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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爾虞我詐

  突如其來的見面,諱莫如深的談話,看似平淡如水,毫無章法,但柳尋衣心裡卻隱隱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金復羽絕不會無的放矢,他此行一定別有用心。


  回到客房,廖氏兄弟迅速迎上前來,爭先恐後地詢問緣由。柳尋衣將心中疑雲,一五一十地告知洵溱等人。他希望心思縝密的洵溱,能夠抽絲剝繭,撥雲見霧。


  「咄咄怪事!」聽罷,洵溱不禁面露躊躇,「金復羽三更半夜來找你,只為打聽簡仲的遺言?」


  「的確如此。」柳尋衣苦笑道,「他既不報仇,亦不結交。從始至終皆心態平和,提及簡仲之死,依舊風輕雲淡,漫不經心,彷彿那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根本不是他的義子。」


  洵溱沉思道:「金復羽老奸巨猾,沒那麼容易露出馬腳。你始終是賢王府的人,金復羽『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即便你真心投誠,他也不會相信,更不會讓你染指他的秘密。由此可見,他一定在暗中醞釀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哪怕簡仲已死,他仍堅持寧缺毋濫,不肯輕易相信第二個人。」


  「你們說……」阿保魯吞吞吐吐地開口道,「金復羽會不會是在試探柳尋衣?」


  聞言,柳尋衣和洵溱同時一怔,異口同聲地反問道:「什麼意思?」


  「金復羽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簡仲有沒有留下遺言,會不會是一種擔心?」阿保魯揣度道,「擔心簡仲在臨死之前,將他的秘密泄露給外人?」


  「言之有理!」洵溱眼前一亮,頻頻點頭道,「你在試探他的同時,他也在試探你。如果簡仲在臨死前真說過什麼,你多少都會露出一些破綻。金復羽天生一雙慧眼,能辨識真偽,洞悉人心,你若心存詭譎,他定能一眼看穿。」


  柳尋衣眉頭緊鎖,仔細回憶著自己與金復羽的每一句對話,緩緩點頭道:「如此說來,簡仲的身上……果真藏有金復羽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這個秘密,對金復羽至關重要。」洵溱補充道,「否則金復羽斷不會以身犯險,親自找你一探究竟。」


  「越是神秘,我越好奇。」柳尋衣心亂如麻,頭大如斗,沉吟道,「能讓金復羽如此關心的秘密,究竟會是什麼呢?」


  「莫非……金復羽想對付賢王府?」廖海試探道。


  「金劍塢與賢王府明和暗鬥,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柳尋衣憂心忡忡地搖頭道,「我最怕金復羽的野心,遠不止武林盟主那麼簡單。」


  「你是說……」


  「噓!」不等洵溱將後面的話脫口而出,柳尋衣趕忙打斷道,「當心隔牆有耳!」說罷,他話鋒一轉,又道:「洵溱,你猜金復羽試探我之後,下一步有何動作?」


  「既是試探,無外乎兩種結果。」洵溱慢條斯理地分析道,「一者,你已知曉他的秘密。二者,你對他的秘密一無所知。如果是第一種,你絕不可能活著回來。金復羽謹小慎微,為守住自己的秘密,一定不惜殺人滅口,永除後患。然而,你現在卻好端端地站在我們面前。」


  「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未必!」洵溱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剛剛你們見面時,你曾試探過金復羽的口風,此事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懷疑?」柳尋衣詫異道,「你的意思是……金復羽已經知道,我在暗中追查他和簡仲的秘密?」


  「捕風捉影同樣需要本事。」洵溱點頭道,「你能嗅到一絲風聲,足以令其對你產生戒心。」


  「難怪!」柳尋衣恍然大悟道,「剛才我屢次試探,金復羽卻始終對我的『投誠』視而不見,原來他早已對我心存結締。」


  廖川不解道:「既然如此,金復羽為何放門主回來?」


  「金復羽十分精明,他早已把整件事的利弊得失算的一清二楚。因此,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皆是對他最有利的。」洵溱冷笑道,「如果你知道他的秘密,今夜必死無疑。但如果你只是風聞言事,他便有更多選擇的餘地。冒然殺你,非但不能斬草除根,反而會引起賢王府的懷疑。對他而言,此舉得不償失。」


