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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峰迴路轉(二)

  「金塢主所言,我為何聽著有些糊塗?」柳尋衣不瘟不火地回道,「何為恩威並用?何為避實就虛?還望金塢主明示。」


  「我不知道你們究竟用了什麼法子?能讓青城、峨眉等幾大門派同時遭到偷襲,也不知道你們從哪兒擒下陸府的許福,讓他來這裡危言聳聽。」金復羽風輕雲淡地說道,「可無論消息是真是假,其實並不重要。反倒是你們所做的一切,越是費盡心機,就越能表明賢王府和絕情谷同流合污,暗中勾結。」


  洵溱柳眉一挑,反問道:「金塢主此話何意?」


  「遠水解不了近渴。」金復羽笑道,「我們身在江州,縱然許福所言非虛,諸位也是鞭長莫及。即便火速趕回,怕也是杯水車薪。但對絕情谷而言,結果卻是截然不同。我們留下助崑崙派一臂之力,絕情谷必亡。我們若是離去,崑崙派必陷危局。身為武林同道,豈能見死不救?絕情谷自詡在潯陽樓外埋伏下數百弟子,我卻不信!多年來,絕情谷一向行事低調,少有招兵買馬的機會,只怕谷中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足一二百人。談何數百之眾?若是不信,大可將他們招呼進來,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一切正如他們剛剛所言,鹿死誰手,未曾可知。」


  金復羽此言一出,冷空陽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縈繞在心頭的擔憂之意,瞬間煙消雲散,朗聲附和道:「金塢主所言至情至性,可謂字字珠璣。我們絕不會上奸人的當,更不會因為剛才的一場鬧劇而自亂陣腳!」


  「不錯!」冷依依道,「即便大家要趕回師門馳援,也不急於今夜。只要我等齊心協力,一夜之間便可將絕情谷夷為平地。」


  「閣下一番慷慨陳詞,未免有些強人所難。」洵溱環顧著面露躊躇的眾人,似笑非笑地說道,「金劍塢不惜置之死地而後生,說到底是為了拉攏崑崙派。可其他門派又為何要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賠本買賣?難道,只因為金塢主的一句話?」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金復羽大笑道,「一招離間計,竟用到金某人的頭上。呵呵……既然你懷疑金某有強人所難之嫌,那我便做個順水人情,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在場之人,若有意願離去者,可隨時告辭,金某和殷掌門絕不阻撓半分。並且,金某敢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保,無論今夜各位如何抉擇,都不會影響貴派與金劍塢的關係。」


  金復羽此言,登時在眾人心底掀起軒然大波,暗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被金復羽的「深明大義」所感動。一時間,左右為難,進退狐疑。


  洵溱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她本想憑藉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離間各派與金劍塢的關係,卻不料自己的咄咄相逼,竟變成金復羽的墊腳石,讓他在化解危機的同時,還趁機收買人心。


  「金塢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只怕有人想走,此刻也不敢走。」柳尋衣沉聲道,「貪生怕死,臨陣退縮的罵名,誰也不敢輕易背負。正如我說賢王府從未與絕情谷勾結,想必也無人相信。」


  「縱然你說的天花亂墜,可事實永遠不會改變。」金復羽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他這副水火不進,軟硬不吃的態度,著實令柳尋衣倍感無力。


  「冤有頭、債有主!究其根源,一切只因崑崙派和絕情谷的私怨而起。」洵溱不願在已經失利的話題上多做糾纏,突然話鋒一轉,將矛頭直指殷白眉,正色道,「殷掌門,剛才無情劍客的話你已聽到,諸位的想法和態度你亦心如明鏡。與其我們唇槍舌劍,吵的不可開交,不如由殷掌門一言而決。」


  「不錯!」龔清沉吟道,「我們畢竟是助陣,而崑崙派才是本家。戰與不戰,全由殷掌門一人決斷。」


  雖然龔清的措辭冠冕堂皇,實則他心裡卻希望殷白眉能認清時務,不要拖無辜之人下水。說到底,眼下除金劍塢之外,其他門派並無意與絕情谷廝殺。


  想當初,金復羽召集各派人馬支援時,曾親口允諾,他們此行只需壯大聲勢,無需拔刀相助。眼下,若非形勢所迫,金復羽斷不會食言自肥,甚至強人所難。


  其實,金復羽心裡很清楚,今夜的局勢猶如一場賭局。他和柳尋衣便是對賭的雙方,金復羽的籌碼是青城、峨眉、騰族、唐門、陸府、秦氏,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礙於金復羽的面子,也只能硬著頭皮押注。


  反觀柳尋衣的籌碼,原本只有崑崙派與賢王府那點岌岌可危的交情。然而,絕情谷出於自保,被迫與其站成一線,因而加大賭注,賭局方才產生懸念。如果僅憑柳尋衣一人,今夜必輸無疑。


  眼下,決定這場賭局勝負的關鍵,不在於許福的消息是真是假,也不在於八大門派弟子和絕情谷弟子孰強孰弱,而在於這場始料未及的漩渦的中心,崑崙派掌門人,殷白眉。


  一邊是竭力拉攏,但「不擇手段」的金劍塢。一邊是相交多年,但「臨陣倒戈」的賢王府。


  雙方互有利弊,各有千秋,同樣也都有令殷白眉不甚滿意的地方。但江湖即是如此,「利用」和「被利用」無處不在,朋友和仇人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掌門!」


