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彌天大錯(一)
黎明前夕,天昏地沉,賢王府內外沉浸在一片睡夢中。
突然,一道慌慌張張的人影,連滾帶爬地踉蹌而出,慌不擇路地穿屋過院,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長廊盡頭。
「砰砰砰!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砸門聲,頓時將醉意未消的柳尋衣從夢中驚醒,「騰」地一下坐起身來,右手下意識地摸向床頭的寶劍。
小心提防片刻,才察覺四周並無任何異樣,柳尋衣不禁心生錯愕,一臉茫然地環顧著黑漆漆的房間,喃喃自語道:「莫非昨夜喝的太多?竟然產生幻聽……」自言自語間,他已放鬆警惕,同時伸個懶腰,欲要重新夢回周公。
「砰砰砰!」
然而,柳尋衣的腦袋尚未碰到枕頭,急促的砸門聲再度響起,令他頓時從惺忪睡意中清醒過來。單手一撐,飛身下床,轉眼掠至門前,狐疑道:「誰?」
「柳兄弟,是……是我……」門外的聲音似乎十分緊張,聽上去有些結巴,「洛……洛鴻軒……」
「公子?」
柳尋衣一怔,迅速打開房門,不等他詢問緣由,眼前的一幕卻令他怛然失色,險些驚呼出聲。
房門外,洛鴻軒驚恐萬分,面無血色,披頭散髮,衣衫凌亂,只有一隻腳穿著鞋,另一隻腳光著,狼狽至極,近乎瘋痴,與昔日的翩翩公子簡直判若兩人。
更奇怪的是,在洛鴻軒的臉上、頸上、胳膊上、手上,皆布滿一道道橫七豎八的細小傷痕。
「公子,你這是……」面對邋遢不堪的洛鴻軒,柳尋衣驚訝的目瞪口呆。
「先……先讓我進去……」
話未說完,洛鴻軒已冒冒失失地闖進柳尋衣的房間。在柳尋衣難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竟不由分說地跳上床榻,隨手將餘溫尚存的被褥緊緊裹在自己身上,哆哆嗦嗦,身體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著。
不明所以的柳尋衣見此一幕,心中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他朝門外顧盼一番,而後將房門緊緊關上,面帶狐疑地走到床邊,目光複雜地望著抱頭縮項,脅肩累足的洛鴻軒,用儘可能柔和的聲音,輕輕安撫道:「公子無慮,這裡只有你和我……」
對於柳尋衣的撫慰,洛鴻軒卻像沒有聽到似的,驚恐的眼神飄忽不定,整個人依舊沉浸在劇烈的恐慌之中。
柳尋衣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咄咄相逼。轉身點燃燭台,並斟一杯熱茶,緩緩送到洛鴻軒面前,輕聲試探道:「公子不必驚慌,不如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
聞言,洛鴻軒的身體猛然一顫,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布滿血絲的眼中瞬間蒙上一層淚霧。
「這……」柳尋衣詫異萬分,不知所措。
「尋衣……我……我……我闖禍了……」洛鴻軒支支吾吾半晌,方才將一句話說完整。
「闖禍?」柳尋衣眉頭微皺,反問道,「公子闖了什麼禍?」
「我……我……」
洛鴻軒欲言又止,嘴唇不停地顫抖,一個「我」字反反覆復說了半天,也未能說出下文。
「公子!」柳尋衣眼神一正,迅速湊上前去,雙手抓住洛鴻軒的胳膊,追問道,「你不說清楚,讓我如何幫你?」
此刻,洛鴻軒宛若驚弓之鳥,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並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埋入被褥,似乎不敢再直視柳尋衣的眼睛。
柳尋衣眉頭一皺,緩緩鬆開驚慌失措的洛鴻軒,輕聲道:「公子,你來找我,不正想讓我幫你嗎?看你的樣子,這件禍事似乎不願告訴府主、夫人。既然如此,你慢慢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你為何如此驚慌?為何如此狼狽?還有你身上的傷痕,又是怎麼回事?」
說罷,柳尋衣將手輕輕搭在被子上,努力安撫著洛鴻軒的緊張情緒。
漸漸地,洛鴻軒終於肯露出頭來,與柳尋衣正面相對。令柳尋衣大感意外的是,此時的洛鴻軒已經哭成一個淚人。
柳尋衣強壓著心中的忐忑,低聲道:「公子,究竟出了什麼事?」
「尋衣,我……」洛鴻軒剛一張口,聲音立刻被哽咽取代,足見他內心定然十分難過。
「別急,慢慢說。」
「我……我昨夜酒後亂性……玷污了鍾離姑娘……」
「什麼?」
洛鴻軒話一出口,柳尋衣的臉色登時一變,一股難以名狀的震驚之色瞬間布滿他的雙眼。
「公子你……」柳尋衣難以置信地吞吞吐吐道,「你昨夜玷污了鍾離姑娘?這……怎麼可能?」
「千真萬確!」洛鴻軒痛哭流涕,泣不成聲,「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只記得昨夜我……我像瘋了似的,心心念念只想對鍾離姑娘圖謀不軌,不顧她的哀求掙扎,喪心病狂對她……剛剛……剛剛我正是從鍾離姑娘的房中出來……」
「嘶!」
洛鴻軒此言,宛若五雷轟頂,令柳尋衣大腦一片空白,久久緩不過神來。
「你口中的鐘離姑娘……」柳尋衣惶惶不安地問道,「可是崆峒派鍾離掌門的千金……鍾離婉瑩?」
面對柳尋衣緊張而忐忑的目光,洛鴻軒雖不想承認,但錯已鑄成,只能羞憤難當地重重點了點頭。
柳尋衣面如死灰,眼神糾結地上下打量著洛鴻軒身上的一道道傷痕。不用問他也能猜到,這些指甲划痕,定是昨夜鍾離婉瑩在拚命反抗時留下的。
看洛鴻軒這副傷痕纍纍的狼狽模樣,柳尋衣不難想象,昨夜的鐘離婉瑩究竟經歷了一場怎樣的人間地獄?
