和丞相大人也是這個意思。」賈大人不可置否地說道,「因此,在我們的極力勸諫下,聖上最終做出讓步,時間仍是三個月,要求是『至少讓洛天瑾歸順』。」
「這……」趙元心生唐突,面露糾結。
「天機侯,這已是皇上做出的最大忍讓。」賈大人苦澀道,「剛剛在宮中,我和丞相大人幾乎把嘴皮子磨破,都未能動搖皇上的心思。最後,甚至惹得龍顏大怒,若非丞相大人及時圓場,我二人能否活著出宮都未曾可知。」
「這……」趙元知道賈大人話中有話,於是順水推舟地問道,「皇上之前一直對江湖之事過問甚少,為何今日如此關心?」
「我料原因有二。」賈大人思忖道,「其一,南邊傳來消息,大理國王段智興於昆明被擒,大理氣數已絕。聖上料定,蒙古人下一步必會大舉來犯,企圖南北夾擊,吞噬大宋。故而眼下必須儘快整軍經武,秣馬厲兵,隨時準備抵禦來犯之敵。今日多耽擱一刻,明日便多一分兇險。」
「聖上英明,已將蒙古人的狼子野心看的清楚透徹。」趙元感慨道,「如此想來,聖上能給我們三月時光招安洛天瑾,已實屬不易。殊不知,皇上要為這三個月背負多大的壓力?」
「此乃其二。」賈大人又道,「西府群臣上奏,直言中原武林的利弊得失,表面上憂國憂民,實則藉機向皇上施壓。」
「他們如何上奏?」
賈大人無奈道:「西府群臣將中原武林視作一把雙刃劍,既可能為我所用,亦可能被蒙古人利用。」
「一群混賬!」趙元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東府出生入死,嘔心瀝血,欲替皇上撒豆成兵,憑空變出一支驍勇大軍。卻不料,西府一群尸位素餐的敗類,不幫忙則罷,竟在背後拆台,簡直豈有此理!在這個節骨眼上勾心鬥角,相互攻訐,難道他們看不到蒙古人的彎刀已經朝我們舉起,分不清內憂外患孰輕孰重?」
「天機侯稍安勿躁。」賈大人勸道,「事已至此,怒也無用。」
「難道皇上任由這**臣搬弄是非?」
「也不盡然。」賈大人擺手道,「聖上日理萬機,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因此,聖上必須兼聽則明。縱然知道西府有挾私報復之嫌,也必須從中聽出他們的道理。再者,西府所言並非全是胡言亂語,畢竟那群江湖草莽一直搖擺不定,一日不接受朝廷的招安,一日便有可能變成蒙古人的傀儡。此一節,不僅僅皇上擔心,我與丞相大人同樣心有憂慮。」
「西府如此決絕,可是為報『桃花劍島』之仇?」趙元心亂如麻,胸中如堵。
「是,也不全是。」賈大人苦笑道,「我們將桃花劍島的事捅出來,西府必然懷恨在心,故而伺機報復也在意料之中。除此之外,還有一節。一旦蒙軍大舉來犯,朝中有誰敢去迎敵?又有誰能去迎敵?」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朝廷供養西府多年,他們即便戰力不如蒙古鐵騎,但抵禦三年五載應該不是問題……」
「呵呵,天機侯太過天真。」賈大人淡笑道,「朝廷每年撥給西府用以養兵的錢確實不少,但你可知這些錢,能有多少真正用以糧草軍械?又有多少軍士能按時領到餉銀?再退一步,天機侯可知今時今日的禁軍、廂兵加在一起共有多少人馬?」
「這……」趙元一愣,沉吟道,「西府自詡雄兵百萬……」
「雄兵百萬?」賈大人鄙夷道,「若真有雄兵百萬,何至於在乎區區幾萬江湖草莽?天機侯久不上朝,因而不知詳情並不奇怪。我來告訴你,如今將大宋的全部兵力加在一起,也不過一手之數。」
「五十萬,這未免……」
「別急!」賈大人擺手道,「我尚未說完,五十萬是樞密院上奏朝廷的數字。天機侯不妨大膽猜測,三衙實際掌控的兵力有多少?可以隨時調派的兵力又有多少?」
