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明哲保身
「混沌初分有此岩,此岩高聳太和山。面朝大頂峰千丈,背涌甘泉水一灣。石縷狀成飛鳳勢,龕紋綰就碧螺鬟。靈源仙澗三方繞,古檜蒼松四面環。」
武當山,又稱「太和山」,乃武林二宗之一「武當派」的棲息之處。道家修行之福地,真武大帝之洞天。
太和仙境,綠水常青,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共輝。此處山鳴谷應,風起水涌,風景如畫,美不勝收。
四月初七,風和日麗,天朗氣清。
清晨,武當弟子或於金頂參悟道法,或於瓊台習武練功,或於南岩修身養性,或于山澗挑水伐柴,一切如常,平靜而祥和。
午時初刻,少林達摩院高僧緣苦,在少林弟子果善、果信、悟禪、悟見的陪同下,前來拜山。
午時三刻,武當派掌門清風道長於紫霄宮為緣苦一行接風洗塵。
除掌門之外,武當四象「孤日、孤月、孤星、孤辰」四位道長如數作陪,武當大弟子鄭松仁攜「二十八宿子」中的八人在殿中侍候。此等陣容,足以彰顯武當對少林的重視與恭敬。
「阿彌陀佛!」緣苦雙手合十,謙卑道,「清風道長如此禮待,令貧僧一行受寵若驚。」
「緣苦大師不必見外,少林武當同出一脈,親如一家。今日你們來到武當山,便如同到家一般,千萬不必拘泥。」談笑間,清風舉起手中的茶杯,向緣苦幾人遙相而敬。
茶過三巡,寒暄作罷。清風心知緣苦無事不登三寶殿,故而神情一稟,正色道:「不知緣苦大師突然駕臨有何賜教?」
聞言,緣苦迅速放下茶杯,而後順袖中掏出一封請柬,回道:「敢問清風道長,可否收到北賢王的端午之邀?」
清風的目光在艷紅的請柬上微微一掃,點頭道:「確有此事。小婿於端午佳節宴請武林同道,還望玄明方丈與緣苦大師撥冗駕臨。」
「道長不必客氣。」緣苦見清風承認,於是話鋒一轉,問道,「不知道長對此事有何高見?」
聞言,清風不禁眉頭一皺,反問道:「大師此話何意?一宴而已,談何高見?」
「貧僧的意思是……武當派會不會應邀赴宴?」緣苦說話吞吞吐吐,儼然心存躊躇。
「大師為何這麼問?」清風心中暗驚,但表面上仍故作鎮定,淡笑道,「既是小婿設宴,貧道自當賞光。」言至於此,清風突然話鋒一轉,別有深意地反問道,「莫非玄明方丈無暇赴宴?」
「實不相瞞,方丈並非無暇赴宴,而是……不知該不該赴宴。」
「嘶!」
緣苦此言一出,紫霄宮內一片嘩然。
清風不動聲色地說道:「少林寺與賢王府相交多年,玄明方丈與小婿更是忘年之交。恕貧道愚昧,我實在聽不懂大師的意思,究竟何為『該不該赴宴』?」
「即是北賢王相邀,少林寺理應義不容辭。但……」緣苦的一雙老眼密切注視著清風的一舉一動,緩緩開口道,「近日有一則不利於北賢王的消息,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
「哦?」清風的雙眼微微眯起,明知故問道,「不知是什麼消息?」
「江湖傳聞,北賢王與絕情谷主……」言至於此,緣苦的聲音戛然而止,隨之迅速起身,朝清風恭敬一拜,含蓄道,「此言或有得罪之處,還望清風道長海涵。」
「但說無妨!」
「江湖傳聞,北賢王與絕情谷主私交甚厚,甚至……」緣苦反覆思量著自己的措辭,避免太過直白。但他結結巴巴半晌,卻始終繞不開心中的鬱結,索性將心一橫,直言道,「甚至曾有鶼鰈之情,鸞鳳之誼……」
「胡說八道!」
話音未落,清風陡然面色一沉,怒斥道:「是何人信口雌黃、胡亂造謠,存心破壞我女兒、女婿的和睦?天下誰人不知,我女兒、女婿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二人百年琴瑟,珠聯璧合,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佳偶。雖已成親多年,但他們仍相愛如初,對彼此關懷備至,甚至連吵架拌嘴都未曾有過。如此幸福美滿的一對兒神仙眷侶,不知又礙了誰的眼?竟編出這般天理不容的禍言荼毒世人耳目,用心之險惡,簡直豬狗不如!」
清風似是越說越怒,最後竟一掌拍在書案上,登時將由黃花梨打造的厚實案台硬生生的從中間震成兩截。
「嘭」的一聲巨響,不僅令緣苦怛然失色,同時令武當四象眼神一變,心生駭然。
旁人不知,可武當四象卻對清風的心思一清二楚。他如此震怒,不僅僅是演給緣苦幾人看,同時也是宣洩自己心中的不滿。
畢竟,洛天瑾與蕭芷柔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曖昧關係,在江湖中已經掀起軒然大波,甚至變成閑雜人等茶餘飯後的談資。
因此,身為洛天瑾之岳丈、凌瀟瀟之生父、武當派之掌門的清風,難免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不僅令他們父女顏面盡失,更令武當派名譽受辱。清風自詡英明一世,當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又豈能在遲暮之年忍受這般屈辱?
