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翻臉無情
洛天瑾和金復羽,同為中原武林十二豪傑之一,並稱「武林雙雄」。
這些年,他們一南一北,一個結交四大世家,一個聯手六大門派,各自執掌武林半壁。
賢王府與金劍塢,雖然名義上井水不犯河水,和睦共處,相敬如賓。實則一直在暗中較量,互相博弈。
洛天瑾和金復羽更是將對方視為自己的頭號勁敵,表面上相互抬舉,彼此扶持。背地裡卻機關算盡,詭計頻出。
他二人都是難得一見的江湖梟雄,同樣膽識過人,同樣足智多謀,同樣武功超群,同樣極具城府。
不同的是,洛天瑾的性情更加豪放,而金復羽更為內斂。
以往相見,二人皆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字字句句儘是虛以委蛇,陽奉陰違。
只因他們同為武林正道,可以暗鬥,卻不能名爭。這層窗戶紙,多年來誰也沒有主動捅破。
直至去年八月初二,提議重開武林大會之後,各路人馬紛紛表忠心、明立場、找靠山。賢王府和金劍塢分庭抗禮的江湖格局,方才正式浮出水面,並不再被人們忌諱。
也由此開始,兩家的交鋒變的愈發頻繁,並且牽連甚廣,愈演愈烈。
雖是老相識,但如今夜這般單獨一敘,二人卻是生平頭一次。
房間內靜如死寂,鴉雀無聲。燭火搖曳,偶爾發出一陣陣「噼噼啪啪」的聲響。
洛、金二人迎面相坐,目光交織,互不閃躲。
詭異的安靜約莫持續一炷香的功夫,二人皆目無表情,一言不發。
他們都想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一絲破綻和膽怯。
只可惜,洛天瑾的眼眸漆黑如墨,深如幽谷。金復羽的雙瞳明亮如星,靜如孤月。
「洛府主不請自來,為何遲遲不肯開口?」
不知過去多久,金復羽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聲音和眼神一樣,字如星,句如月,淡如水,寂如夜。
「金復羽,你是不是把洛某當成地主家的傻兒子了?」洛天瑾的語氣,遠不如金復羽那般溫和,甚至有些生硬。
「哦?此話怎講?」金復羽笑容依舊,如沐春風。
「想捏就捏,想打便打。自己做了虧本買賣,卻從我賢王府討便宜。」洛天瑾道,「一而再、再而三!三瓜倆棗,雞毛蒜皮,你佔去便佔去,我不與你計較。但你非但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算計到我兒子頭上。真當我洛天瑾是街邊的阿貓、阿狗?真以為我不敢動你不成?」
金復羽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問道:「洛天瑾,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我說你得寸進尺!說你蹬鼻子上臉!說你他媽的給臉不要臉!」
「砰!」
洛天瑾一連三句回答,猶如炮語連珠,一句比一句聲大,一句比一句兇狠,一句比一句憤怒。最後,他仍不解心頭之恨,竟一掌拍在桌上,登時將敦厚的木桌生生震塌。
洛鴻軒之事,已成為洛天瑾心中不可癒合的傷疤。每當提及此事,他都心如刀絞。
愛之深,恨之切,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感情,外人根本無法理解。
掘人祖墳,斷人香火。前者辱其宗祖,後者絕其子孫,此乃世人最不能容忍的兩件事。饒是洛天瑾這般胸襟廣闊的武林梟雄,也同樣按耐不住內心的憤懣。
反觀金復羽,仍是喜怒不形於色。任由洛天瑾指天罵地,他依舊處變不驚,一邊聽洛天瑾痛斥自己,一邊優哉游哉地喝茶。
「你口中的三瓜倆棗,雞毛蒜皮。可否指青城、峨眉二派?」金復羽的語氣不咸不淡,不瘟不火,如聊家常一般。
見洛天瑾沉默不語,金復羽故作恍然大悟模樣,好奇道:「據我所知,令郎是自傷,豈能怪在金某頭上?」
「若無狄陌設下圈套,我兒豈會自傷?」洛天瑾慍怒道,「還有金鳴軒的老賈,你安插兩個細作在我身邊,簡直卑鄙無恥,豬狗不如!」
「無憑無據,豈能信口雌黃?」金復羽聳肩道,「你說他們是我派去的細作,可有憑證?亦或將他們叫來與我當面對質,又如何?」
「從『驚風化雨圖』開始,你便與天山玉龍宮暗中勾結,讓宋玉和曹欽在江南陸府合演了一場好戲。」洛天瑾不與金復羽做無謂的爭辯,徑自說道,「你口口聲聲說陸庭湘是你的朋友,背地裡卻將他騙的團團轉,實在可笑、可惡、可恨。」
金復羽臉上的表情變的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似惱非惱,直直地盯著洛天瑾,似乎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洛天瑾將告密信從懷中掏出,扔在金復羽腳下,又道:「你用這種低劣的手段對付我,無非是想洗掉自己的惡行。你以為賊喊捉賊,便能掩蓋事實真相?」
「那又如何?」金復羽不以為意地笑道,「如果你能拿出真憑實據,大可在武林大會上當眾揭穿我,又何必三更半夜跑到這裡……如跳樑小丑、街頭潑婦一般大放厥詞,醜態百出。」