「公子,你……」
柳尋衣大為光火,本想嚴詞訓斥,但見洛鴻軒這副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麼會這樣?」柳尋衣腦中嗡嗡作響,心亂如麻,追問道,「你怎會酒後亂性?怎會跑到鍾離姑娘的房間?以我對公子的了解,你斷不是卑鄙下流之人,昨夜又豈會色迷心竅,做出禽獸之舉?」
「我不知道……」洛鴻軒六神無主,連連搖頭道,「剛剛我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已犯下不赦之罪。我不敢繼續留在那兒,更不敢將此事告訴爹娘,我沒臉面對他們。我……我慌不擇路,方才鬼使神差地跑來向你求助……」
言至於此,洛鴻軒的眼神陡然一變,急忙伸手攥住柳尋衣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尋衣,求你幫我!求你一定要幫我!」
「我……」柳尋衣悲憤交加,五味陳雜,心裡說不出的複雜滋味,「木已成舟,你讓我如何幫你?」
「我不知道……」
休看洛鴻軒平日里能說會道,氣定神閑,但他骨子裡始終是個不經世事的「公子爺」。昔日有洛天瑾和凌瀟瀟做他的靠山,解決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倒是可圈可點,可一旦遇上性命攸關的大事,仍會不由自主地亂了方寸,心智全無。
此刻,洛鴻軒早已嚇的魂飛魄散,語無倫次:「我玷污人家的女兒,鍾離掌門和崆峒派一定不會放過我……他們一定會殺了我……一定會!眼下,府里賓客眾多,這件醜事若宣揚出去……非但我難逃一死,賢王府也會名譽掃地。還有爹……也一定不會輕饒我……完了!完了!北賢王的一世英名,今日就要斷送在我手裡……」
看著瘋瘋癲癲的洛鴻軒,柳尋衣心中又氣又惱,卻又無可奈何。他反手抓住洛鴻軒的手腕,凝聲道:「公子,鍾離姑娘她……她現在如何?」
「我不知道……」洛鴻軒的腦袋像撥浪鼓似的搖個不停,「我出來的時候……她尚未清醒……」
一提起鍾離婉瑩,洛鴻軒不禁回想起昨夜的一幕幕。當下心如刀絞,五內俱焚,揮拳朝自己劈頭蓋臉地一通亂打,恨不能將自己千刀萬剮,方能解心頭之恨。
「不對!」柳尋衣眉頭緊鎖,遲疑道,「鍾離姑娘的房間緊挨著鍾離掌門,同住一院的還有崆峒派其他弟子。昨夜你對鍾離姑娘……必然鬧出極大動靜,為何沒有驚動其他人?即便崆峒弟子們醉酒難醒,可鍾離掌門乃高手中的高手,任何風吹草動皆能盡收於耳,他與庄夫人就住在隔壁,豈能視而不見?」
「我不知道……」洛鴻軒頭大如斗,一問三不知,只是不停地呢喃著,「我剛剛離開時,院中鴉雀無聲,沒有一絲動靜……」
「這就怪了!」
「對了!鍾離姑娘門外還躺著一個人……」洛鴻軒大夢初醒般,慌忙補充道,「我離開時險些被此人絆倒……好像是崆峒派弟子周穆……」
「周穆?」柳尋衣錯愕道,「是生是死?」
「我不知道……」洛鴻軒痛苦回憶道,「當時,我只想儘快離開,哪兒有心情管他的死活……不過我沒看見血跡,他應該只是昏倒……」
「咄咄怪事!」柳尋衣雙手抱懷,腦中反覆思量著洛鴻軒所說的一切,又問道,「你可記得自己如何進入鍾離姑娘的房間?」
「我……」被柳尋衣循循誘導,洛鴻軒漸漸從慌亂中恢復一絲理智,苦思半晌,方才神情痛苦地搖了搖頭。
「公子昨夜去過什麼地方?」
「昨夜散席后,我應邀去東院找……」言至於此,洛鴻軒的眼睛陡然一瞪,滿臉驚駭地望著愁眉不展的柳尋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昨夜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狄大哥。」
「黑執扇?」
「正是。」洛鴻軒拚命回憶著,「昨夜,我與狄大哥在東院涼亭喝酒談心,直至酩酊大醉……」
「後來呢?」
「後來我醉的不省人事……」洛鴻軒克制著腦中的混沌與刺痛,努力回想著昨夜發生的一切,「再之後……我從一陣燥熱難耐中迷迷糊糊地醒來,那時的我……已經躺在鍾離姑娘的綉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