「什麼意思?」趙元錯愕道,「難道比五十萬還不如?」
「天壤之差。」賈大人哼笑道,「三衙有丞相大人的眼線。據他回報,三衙諸軍實際兵力已不足二十萬,而且要算上不堪一擊的鄉勇雜兵。至於可以隨時調派的兵力……禁軍不過六七萬,廂兵不過三五萬。剩下的一半,既無糧草軍械,更無軍餉可領,只能化兵為民,自食其力。若遇戰時,能否重整為軍……尚未可知。」
「這……這怎麼可能?」
賈大人的一番言論,徹底顛覆趙元的預想,一時間震驚無比,悲憤交加。
「朝廷每年可是按照五十萬大軍的糧餉撥錢。」賈大人話裡有話地說道,「可實際上,西府只供養十萬兵馬,甚至連十萬兵馬有沒有虛報都不一定。敢問天機侯,朝廷的軍餉,幾十年上億兩真金白銀,究竟哪兒去了?」
「賈大人的意思是……西府群臣貪贓枉法,中飽私囊?」
「如果戰端一開,西府苦心編織多年的謊言,必將徹底拆穿。」賈大人冷笑道,「因此,西府比我們更想招安那群江湖草莽。因為有了他們,西府便有了遮羞布。」
「難怪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東府辦事。」趙元恍然大悟,「我一直以為是西府擔心東府立功,威脅他們的地位。殊不知,背後還有更大的秘密。」
言至於此,趙元忽然神情一稟,正色道:「既然賈大人對西府的虛實如此清楚,為何不稟明皇上,治他們的罪?」
「一者,空口無憑。二者,天機侯見過有人自斷手足嗎?」
面對賈大人的反問,趙元眉頭一皺,狐疑道:「此話何意?」
「試問當今朝野,誰敢向西府興師問罪?又有誰敢搜羅西府的罪證?除非活的不耐煩了。更何況,朝野上下又有幾人是真正乾淨的?怕只怕牽一髮而動全身,到時治罪的絕不是一兩個貪官,而是朝堂上的一大半、乃至全部文武。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若斬了文武百官,則會變成孤家寡人。到時,誰替他打理江山社稷?誰幫他執掌大宋王朝?」
「這……」
「即便鐵證如山,皇上為求息事寧人,結果恐怕仍和今天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賈大人嘆道,「朝堂之亂,遠勝江湖之亂。天機侯,有時我真羨慕你。」
「賈大人此言,簡直羞煞本侯。」趙元苦澀道,「身為臣子,不能替君分憂。身為皇親,不能光宗耀祖。本侯實在……無顏面對皇家的列祖列宗。」
「剛才在宮中,皇上單獨召見我們時,曾說過一句話。」賈大人意味深長地說道,「聖上說段家可以降,趙家不能降。因為段智興歸降,尚有一線生機。朕若歸降,則必死無疑。」
只此一言,趙元登時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因此,三個月內,洛天瑾必須招安。」賈大人言歸正傳,語氣不容置疑,「這對你、對我、對丞相、對二府、對皇上、乃至對大宋王朝都是一件不得不做,也必須做成的大事。」
「賈大人所言甚是。」趙元拭去眼淚,哽咽道,「既然皇上已經下旨,敢問招撫欽差的人選……」
「有一人,名叫沈東善,被譽為大宋第一富賈。」賈大人不急不緩地說道,「此人非但與洛天瑾有舊,而且曾有恩於他。更重要的是,我與此人頗有交情。去年八月初二,在河西秦家發生的事,天機侯應該有所耳聞。」
「賈大人的意思是……」趙元若有所思道,「讓沈東善擔任招撫欽差?」
「不!沈東善一介布衣,豈能擔此大任?」賈大人搖頭道,「他只是隨行、引薦、幫襯、輔佐而已,真正的招撫欽差另有其人。」
「誰?」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