「記住,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你想玩,我洛天瑾一定奉陪到底!」洛天瑾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說道,「記住,這一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威脅的話不必多說,畢竟金某不是被人嚇大的。」金復羽難以置信地望著臉色漲紅的洛天瑾,輕蔑道,「你我都在血雨腥風中摸爬滾打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早該褪去年輕人的魯莽和意氣,變的成熟穩重一些。可我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北賢王,竟會如此幼稚可笑,像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一樣,氣勢洶洶地跑到我這裡,然後……朝我吐口水、放狠話。呵呵……如果罵兩句便能扭轉乾坤,大宋天下何至於淪落成半壁江山?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應跑去蒙古人的地盤破口大罵,看看能否將失去的東西罵回來?」
金復羽冷嘲熱諷,令洛天瑾的臉色陰沉的恨不能滴出水來。
「你所說的一切都是污衊,是對我的惡語中傷,因為你根本沒有證據。」金復羽嗤笑道,「倒是你,真應該自求多福。相信用不了多久,這封信上所寫的一切,都會在天下英雄面前得到驗證。我倒想看看,你和任無涯之間究竟有沒有苟且?遮羞布只有一塊,擋得住你和任無涯的醜惡,卻擋不住武林群雄的慧眼。你曾讓柳尋衣堂而皇之地允諾任無涯,武林大會之後,讓玉龍宮接替金劍塢在江湖中的位置。其實,我真的很好奇,洛府主該如何踐行對他的承諾?」
「既然已經撕破臉,你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洛天瑾獰笑道,「武林大會之後,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承蒙洛府主抬愛,金某自當卻之不恭。」金復羽對洛天瑾的威脅毫無畏懼,風輕雲淡地笑道,「不過我好心奉勸閣下一句,與其痴心妄想武林盟主的寶座,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在天下英雄和任無涯之間周旋自保?」
言至於此,金復羽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絲詭譎之意,提醒道:「對了!我收到風聲,龍象山聖主雲追月,似乎對閣下頗有不滿,亦想在武林大會上向洛府主好好討教幾招。如此算來,洛府主將要面臨的麻煩,似乎遠比這封『來歷不明』的告密信,更加兇險。」
「我的麻煩,我自會解決,不勞你操心。」洛天瑾冷聲道,「我來是想告訴你,這些年你在我背後設下的陰謀詭計,我會一筆一筆地和你算清楚。尤其是你害我兒子這筆賬,我一定要你血債血償!」
對此,金復羽只是默默聆聽,笑而不語。
「還有,中原武林是漢人的天下,絕不會允許一個外族在此興風作浪,胡作非為。」洛天瑾死死盯著金復羽,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的身世,早已是江湖不公開的秘密。雖然你極口否認,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世人會看清你的真正面目。到時,你必將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得而誅之!」
「這番話我同樣送還給你。」金復羽微笑道,「說起『過街老鼠』,眼下的洛天瑾和賢王府……似乎更為貼切。」
「盡情地笑吧!看看你我究竟誰能笑到最後。」
「說的好!」金復羽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而後緩緩起身,故作寒暄道,「今夜過後,你我恐怕再無機會單獨一敘。難得今夜有此機緣,金某從靜江帶了些苦茶,不知洛府主可有興趣嘗嘗?」
「洛某素愛喝酒,一向與茶無緣,尤其是苦茶!」洛天瑾直言相拒,「至於茶中的苦澀滋味,還是你自己留著慢慢體會吧!」
「真是可惜!」金復羽惋惜道,「鄙人寒酸,行囊中只有茶,沒有酒。」
「無妨!洛某有酒,而且都是上等的好酒。」
「哦?洛府主竟會對金某如此慷慨?」
「人生難得一勁敵,自然慷慨!」洛天瑾冷笑道,「不過不是今天,改日定請你喝個痛快!」
說罷,洛天瑾驀然起身,快步朝門口走去。
望著洛天瑾的背影,金復羽眉頭一挑,饒有興緻地追問道:「改日又是何日?」
「你的忌日!洛某一定帶上好酒,去你的墳前祭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