  尹鶴風見殷白眉心事重重,左支右絀,不免心中唏噓。然而,事到臨頭已是避無可避,他只能硬起心腸,低聲提醒道:「大家都在等你開口。」


  「殷掌門,金某不惜臉面,擅自為你召集各路英雄前來助陣,此情此義,想必你已看在眼中。」金復羽淡淡地說道,「今夜,你若臨陣退縮,金某的臉面將蕩然無存,還盼殷掌門以大局為重,不要讓金某和各位英雄,變成多管閑事的『閑雜人等』才是。」


  金復羽一言,猶如利劍穿心,令殷白眉心頭一顫,一雙微微顫抖的老眼,緊緊盯著義正言辭的金復羽,緩緩開口道:「金塢主的大恩大德,老夫沒齒難忘。」


  「殷掌門!」柳尋衣見勢不妙,趕忙開口道,「其實,崑崙武學與絕情谷的武功有諸多相似之處,此事在下也略知一二。曾幾何時,絕情谷主嚴令麾下,誓死不能將其中的秘密泄露半句,否則格殺勿論。然而,今日她卻命唐阿富到此,願與殷掌門開誠布公,這難道不是殷掌門最初的心愿嗎?難道您老人家非要鬧的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才甘心嗎?在下不才,卻敢對天地日月發誓,此事絕非殷掌門揣度的『偷師』,而是另有隱情。我堅信,只要崑崙派與絕情谷坦誠相待,定能兵不血刃,和平收場!」


  柳尋衣此言,好似當頭暴喝,令殷白眉神思恍惚,腦中一片混沌。他似乎極為疲憊,顫顫巍巍地轉頭望向柳尋衣,一字一句地說道:「柳門主有膽有識,老夫佩服。」


  「掌門還在猶豫什麼?」冷空陽心急如焚,急聲催促道,「一邊是江湖同仁,一邊是武林異教,我們……」


  「住口!」冷空陽話未說完,殷白眉已頗為不耐地擺了擺手,沉聲道,「崑崙派究竟誰是掌門?老夫如何抉擇,無需你指指點點!」


  眾目睽睽之下,被殷白眉如此訓斥,冷空陽頓覺滿心尷尬,不禁乾笑兩聲,隨之蔫聲不語地退到一旁。


  「門主,怎麼辦?」大堂中,廖川的右手緊緊攥著刀柄,不動聲色地問道,「萬一老匹夫不肯講和,我們要不要先發制人?」


  「別亂來!」柳尋衣頭也不回地囑咐道,「金復羽的人不好惹,絕情谷的人同樣不善。休要以為無情劍客與我們站在一起,便是我們的人。一旦廝殺起來,說不定我們將是腹背受敵。」


  「那怎麼辦?」


  「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壓抑的氣氛,令陸遙有些按耐不住,遲疑道:「殷掌門,您老……究竟作何打算?」


  「鶴風,你意如何?」殷白眉對陸遙的詢問置之不理,自顧向尹鶴風問道,「賢王府和金劍塢,我們已到了必須二擇其一的時候。」


  「洛府主替絕情谷出頭,枉顧多年交情,儼然不夠朋友。金塢主雖在名義上替我們出頭,實則卻是暗藏私心,或有借刀殺人之嫌……」言至於此,尹鶴風不禁面露苦澀,搖頭道,「老朽愚昧,實在看不清雙方的真假虛實,更不知該如何選擇。事關崑崙一脈的興衰榮辱,甚至是生死存亡,老朽無能,還請掌門決斷。無論掌門如何抉擇,我等崑崙派弟子皆願同生共死,肝腦塗地!」


  「罷了!」


  殷白眉淡然一笑,臉上的陰鬱之氣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胸有成竹的傲然之意。


  見狀,金復羽和柳尋衣的眼神同時一凝,二人的心弦綳的愈發緊張。


  「其實,老夫對今日之事早有決意。」殷白眉拱手賠罪道,「諸位,剛才老夫與柳門主做口舌之爭時,曾因一時意氣,說出一句謊話,還望諸位多多海涵。」


  「謊話?」慧秋狐疑道,「什麼謊話?」


  「老夫說『今夜之宴,不止是答謝之宴,更是戰前之宴』,這一句便是謊話。」殷白眉神情一稟,朗聲道,「真話是:今夜之宴,不止是答謝之宴,更是……臨別之宴!」


  殷白眉此話一出,全場頓時一片嘩然。


  金復羽的雙眼微微眯起,似怒非怒道:「殷掌門,此話何意?」


  「老夫心意已決,家醜畢竟是家醜,始終不便外揚。多謝金塢主和各位江湖朋友的慷慨相助,老夫感激不盡。至於討伐絕情谷一事,今日暫且作罷,還請諸位以家事為重,早早回去替掌門、家主分憂解難才是。」


  說罷,殷白眉目光一掃瞠目結舌,不知所措的眾人。枉顧金復羽那道別有深意的目光,拱手抱拳道:「稍後,老夫還要與絕情谷做個了斷。恕我崑崙派招待不周,諸位請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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