  柳尋衣將信將疑,反問道:「難道他不怕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金復羽是何許人?豈能不知『後患無窮』的道理?」洵溱搖頭道「殺你滅口,是遲早的事。他之所以不急著動手,是因為你此行是替北賢王而來,向崑崙派要人。如果他出手殺你,非但會惹來賢王府的報復,同樣在殷白眉面前也不好交代。」


  「對了!崑崙派明晚在潯陽樓設宴,我打算湊個熱鬧。」柳尋衣正色道,「為防不測,我決定隻身赴宴。你們都留在這裡,萬一事情有變,立刻逃離江州。」


  洵溱柳眉一挑,好奇道:「見到殷白眉,你如何解釋北賢王與蕭芷柔的關係?」


  「這……」


  柳尋衣一陣語塞,繼而緩緩起身,目光複雜地眺望著窗外夜空,喃喃自語道:「府主對此事三緘其口,我豈敢信口開河?殷掌門與府主多少有些交情,應該……不會逼人太甚才是。唉!」


  ……


  金復羽離開望水客棧,猶如閑庭散步一般,在空曠寂寥的街道上徐徐前行。


  不遠處,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街旁。冷依依懷抱著一襲大氅,心急如焚地站在旁邊,一見金復羽,頓時眼神一變,快步迎上前去。


  「塢主!」冷依依為金復羽披上大氅,擔憂道,「為何不讓我同行?萬一……」


  「我想親眼看看,能讓『九命無歸』魂歸天外的柳尋衣,究竟是何方神聖。」金復羽儒雅而笑,輕聲道,「去年在河西,我對他印象頗深,但一直沒機會與其單獨一敘。難得今日『有緣』,正好讓我一探此子的深淺。」


  冷依依站在金復羽身前,一邊為他繫緊大氅,一邊勸道:「塢主,夜風甚涼,又參雜著江水的潮氣,不如先上車吧?」


  「不必。」金復羽擺手笑道,「依依,難得今夜風清月明,街上清凈,你陪我走走如何?」


  「是。」


  冷依依不敢忤逆金復羽的意思,揮手示意馬車緩緩而行,尾隨其後。她自己則畢恭畢敬地跟在金復羽身旁,不快不慢,腳下始終差他半步。


  「塢主,柳尋衣的本事如何?」


  「見面,不如聞名。」金復羽淡淡地說道,「有些膽識,但遠不如傳聞那般高深莫測,道行尚淺。簡仲允文允武,足智多謀,卻不料陰溝裡翻船。他死在柳尋衣手裡……不值。」


  冷依依輕輕點頭,又問道:「柳尋衣對我們的秘密……知曉多少?」


  「眼下仍一無所知。」金復羽道,「不過,他似乎已經猜出一絲端倪,此人不能再留。」


  「塢主的意思是……」冷依依揮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一劃,低聲道,「我今夜動手?」


  「不!柳尋衣該死,但不該死在我們手裡。」金復羽搖頭道,「今非昔比,眼下他是洛天瑾身前的紅人,不再是阿貓阿狗,說殺便殺。他的死,必會引起洛天瑾震怒,招來賢王府的瘋狂報復,甚至整個武林的動蕩。對於燙嘴的山芋,我們不能咬。」


  冷依依詫異道:「難道一直留著他?」


  「欲殺柳尋衣,我心中已有不二人選。」金復羽突然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要借他的手,讓柳尋衣永遠消失。」


  「塢主說的是……殷白眉?」


  「不錯!」金復羽笑道,「我費心費力,為他在江州擺下這麼大的排場,他豈能無動於衷,毫無表示?明晚,崑崙派大排筵宴,柳尋衣會去潯陽樓要人,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要借殷白眉之手除掉柳尋衣、鄧長川幾人,讓崑崙派和賢王府徹底決裂,日後只能與我們共進退。」