然而,縱使清風心存滔天之怒,但他在緣苦面前,仍要為洛天瑾據理力爭。並非他相信洛天瑾的為人,而是不想讓自己乃至整個武當派,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道長息怒!此乃江湖傳聞,並無真憑實據。」緣苦撫慰道,「剛才是貧僧錯口失言,還望清風道長恕罪。」
「呼!」
清風吐出一口濁氣,似是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沉寂片刻,方才緩緩開口道:「天瑾是我一手養大,他的為人品性,貧道最清楚不過。他若是朝三暮四,薄情寡義之輩,當初我豈會將自己的寶貝女兒下嫁於他?」
「這……」
「此等無稽之談,還望少林諸位高僧不必理會,以免誤中奸人詭計。」清風不給緣苦辯解的機會,自顧自地說道,「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這些荒唐可笑的謠言定會不攻自破。」
「但願如此。」
緣苦知道清風與洛天瑾關係特殊,因此有些話不便挑明,只能勉為其難地附和一聲,算是給武當派留個情面。
「緣苦大師遠道而來,莫非只為和我說這些?」清風話鋒一轉,反問道,「難道玄明方丈懷疑小婿與絕情谷主存有姦情?」
對此,緣苦只是尷尬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見狀,坐在一旁的果善突然開口道:「恕小僧直言,少林、武當乃武林正宗,我們絕不允許有正派人士與異教狼狽為奸,暗結珠胎。」
「小師傅此話何意?」孤月語氣不善地反問道,「你口中的『正派人士』,可是暗指北賢王?」
「正是。」果善性情剛烈,一向快人快語,直來直去,「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洛府主真與絕情谷主有什麼瓜葛,我們少林絕不會坐視不理,更不會姑息養奸!」
「嘭!」
話音未落,孤辰登時拍案而起,怒斥道:「何為姑息養奸?你這小和尚說話好生難聽。」
「我……」
「住口!」
緣苦見清風的臉色愈發陰沉,趕忙喝止道:「大膽果善,這裡何時輪到你指三道四?還不快向清風道長賠罪?」
「不必了!」清風擺手道,「小師傅所言至情至性,並無不妥。若小婿真與絕情谷主有什麼姦情,便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莫說少林不會容他,我武當同樣不會饒他。如果流言成真,貧道自會親手為武林鋤奸,為武當清理門戶。」
清風義正言辭,態度決絕,倒讓緣苦吃下一顆定心丸。他今日來訪,正是奉玄明之命,向清風討一個說法。
畢竟,洛天瑾是清風的東床快婿。有些事,若不能與武當同氣連枝,少林斷不敢冒然獨行。
「其實,方丈亦對北賢王的人品深信不疑。」緣苦圓場道,「只恨流言蜚語猶如無形之刀,往往殺人不眨眼。方丈與道長皆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肩負著『武林正宗』的千鈞重擔。你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知背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緊緊盯著?因此,為維護少林、武當的百年清譽,為避免天下英雄對二位前輩有所非議,方丈不得不謹言慎行,遇事三思再三思。此一節難處,還望清風道長千萬體諒。」
緣苦頗具心機,他將武當與少林的榮辱綁在一起,將清風與玄明的顏面一言而論。看似設身處地,合情合理,實則是在為少林提前鋪好後路。一旦風雲有變,少林將立刻與賢王府劃清界限。
對此,清風心如明鏡,只是避而不言罷了。
清風心知,今日若不能給少林一個明確的答覆,只怕緣苦不會善罷甘休。稍作思量,沉吟道:「請緣苦大師回去轉告玄明方丈,五月端午,洛天瑾會親口將一切解釋清楚,給天下英雄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如何?」
「如此甚好!」緣苦欣然允諾,而後起身向清風拜別,「既然如此,貧僧便不再打擾,即刻回去向方丈稟明一切。」
「大師難得來此,何不在武當小歇幾日……」
「多謝道長美意,實因負命在身,不敢耽擱片刻。」緣苦婉拒道,「待五月端午,貧僧再與道長參禪論道,慢慢敘舊。」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強人所難。」其實,清風的挽留並非真心實意,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五月初五,貧道在洛陽城恭候諸位法駕!」
「貧僧告辭!」
「大師一路小心!」
緣苦一行來去如風,從踏入山門至拱手告辭,前後不過一個時辰。但正是這短短的一個時辰,卻讓清風的心境一變再變,亦令江湖的局勢變的愈發撲朔迷離。
緣苦此番前來,足以彰顯江湖各派皆已疑竇叢生,少林更是有心疏遠。若不能及時遏制這種勢頭,洛天瑾的名聲必將一落千丈,賢王府的前途亦會岌岌可危。
望著漸漸消失在宮門外的緣苦一行,清風的臉上終於抑制不住地湧現出一抹憂愁之色。
「爹!」
正當孤日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開口時,一道凄楚的聲音悄然自側殿傳來。
緊接著,神鬱氣悴的凌瀟瀟在洛凝語的攙扶下,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