  「塢主英明!」冷依依嘆服道,「難怪塢主要將青城、峨眉和四大世家統統請來,原來是想給殷白眉施壓。」


  「殷掌門是個『體面人』。如今,崑崙派的醜聞鬧的天下皆知,他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與絕情谷爭鬥到底。賢王府若執意保全絕情谷,必會和崑崙派反目成仇。算起來,此事還要感謝絕情谷,若無『偷師』一事,我又豈能輕而易舉地找到機會,將崑崙派收入麾下?」金復羽的眼中精光閃動,突然話鋒一轉,幽幽地說道,「只不過……洛天瑾最近安靜的有些反常,其中必有古怪。」


  「塢主行事朝發夕至,風捲殘雲,縱然洛天瑾反應過來,只怕也悔之晚矣。」冷依依輕蔑道,「好比蜀中唐門,若非塢主先一步穩住唐轅,洛天瑾定會趁虛而入,離間我們與唐門的關係。」


  「兵貴神速,先發制人。這句話……還是簡仲告訴我的。」金復羽感慨道,「簡仲一死,我心甚憂。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派他前往天山。他的命,遠比玉龍宮值錢的多。」


  「萬幸簡仲在臨死之前沒有泄密,不枉塢主對他的一番栽培。」


  「當年,為讓簡仲替我效命,我費盡心機,上下買通,精心布置了一場滿門抄斬,死裡逃生的好戲。卻不料,他天不假年,尚未為我大金建功立業,便已一命嗚呼。」金復羽惋惜道,「有道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簡仲這般萬中無一的將才,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度遇到。每每念及於此,我都恨不能將柳尋衣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唉!」


  伴隨著一聲無盡的嘆息,金復羽驀然轉身,抬腳朝著黑暗盡頭,漸漸遠去。


  ……


  夜深人靜,望水客棧。


  洵溱、阿保魯、廖氏兄弟自柳尋衣的房間魚貫而出。


  「洵溱姑娘,難道我們真要眼睜睜地看著門主一個人去送死?」廖川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的憂慮,急聲問道,「我們是粗人,腦袋是榆木疙瘩,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姑娘是讀書人,聰明睿智,可有良策?」


  「難啊!」洵溱嘆息道,「眼下,崑崙派已成金復羽的掌中之物,即便殷白眉後知後覺,只怕也於事無補。他已被金復羽趕鴨子上架,騎虎難下。局勢利於敵,而不利於我。只憑殷白眉和洛府主僅存的一點交情,想反敗為勝,幾乎不可能。除非……出現更大的轉機。」


  「既然如此,我們願與門主共存亡!」


  「不急!」洵溱擺手道,「柳門主單身赴宴,和我們幾人一同赴宴,對金復羽而言大同小異,皆是勢單力薄,任由宰割。我對你們另有安排,嘗試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什麼辦法?」廖氏兄弟齊聲追問。


  「仇人的仇人,即是朋友。」洵溱的眼中精光閃爍,凝聲道,「眼下,金復羽和殷白眉已成一丘之貉。金復羽一心想對付賢王府,而殷白眉的仇人卻是絕情谷。因此……我打算讓你們明天前往江邊,尋找絕情谷的眼線。最好能聯絡到絕情谷主,請她出手相助。」


  「絕情谷?」廖川錯愕道,「賢王府和絕情谷一向不和,我們向他們求助,會不會……自討沒趣?」


  「昔日或許會,但今日一定不會。」洵溱堅通道,「如今,絕情谷已是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他們遇到的麻煩,比我們有過之而無不及。要麼聯手一搏,要麼玉石俱焚,除此之外,絕情谷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可……」


  「死馬當活馬醫!無論如何,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他媽的!反正橫豎都是一死,我們兄弟明日便厚著臉皮去江邊找人。」


  對策已定,但洵溱的眉宇間卻始終縈繞著一股陰鬱之氣。


  她心如明鏡,與絕情谷聯手乃是一招險棋。稍有不慎便會賠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救不出人質,而且還會讓賢王府背上與異教勾結的惡名。


  但事到如今,她已顧不了太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當滿心疲憊的洵溱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突然發現原本空無一物的桌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一張字條。


  見狀,洵溱頓時心生戒備。她目光謹慎地在房中環顧一圈,確認四下無人後,方才緩步上前。


  字條無名無姓,僅有八個龍飛鳳舞的飄逸大字。


  「南來之客,截之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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